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宛宜從夏振坤裏接過那副字的瞬間，楚元昭的臉色微微一變。

    莊宛宜瞧著手裏托的字，“皇上年紀輕輕，寫出的字卻厚重，隻因身冠帝王之號，差一點讓人忽略了皇上書道呢。”

    夏振坤聽著太後的話，不禁笑出。

    莊宛宜見此不由問：“夏大人笑什麽？”

    不等夏振坤回答，楚元昭先一步淡笑道：“哪有母親這樣誇獎自己的孩兒，讓夏大人見笑了。”說話的同時，他朝夏振坤使了個眼色。

    莊宛宜卻不同意，“皇上的字確是很好，夏大人不同意嗎？”

    夏振坤會意，“太後說的是。”

    而莊宛宜的眼神卻漸漸變了，她一個字一個字仔細瞧著，眼中顯露出懷疑之色。

    她看了楚元昭一眼，重新瞧著手裏的字，“這字當真是皇上所寫？”

    楚元昭眼波微動，“母後覺得不像麽？”

    “皇上的字裏行間向來力道十足，可這幅字稍顯綿軟，又太過蓄意，似乎不是男子所寫。”莊宛宜又瞧了瞧，忽道：“依哀家看，這字該是個姑娘的，哀家說的對嗎，皇上？”

    楚元昭略微的沉默讓莊宛宜自信的笑了，“哀家猜對了！嗬，不過哀家倒是好奇，哪位姑娘如此有才情，能將皇上的字模仿的惟妙惟肖呢？”

    見楚元昭不語，莊宛宜轉向夏振坤，“這字在夏大人手裏，莫非是淳兒寫的？”

    “回太後，蒙太後垂愛，隻是小女不才，還寫不出這樣的字。”

    莊宛宜略作遲疑，也不由點頭，“也是，哀家記得淳兒的字，確實不是這樣的，那麽究竟是誰寫的呢？”

    “母後就不要糾結那幅字了。”楚元昭笑著把話接過，“朕才接到襄王的信，難得襄王不說國事隻說家事，母後要不要聽聽？”

    “什麽家事？”莊宛宜語氣帶些抱怨，“都到了而立之年還不成家，哪裏來的家事？哀家還是對這幅字更有興趣。”

    說完，她不禁又打量起來，“皇上就別賣關子了，告訴哀家吧。”

    看著楚元昭的表情，雲苓覺得情況似乎不大對勁，她一聲不吭的小心在一旁侯著，靜觀其變。

    “怎麽了？”見楚元昭不語，莊宛宜眸色微變，“莫非哀家不認得？那哀家就更好奇了。”問罷她又轉向夏振坤，“夏大人可知道？”

    “這……”夏振坤的臉上劃過一絲猶豫，悄悄的朝楚元昭看了一眼。

    莊宛宜看在眼裏，“這有什麽不能說的？夏大人快告訴哀家。”

    “是。”夏振坤猶豫了一下，還是如實回稟，“這字，是雲姑娘所寫。”

    “雲姑娘，哪個雲姑娘？”莊宛宜說著，忽然眼色一厲，刷的抬眸看著站在下麵的雲苓，“這字是你寫的？”

    莊宛宜的語氣頓時冷了下來，她打量著雲苓，那目光已然不是平日裏慈愛的太後。

    “是。”雲苓忙道：“是奴婢寫的。”

    太後將那幅字啪的拍在桌上，“你故意模仿皇上的字跡，是何用意？”

    雲苓麵色緊張，“奴婢隻是覺得好玩，才學著寫的，奴婢知錯了，太後！”

    “人人若都像你這樣，那還了得，天下間豈不到處都是皇上的手諭！”

    “奴婢再也不敢了！”雲苓嚇得跪在地上，“奴婢一時貪玩，冒犯了皇上又惹惱了太後，奴婢願意受罰！”

    “好。”莊宛宜目不轉睛的盯著雲苓，“哀家罰你去佛堂麵壁思過，等你想清楚了，再來見哀家。”

    “是。”雲苓向莊宛宜一拜，連忙退了下去。

    ……

    雲苓跪在佛前，朝佛祖拜了幾拜，“幸得佛祖保佑，雲家才能平安無事。”

    隻要雲戈沒事了，她也就安心了，自己受這點懲罰算不了什麽。

    隻是她想不通，太後認為這字是夏希淳所寫時還好好的，一聽說是她寫的，態度驟然巨變，那眼神中滿滿都是對她的懷疑和防備。

    她不過是個什麽都沒有的卑賤丫頭，有什麽值得讓人去防的。

    而且似乎太後從來不就喜歡她，甚至還有些厭惡她。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麽，還是說她前朝廢後的身份始終不能被人接受？又或者是因為別的？

