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杞看著雲苓，眉頭皺了一下，“他們逼你的？”

    他突然同情起這個二小姐來。雖然他是個無人搭理的低賤庶子，好歹還算自由，而雲苓表麵上是風光無限的二小姐，卻要聽命雲家。

    雲苓搖頭，“不說這些了。”

    “為什麽？”雲杞搖頭，“雲家不是有個嫡小姐，這光宗耀祖的事他們竟交給你，這說得通嗎？”

    “說不說得通我都得進宮，還說它幹嘛。”雲苓說完，低下頭去。

    雲杞的雙手刷的握成拳頭，他好像想起什麽事，又像再做什麽打算，突然，他看著雲苓，“我們逃走吧！”

    雲苓猛然抬頭盯著雲杞，夜色中的一雙眼睛裏滿是驚訝。

    “你救過我一命，這次，換我救你！”雲杞像個大人一樣，語調不高卻鄭重，“你不想進宮，我們就一起逃出去！”

    雲苓雖然沒有立刻開口，雲杞已經看出她心中的猶豫，他忙道：“我自小住在雜院，從沒有人管我，他們不準我去前廳隻讓我做雜役，我就專門跑去他們看不見的地方。雲府的後院裏，哪麵牆容易爬，哪片林子能藏身，我都清楚，就連有幾個狗洞我都知道，你放心，我一定能幫你逃出去！”

    “不。”雲苓卻搖頭。

    “為什麽？”自己的好心被雲苓拒絕，雲杞拉下臉，“你不信我？”

    “不是。”

    “那你猶豫什麽？難道你願意被他們擺布？”

    “我們逃不掉的。”雲苓想起了自己第一次拒絕入宮的事，她前腳才從雲戈的書房回來，侍女們馬上就跟著來了，直到今天還在看著她，“就算你能帶我逃出雲家，可是出去以後呢？雲家嫁的是皇後，他們找不見我，一定會大肆搜查，我最多受罰，可是你呢，我會連累你的！”

    雲苓說的這些，雲杞能夠明白，可他依舊咬著牙，“不試試怎麽知道！我才不怕！”

    “可我不能害你！”雲苓語氣堅定，“你是我弟弟！”

    後麵這句落進雲杞耳朵裏，足足讓他愣了半晌，甚至看雲苓的眼神也和之前不同了。

    趁著雲杞發呆的工夫，雲苓勸他，“離開雲家，不一定非要逃走，況且我是進宮，還是嫁給當今聖上，你也該往好處想想。”

    “好處？”雲杞想到他聽來的事，一雙眸子又瞪了起來，“瑞兒的姑母在前朝宮裏做侍女，還沒等到出宮，她和她家主子就都進了掖庭，到現在是生是死都不知道！你還以為宮裏就一定比雲家好嗎？”

    “我已經決定了。”雲苓雖然心驚，卻不再與雲杞爭論，“我答應過父親。”

    一提起雲戈，雲杞不由冷哼一聲。

    雲苓繼續道：“我不瞞你，父親曾答應我，如果我進宮，她就準許把我娘的牌位供入雲家祠堂。”

    雲杞聽著雲苓的話，突然沉默了。換做是他，若有這樣的機會，必然也會如此。

    末了，他隻是低聲道：“隻盼那個人能說話算數。”

    雲苓聽得出，雲杞的語氣中帶著嘲諷，可她依舊願意一試。

    她露出淡淡笑容，安慰自己，也是安慰雲杞，“往後你在這裏，千萬不要莽撞，我若得機會，一定回來看你。”

    說話間，不遠處有光影閃爍。

    雲苓回頭瞥了一眼，見是素雪提了燈從裏麵出來，立刻囑咐雲杞，“你該走了，往後遇到難處就把那些首飾變賣了。”

    說完，雲苓又朝雲杞揮揮手，讓他快點離開。

    眼看著素雪越走越近，雲杞雙手一攥，一臉認真的看著雲苓，“姐姐保重！”

    看著雲杞的背影，雲苓心中閃過一絲寬慰，她快速把荷包收好，轉過身去。

    “二小姐的槐葉還沒有摘好嗎？”素雪過來，看著雲苓。

    “是啊。”雲苓做出幾分遺憾樣，“天越來越冷，葉子已經開始落了，想找嫩芽真是難。”

    素雪一笑，“非要槐葉嗎，二小姐喜歡清香，不如我用鬆枝給二小姐做些點心嚐嚐？”

    雲苓亦笑，“好呀！”

    “今天晚了，明天又是大婚的日子，就等進了宮，奴婢再做給二小姐。”見雲苓點頭，素雪把燈提好，“那咱們回去吧，夜風涼了。”

    雲苓突然想到剛剛雲杞還穿著單薄的衣裳，隻可惜她現在幫不上什麽忙，心中不由歎了一聲，提步回去。

    素雪跟在雲苓後麵，借著燈光朝四下瞧了瞧。

    ……

    精美的大紅飛鳳喜服上點綴著琉璃珍珠，在燈燭的映照下更顯華貴，雲苓就坐在喜服旁邊，對著銅鏡由侍女們伺候梳妝。

    平時清水芙蓉的雲苓化了妝，竟也美豔動人，細細看來不比雲榛差到哪裏。

    她的臉色粉潤，眉眼嬌柔，就連素雪都止不住讚歎，“二小姐簡直美得不像凡人，待會兒聖上見了，定會看呆的！”

