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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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來這天薑茂欣前腳剛從布莊走,薑茂財後腳便來了。

    那日薑茂財從丫鬟那裏偷聽來的話,就像一根針一樣紮在他的心裏,每一想起他便覺得膈應。

    這天他和往常一樣,早上用過早膳便出門去,見了他的幾個朋友一麵,又同他們喝了茶,連吹了好幾個牛皮方散場。中午回薑家用了午膳,下午又接著出門在街上亂逛,逛著逛著,不自覺便走到迎春樓去了。

    自從薑老爺去世後,薑茂財也不知是日子過得太苦悶,還是天性本就如此,時常往迎春樓跑。迎春樓的姑娘和夥計都認得他了。但他們不怎麽喜歡薑茂財,因為薑茂財酒品不好,喝了酒便胡鬧,拉著賣藝不賣身的姑娘又是拉小手又是親嘴。出手也扣得很,進出隻給幾文銀子,幾文銀子在這種地方能買著一杯茶都是賒賬了的。

    所以今天薑茂財又晃悠過去,門口的小夥計懶得答理他,但他們做生意講一個和氣生財,薑茂財再怎麽討人嫌,上他這兒來了,那也是客人,話不能說得太難聽,也不能撕破臉,便又不得不出麵伺候,招呼道:“呦,這不是薑家大少爺嘛!真是‘稀客’,今天有什麽生意呀?”

    可這話傳進薑茂財耳朵裏,那簡直就是像在針紮。

    這不擺明了在譏諷他這個薑家大少爺名不屬實,是個沒用的甩手掌櫃麽?於是薑茂財立馬像被踩著痛腳似的跳起來罵道:“你把話給我說清楚了,你這不要臉的皮條客!”

    小夥計披頭蓋臉地被這麽一罵,頓時也懵了。等他回過神來,便猛地將手裏的水壺一搡,撂挑子不幹了,還真是給他臉他還不要臉了!“你罵誰呢?我們這兒做得可是正經生意,你把嘴巴放幹淨點!”

    薑茂財白了一眼,冷笑道:“你們算什麽東西,人賣米賣布,買油打醋,那才是正經生意!你這兒頂多算個皮肉生意,我來是賞你麵子,你倒還不識抬舉了!”

    紅夭這會兒剛好從裏屋出來,還沒來得及上妝,披著條紗裙子,軟著骨頭,千嬌百媚地倚在樓梯上看熱鬧。

    見來鬧事的又是薑茂財,也是心煩得很,便故意說:“呀,這不是薑爺麽?我瞧著你們店鋪生意這般紅火,還以為薑爺是沒功夫上我這兒來的!不過也是,反正你有個能幹妹妹,這就夠了,哪還用您親自動手?”

    薑茂財羞得站在原地足足有三瞬不說話,然後轉身走,上布莊去查賬。

    但布莊這會掌櫃跟薑茂欣人剛走,隻有幾個看店的小夥計。薑茂財要看查財,可小夥計那裏知道掌櫃的把賬本放哪兒了?又見薑茂財怒氣衝衝地,指不定一就要抓著誰撒氣,便誰也不敢說話。

    這下薑茂財更生氣了,反了天了還!他堂堂薑家大少爺要上自家店查賬,憑什麽不行。薑茂財一腳踹得一小夥計翻了個跟頭,門牙磕在門框上流了一臉血。

    小夥計嚇得不行,戰戰兢兢地說,真不知道賬本在哪裏,但掌櫃查賬都是在書房查的,估計放在了書房。

    薑茂財便把書房翻了個底朝天,愣是把掌櫃鎖在小木櫃子裏的賬本給翻出來了。

    薑茂財甚少查賬,因為他一看不得字,一看字就頭暈腦脹,別人是暈船,而薑茂財是暈書。於是薑茂財隨便翻了翻,先看自己看得懂的,看這些天進了多少錢,又少了多少錢。

    薑茂財心浮氣躁,眼珠子在紙上亂飄,沒看見今日進的那筆巨款,隻看見賬本上憑空少了很大一筆錢。

    薑茂財頓時勃然大怒,問也不問,便將這筆錢算到薑茂欣頭上,在心裏大罵薑茂欣那丫頭手腳到是利索,太夫人這邊才剛答案,她便拿了這麽大的一筆錢,然後將那賬本一卷,塞進褲兜裏準備回去跟薑茂欣興師問罪。

    薑夫人這一把掌下去,薑茂欣整個人都是懵的。她想是不是因為自己回來晚了挨得大,但她早早就讓春花回來捎信了,要真是因為這個,那為什麽不派人去把她壓回來,而要在家裏等著她回來再秋後算賬。

    “你這是幹什麽?”薑太夫人吼道,薑太夫人坐在主桌上,她沒戴頭花,銀白的頭發挽成的一隻比嬰兒的拳頭還要瘦小的髻,用一根銀針插著,看上去比昨天又蒼老了幾分。

    薑太夫人吼得猛了,連著咳嗽起來。冬梅要奉茶給薑太夫人喝,太夫人推了不喝,柱著拐杖要起身,但一時也腰部無力,起不來身,隻能向薑茂欣招手,要薑茂欣過來讓她看看。

    薑茂欣捂著臉過去,薑太夫人將薑茂欣的捂著臉的手拿開,不由倒吸一口氣。薑茂欣的臉上浮著一張紅掌印,薑夫人小拇指蓄了指甲,在臉皮上劃拉出一道口子,好在口子不深,末見血,隻是刮起了層皮。

    薑夫人辯解道:“我這是氣的,氣她盡胡鬧。”

    薑太夫人道:“氣也不該一句話都不說便動手。”

    “就是呀!氣也不能打人呀!”薑茂苒不由啜泣道,她同薑茂欣一同進來,剛進門,薑夫人便像一隻母老虎一樣撲了過來,把她也嚇得不清。

    薑茂苒抹著眼淚道:“若今兒錯的是大哥,您還會不問青紅皂白地,就這麽打人麽?”

    薑夫人道:“你這是在怪我偏心嘍?”

    “難道娘不是嗎?”薑茂苒反問道。

    薑夫人想說當然不是,他倆是她的手心手背,哪個都舍不得,怎麽會偏心?但這話到了嘴邊卻說不出口,兩瓣唇像是恥於撒謊一樣抿成了一條微顫的線。

    這時李氏開口了,她從在薑夫人一旁的方凳上。她倒是沒哭,但後牙槽緊緊咬著,咬得兩頰都癟下去了些,看上去更顯尖酸。李氏瘦長的手指在茶桌上一敲,道:“那便讓茂欣自己解釋,省得說咱們是在欺負人。”

    “解釋什麽?”薑茂欣問。

    李氏嗬嗬冷笑,道:“解釋什麽?解釋什麽你自己心裏還不清楚嗎?”

    始終站在大廳中央沒有做聲的薑茂財此時從袖口裏抽出賬本,猛地擲在薑茂欣麵前,“你自己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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