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父親。”雲苓看了看雲戈的臉色，理了理頭緒，才開口，“父親準許女兒回雲家，女兒心裏感恩，所以……所以想和父親說說心裏話。”

    這一番話讓雲戈還算滿意，“有什麽話，你且說吧。”

    雲苓望著父親，“這些年我和娘一直住在司州，娘還在時，沒有一日不思念父親，如果娘在天有靈看到我回了雲家，一定很欣慰。”

    雲戈沒想到雲苓會提起舒寧的事，他對這個名字已經陌生得近乎忘記，隻道：“你知孝道便好。”

    “是。”雲苓點頭，“我們雖遠在司州，心裏卻一直記掛著雲家，娘身子還好時，常常去寺裏為父親祈福，也常常告誡我，我的父親非尋常人，而是身在江山社稷，是祁國的大英雄，注定不能陪在我們身邊。”

    雲苓在說出這一番話的時候心裏全是母親，語氣也如母親一般滿是對父親的敬仰，還有對父愛的渴望，而雲戈微垂眼眸，沒說什麽。

    父親的反應令雲苓有些失望，她卻不放棄，“娘這般惦念父親卻抱憾終身，我隻想代娘問父親一句，這些年，父親是不是也會偶爾想起過母親？”

    雲苓望著雲戈的眼睛，等待著父親的回答。

    雲戈依舊沉默，像是在想著什麽，在雲苓期待的眼神中，最終隻是緊閉雙唇長長的呼了口氣。

    雲苓猜不透雲戈在想什麽，但起碼父親還是有了些回應，她繼續道：“既然父親肯認我這個女兒，是不是也肯認娘了？”

    這話問得一直沉默不語的雲戈刷的抬起眼皮，審視著雲苓，緩問道：“你想說什麽？”

    “女兒以為，父親既然肯認我，也就是認了我娘，所以女兒想請父親準許將娘的牌位供入雲家。”雲苓懇切的望著雲戈，卻慢慢從父親的眼中看到了拒絕。

    “父親？”雲苓不甘心就這樣被雲戈一口回絕，小心的看著父親的臉色。

    失望越來越大，書房的門忽然開了。

    雲苓回過頭，隻見杜徽芝在習秋的攙扶下緩步走了進來。

    剛才來時的路上，明明聽說杜徽芝正在品嚐杜纖容做的點心，怎麽這麽一會兒功夫就來了書房？

    “夫人。”雲苓起身給杜徽芝行禮，杜徽芝卻像沒看見似的徑直走到裏麵，在雲戈旁邊坐下。

    她看得出，杜徽芝的臉色不大好，也可以說，杜徽芝就從來沒怎麽給過她好臉色，所以雲苓不知道該不該當著杜徽芝的麵，繼續剛才的話題。

    杜徽芝坐定，掃了眼雲苓欲言又止的模樣，“不是聊的好好的，怎麽不說話了？”

    剛才在外麵，她可是把雲苓的最後一句話聽得一清二楚。

    見雲苓不語，杜徽芝頓時不悅，“怎麽，在雲家，還有什麽話是不能當著我的麵說的麽？”

    “不，不是。”雲苓連忙解釋，她猶豫了一下，一咬牙，朝雲戈道：“女兒還請父親準許！”

    “你當雲家是什麽地方？”說話的不是雲戈，而是杜徽芝，她語氣不緊不慢，眼神刷的掃過來，“老爺肯讓你回雲家，已經是對你們母女格外恩寵，你卻還不知足！”

    當家主母的威儀並未讓雲苓有一絲懼意，她揚起頭，“我回了雲家，娘卻不能回來，讓我把娘一個人丟在外麵，我還不如不回來！”

    “放肆！”雲戈一拍桌子，虎眸圓撐怒，“怎可對夫人如此無禮，還不認錯！”

    “父親！”雲苓並不覺得自己有錯，“我娘這輩子就隻有這一個願望，活著的時候做不到，難道連死了都不能被答應嗎？父親也剛剛說我要行孝道，我若就這麽安心的住下來而不管娘的身後事，孝道何在啊？”

    “你是我雲家的女兒，不住雲家住哪裏？”

    “那我娘呢？”雲苓一張小臉憋得通紅。

    雲戈多年戎馬生涯，兩軍陣前隻需一個眼神便能讓敵軍膽寒，而此時的雲苓就這麽直直的與父親對視，沒有一絲畏懼。

    緊張的氣氛中，杜徽芝再次開口：“如今雲家的地位早已是王公貴胄，豈能在宗廟祠堂裏供奉一個風塵女子？”

    “風塵”二字深深刺痛了雲苓的心，她看著杜徽芝輕視的眼神，驟然握緊拳頭，“就算我娘身份再低微，不是也為雲家生下孩子，難道還不算是雲家的人嗎？”

    “難不成每個能上老爺床的女人都須算是雲家的人？照你的意思，是不是隨便哪個通房丫頭青樓女子都能供進雲家祠堂？！”

