吳大夫一一解答，說：“嗓音倒是好治。人說話的音色一般是由於喉嚨間兩塊肉控製的，肉厚得，音色便好聽，低沉有中氣；肉薄的，音色便尖細。而他這種，是因為長年不用，那兩塊肉生疏了，便不會發音，讓他慢慢多說說話，再服用一些金銀花胖大海等潤嗓的藥材，便能慢慢好起來。男孩子嗓音要再玩幾年才便，現在治好了，日後一樣好聽。至於結巴的問題，”吳大夫歎息道：“那就難辦得很。”

    “以我看，這孩子口吃，應該是小時候經受過什麽變故，又或者是受了什麽刺激才會這樣的。還是那句老話，身病易治心病難醫。真要治根，必須要找到心結，隻是這孩子又小，估計自個兒都不知道自個兒有什麽心結呢。”

    薑茂欣謝過吳大夫，派人送吳大夫回醫館，然後回房看望男孩。廚房按照吩咐給那孩子準備了飯菜，不知那孩子什麽口味，便特地做了些小孩子愛吃的東西，饅頭糕點捏成小兔子形狀，眼睛上按兩顆紅棗，雞腿去骨卸肉，和花生米爆炒；黃瓜去瓤，塞肉餡，上蒸籠蒸，白米飯上撒芝麻，一樣樣一疊疊擺在那孩子麵前。

    男孩卻不動筷子，挺直腰板坐在桌邊，但兩眼卻出賣了他，直勾勾的盯著碗碟裏的魚肉出神。天底下沒有白吃的午飯，他每吃一口，都是要付出代價的，這是規矩。比如今天他舔了薑家小少爺口袋裏的一塊糖，薑家小少爺就要回去挨一頓打，這頓打該算在他頭上。

    薑茂欣進門，換了衣服，見那孩子一動不動，飯菜也沒吃上一口，便問：“飯菜不合口味？”

    男孩搖頭，卻又不說話。

    薑茂欣便道：“若是不合胃口，我便全撤了，讓府裏人重新給你做。”

    “不……不用！”男孩慌了，腦袋搖成撥浪鼓，這麽滿一桌子菜是要怎麽撤掉了，全部扔了？他簡直肉疼，這麽好的飯菜，熱的，有湯，有菜，還有白瑩瑩的米飯，他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麽好的東西。他幹脆不理什麽規矩了，就算吃了要挨打挨罵他也願意，將臉整個按進碗盆裏，狼吞虎咽地大吃起來。

    這些飯菜比看上去還要可口，尤其是那切成丁的雞肉，用的是土雞腿上的那麽一丁點，是一整之雞最嫩最鮮美的部分，然後用旺火爆炒，將湯汁鎖在雞腿肉裏，每一口咬下去，口腔裏滿是鮮美。

    男孩大口大口的吃著，直到碗裏的最後一粒米也吃下肚，方才放下碗筷，將手擱在膝蓋上。他默默地打了個飽嗝，卻又後悔起來。

    他不該吃這麽多的，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軟，現在不管眼前這女子向他提出怎樣的要求，他都得答應下來，因為她於他有大恩。

    薑茂欣等男孩吃完，柔聲問：“吃飽了麽？”

    男孩點點頭道：“嗯。”

    “吃飽了就好，”薑茂欣對男孩微笑，“那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叫什麽？總不能以後隻叫你小孩兒吧。”

    男孩麵露尷尬，低聲道：“二……二狗……”

    “二狗。”薑茂欣蹙眉，雖說賤名好養活，但這名字未免也太粗俗了一點。

    男孩搖頭，想說卻說不出來，急得一頭汗，鼓著腮幫子，半晌終於擠出後半句：“二狗……狗蛋。”

    “二狗蛋。”這名字似乎更粗俗了。

    春花便道：“這名兒不行，小孩時候這麽叫叫還好玩兒，這麽大了再這麽叫就丟人了！總不能要娶媳婦了，漂亮姑娘問你叫什麽名兒，你說你叫二狗蛋吧！我們小姐有學問，讓她給你取個上的來台麵的！”

    男孩頓時窘得兩耳赤紅，不再做聲。

    薑茂欣柔聲問：“你願不願意我給你取一個？”

    男孩點點頭。

    薑茂欣便道：“你是冬天在我們薑家外麵撿到的，又是立雪節氣。立雪兩字倒是不錯，但男兒叫得又太秀氣了些。古有程門立雪典故，便去了雪，單字一個立，你說好不好？”

    那男孩聽得雲裏霧裏，不甚明白，但又想著薑茂欣比他有學問得多，這名兒一定好，便連連點頭。

    春花拍手誇道：“這名兒好，你日後在我們薑家做事，便也姓薑，日後人再問你叫什麽名兒，便說自己叫薑立，記住了麽？”

    男孩又是點頭，默默在心裏把自己的新名字念了一遍，越念越歡喜，隻恨自己不會寫字識字，不然便能將這兩字拓下來，隨身帶著。

    這時薑茂欣又說：“我看這孩子也機靈，在府裏當家丁算是浪費。我看這樣罷，茂官那孩子難得喜歡你，要跟你玩兒，他也快到念書的年紀，就他那皮勁兒，肯定難得老實，你便當他的小書童，時刻把他看著，讓他好好讀書，你自己也學著多識些字，你說好不好。”

    “這……”春花吐吐舌頭，猶豫道：“可是小姐，他……他畢竟不怎麽會說話，小少爺年歲又小，最愛有樣學樣，我怕他一時學著改不過來，那就壞事了。”

    那男孩便噗通跪在薑茂欣跟前，道：“小，小姐，我，我可以不……不在少爺……麵……麵前說話。”

    這一跪薑茂欣頓時心軟，春花也跟著心軟，連連歎息。薑茂欣便道：“你先起來，話還是要說的，你的病我們慢慢治。”

    那孩子更是感動得痛哭流涕，咚咚如搗蒜般的給薑茂欣磕頭，道：“大恩人，女菩薩。”

    薑茂欣慌忙止住，不讓他再磕下去了，心裏有些發虛。

    若這孩子不是能幫她大哥的重要證人，她還會待他這般好嗎？並不會，頂多在街上看見了，多給一些銀兩，打發了，然後就此作罷，從此他的生死與她毫無關係。

    畢竟他隻是有些像自己的弟弟，卻並不是自己的弟弟。

    薑茂欣讓男孩起來，薑茂欣取了盞茶水，讓那小孩喝了，又問：“你今年多大了？”

    那孩子道：“八……八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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