    素雪說完，一旁跟著一起伺候著的丫頭們紛紛笑著讚同。

    雲苓卻沒有笑，她望著鏡子裏的自己，心中卻不認同。

    聖上已經見過了雲榛那樣仙女一般的人，怎麽可能會被她的容貌打動，何況她自認尚不及雲榛。

    “好了。”素雪為雲苓戴好最後一支發簪，看著佳人，對自己的手藝十分滿意，“二小姐覺得如何？”

    “好。”雲苓隻是粗略的看了看，視線便離開銅鏡。

    這時，外麵的丫頭進來，“二小姐，時辰到了。”

    雲苓點點頭，站起來，素雪立刻將喜服取下來為雲苓穿戴。

    她張開著手臂配合著，目光落在母親的牌位上。

    娘，等女兒回來，您的願望便可實現，到時候女兒親自將您的牌位供入雲家祠堂。

    正使的聲音在門外響起，雲苓最後看了一眼母親的牌位，刷的轉過頭。

    雲苓在侍女們的簇擁下走出芳菲閣，到達正廳的時候，雲戈和杜徽芝已經等在那裏，趙琴琴濃妝豔抹的也在一邊，雲榛和杜纖容也到了。

    而雲杞，如她所料，沒有出現在這樣的場合。

    雲苓規規矩矩的走上前去，跪在下麵，“女兒在此拜別父親和夫人，入宮之後定不忘雲家的養育之恩。”

    說這些話的時候，雲苓的語氣是那樣平淡，如果不是胡姑姑教她必須這樣說，她才不會。

    尤其在說到“養育”二字時，她隻覺得萬般諷刺。

    雲戈一向有威嚴，他看著雲苓，麵色露出些滿意，“往後你要侍奉的是當今天子，切不可如在家一般使性子，該事事以君為先，知道嗎？”

    “是，女兒謹記父親教誨。”雲苓再次叩首，“父親夫人請保重身體，女兒就此拜別。”

    “吉時到”的聲音想起，雲苓在素雪的攙扶下起身。

    才要轉身，雲苓突然想起自己答應雲杞的事，想了想，朝雲榛走了過去，“姐姐。”

    雲苓誠懇的望著雲榛，雲榛卻不知何故，“妹妹這是……？”

    “我有一事想求姐姐幫忙。”

    雲榛疑惑，“哦？何事？”

    “我走之後，還請姐姐多關照雲杞。”

    “嗯？”雲榛顯然沒有料到雲苓會說起雲杞。

    “雲杞年紀還小，要是做錯了事，姐姐多擔待些。”

    也隻是有片刻差異，雲榛便笑著點頭，“妹妹說的是，自家人，應當的。”

    正說著，耳邊傳來杜徽芝不悅的聲音，“不要再耽擱了，誤了吉時，聖上要怪罪的。”

    事情交代過，雲苓也沒什麽再說的，她誠心朝雲榛一拜，“多謝姐姐！”

    ……

    喜燈之下，上轎之前，她看了一眼雲戈，隻是她沒有在他眼中看到任何嫁女兒時該有的不舍。

    心中一沉，雲苓轉身便登上宮裏派來接親的鳳輦。

    此時天還未亮，隔著紅錦紗簾，雲苓隻能看到鳳輦外麵喜燈的光亮。

    鳳輦細小的顛簸，讓雲苓覺得不安。

    真的到了這一天，她還是有些緊張。

    畢竟，她隻知自己要嫁的是當今天子，卻不知道自己要托付終身的，是什麽樣的人。

    不算大的鳳輦裏一片昏暗，她不知道自己到哪了，離皇宮還有多遠，隻覺得身在狹小的空間裏周圍死氣沉沉，透不過氣來。

    掀起蓋頭，又把轎簾拉開一些，雲苓歪著身子看見一直跟著自己素雪，小聲喚著：“素雪？”

    聽見聲音，素雪下意識的抬頭，不由一驚，“二小姐？”緊跟著朝雲苓擺手，“二小姐這是做什麽，快進去！”

    雲苓沒有聽她的話，“我一個人好憋悶，你上來陪我吧。”

    “那怎麽成！”素雪急忙拒絕，“這鳳輦是皇後才能坐的，奴婢上去是死罪！還有，二小姐快點放下蓋頭，這樣不吉利！”

    雲苓無奈，隻得放下轎簾。

    才重新坐好，雲苓就聽見外麵似乎響起了風聲，那聲音讓她更加難以心安。

    風聲好像越來越大，雲苓忽然覺得奇怪，出來的時候明明月朗星稀，怎會突然起風。

    大概是看不見東西的緣故，她的聽覺似乎靈敏起來，她細細的聽著，仿佛不隻是風聲，還有細密的腳步聲正在靠近。

    “啊——”

    一道淒慘的叫聲劃破夜空從後麵傳來，落入雲苓的耳朵，讓她整個人頓時一僵。（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