    “沒有人生來下賤！”雲苓死死的瞪著杜徽芝。如果不是雲戈在，如果不是事情還沒辦妥，她一定會狠狠的抽那女人一個耳光。她就是拚了命，也不許有人這樣侮辱自己的母親。

    “夠了！”雲戈一把抓起手邊的茶杯丟在地上，“嘩啦”一聲瓷片碎了一地，灑出的茶和瓷片幾乎濺到雲苓的腳尖，讓她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滾出去！”雲戈朝房門一指，厲聲喝令雲苓。

    “父親！”雲苓的眼中除了憤怒，更多的是失望。

    “滾出去！”雲戈震怒，“回去閉門思過，不得踏出房門半步！滾！”

    雲苓不服，她揚著頭瞪著雲戈，終是倔強的轉頭。

    回去的路上，雲苓走得飛快，她心裏是那麽不服氣，卻毫無辦法。

    忽然，一座園子處，幾個丫頭的談話聲清晰的落進她的耳朵裏。

    “聽說皇上已經下了聖旨，老爺正和夫人商議呢。”

    “這回好了，咱們府裏有喜事，該熱鬧熱鬧了！”

    “是啊，皇上登基已經一年了，也該立後了。”

    “……”

    喜事？立後？

    這兩個詞在雲苓的腦袋裏轉悠了一圈，她大概明白了。新皇剛剛登基，後宮豈能虛設。

    不過，這和她沒有關係，她有那樣一個端莊典雅的姐姐呢。

    轉身要走，一個小小的身影突然不知從哪竄出來，差點撞到她的身上。

    雲苓被來人攔住，不得已停下來，低頭看見一個約莫五六歲大的女娃娃擋在自己麵前。這女娃模樣還算水靈，穿著精貴的錦緞裙子，隻是那麽小的孩子，看著她的時候竟然帶著滿滿敵意。

    女娃上來就指著雲苓，“你回來幹嘛？都是你，讓我從好端端的二小姐變成了三小姐！”

    雲苓一聽，立刻就明白了。眼前這小姑娘，想必就是四姨娘趙琴琴的女兒雲芷了。

    此時的雲苓正在氣頭上，根本沒心思和一個小孩子較勁，隻是看了雲芷一眼，邁起步子就走。

    眼見雲苓要走，雲芷可不幹，追過來抓著雲苓的衣裳，“你看看你，哪有個小姐的樣子！”

    背後傳來的稚嫩的聲音，讓雲苓猛然停下，想從雲芷手裏拽回衣裳，卻聽見，“表姐說了，你就是個鄉下來的草包，憑什麽做雲家的二小姐！”

    雲苓沒想到，在雲府，連一個姨娘生的小孩子也敢跟她這樣說話，再加上剛剛在杜徽芝哪裏受的氣，頓時怒氣上湧。

    她攥著拳，刷的轉過身，“雲府的小姐，也都像你這樣沒大沒小嗎！我好歹也比你大幾歲，你再敢跟我這麽說話，看我不撕你的嘴！”

    雲芷畢竟年紀小，被雲苓這麽一嚇唬，頓時傻了眼，看著雲苓作勢抬起的手，心裏一怕，嘴一撇，眼看著眼淚就快下來了。

    就這點本事還想來奚落她，雲苓瞧了雲芷一眼，扯回自己的衣裳就走。

    “阿芷！”一道尖銳的叫聲讓雲苓皺了眉，回過頭，隻見趙琴琴已經蹲下把雲芷摟在懷裏。

    雲芷本就覺得委屈，看見娘親來了，“哇”的一聲哭了出來，邊哭邊喊，“娘，她打我！”

    趙琴琴柳眉一豎，嘩的站起來，不分青紅皂白過來朝著雲苓的臉上就是一個巴掌，“你算個什麽東西，敢欺負我的女兒，我到底讓你看看誰撕誰的嘴！”

    這個趙琴琴不像杜徽芝一樣出身官宦之家，她家裏是經商的，這京城的買賣至少一半都是她趙家的產業，家大業大底氣自然足，而且她不像杜徽芝讀過書，見有人把女兒惹哭了，頓時撒起潑來。

    說完，就又朝著雲苓的臉伸手過來。

    剛才是雲苓沒有準備，現在，她怎麽可能讓趙琴琴再打她。一胳膊抬，刷的擋掉了趙琴琴的手。

    “哎喲！反了你了！敢跟我動手！”雲苓這一防衛動作，惹惱了趙琴琴，她兩手一插腰，下巴一揚，輕蔑的瞪著雲苓，“你給我等著，看我怎麽讓老爺收拾你！”

    “好啊！”雲苓毫不示弱，“不過在你讓父親教訓我之前，先管好你的女兒！”

    “你還敢頂嘴！哼，你娘那麽低賤連雲家的門都進不了，你還有臉跟我說管教！”

    “那又怎樣？”雲苓字字清晰，“你再受寵，你的女兒也不過是個庶女，都是庶女，你的女兒能比我高貴到哪去？”

    “你……你……！”趙琴琴氣得說不出話來，一手指著雲苓，半晌才道：“看我怎麽叫老爺罰你！”

    說罷，狠狠剜了雲苓一眼，拉起雲芷就走。

    看著趙琴琴的背影，雲苓咬緊了牙。

    這一巴掌，她記住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