    數九寒天，雲苓能聽見外麵嗚嗚響起的風聲。

    她一個人待在空空的佛堂裏，到了晚上又冷又餓，兩隻膝蓋跪得生疼。

    忽然，她看見側麵的窗子外麵似乎有人影閃過。

    夜已經深了，誰會來這種地方？

    她小心的朝那邊瞧著，忽見窗戶哢的一向，從外麵被人拉開一道縫隙。

    是誰？

    她心中緊張，然後看見從窗戶外麵探進的一張臉，朝她咧嘴一笑，“苓丫頭！”

    “豫東王？”她這才緩了口氣，卻又奇怪的看著他。這個時候，他來做什麽？

    她看著他利落的從窗戶外麵翻了進來，隨手關好窗戶直接朝她奔了過來。

    他不由分說，直接到她麵前半跪在地上，驚得雲苓直呼，“王爺這是……”

    “噓！”他朝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忽而衝她勾唇一笑，伸手摸進懷裏。

    雲苓呆呆的看著他，見他摸出個紙包打開送到她麵前，“才出鍋的紅豆糕，趁熱吃，嗯？”

    “這……”她看看紅豆糕，又看看他，搖搖頭。

    “怎麽了？”他眉頭一皺，“你不餓嗎？”

    她搖頭，“奴婢不能吃。”

    “為什麽？”

    “奴婢是在受罰，不可以吃東西的。”

    “不吃你會餓壞的。”

    “那也不行！”她堅持，“多謝王爺好意。”

    “真不吃？”他睨著她。

    “不吃。”她幹脆別過頭不再去看那紅豆糕。

    他看看她，拿起一塊放到嘴邊，“你不吃，我可吃了？”

    雲苓忍著不去看他，他卻故意衝著紅豆糕吹了口氣到她臉上，“你聞聞，香不香？”

    這頓罰是太後給的，她怎敢背著太後偷懶。可那紅豆糕的香氣鑽進鼻子裏，讓早就餓了的她心裏好癢。

    “我吃了哦！”他又故意在她眼前晃了晃，見她真的不為所動，拿回來一口塞進自己的嘴裏，“嗯——，味道真是不錯呢！”

    他嚼東西的時候故意發出聲音，見她不理她，又拿起一塊，一邊吃著一邊說：“你再不吃，我可都吃了！”

    雲苓始終低著頭不理他，引誘她不成，他也沒了心思，一臉挫敗的歎了口氣，一屁股在她麵前坐下來，“性子真是倔，你不是最愛吃這個？”

    “嗯？”她忽然有了些反應，他怎麽知道她是愛吃紅豆糕的。

    他反應過來，落在臉上的目光一收，輕咳了一聲複又道：“你要跪到什麽時候？”

    雲苓搖搖頭，“奴婢也不知道。”

    “不知道？”他咧著嘴問她，“難道就這麽一直跪下去？”

    太後的意思，她怎敢臆測，隻得什麽都不說。

    “你等著，我去求太後！”說著他便起身。

    “王爺！”她急急拉住他的袖子，“王爺萬萬不可！”

    “難道要你一直跪在這裏嗎？”

    “可是太後也沒說要奴婢一直跪著呀。”她又拉了拉他，“王爺若真去了，太後萬一誤會是奴婢吃不得苦，那奴婢不知還要受多少罰！”

    他呼了口氣，終是又坐了回去，看著她，“太後也真是，就因為那麽一幅字就罰你，宮中隻說宦官不許識字，也沒說過宮女不許識字呀。”

    說完，他看她的眸子忽的一亮，“不過你的字真是好看，若不是十分熟悉皇兄的字，根本分不出來呢！”

    “王爺快別這麽說了，萬一被太後知道就糟了。”

    “是皇兄教你的嗎？”

    他問得突然，她愣了下，點點頭。

    “皇兄好偏心！”他一臉不服氣，“當初我可是求了皇兄好久，皇兄都不肯教我，竟然教你這個小丫頭！”

    每次聽他叫她小丫頭，她都不服氣，於是小聲道：“王爺怎麽老是叫奴婢小丫頭？”

    “難道不是嗎？”他居高臨下的看著她，“你個子沒我高，又這麽瘦弱，不是小丫頭是什麽？”

    “可皇上說……”她偷著看了他一眼，壓低聲音，“奴婢比王爺還年長一歲呢。”

    “你亂說什麽！”他被她說的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很是不服氣。

    她一臉委屈，“奴婢哪有亂說。”

    他故意拉下臉，“本王是親王，是千歲，比你大的多，你可記住了？”

    看著他擺出身份來唬她的樣子，她不由被他這樣子逗笑了。可看到他沉著的臉，隻好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你笑什麽！”他不滿的問她，“你就不怕本王治你的罪？”

    雲苓見他真的是有些急了，才不敢再笑，“是，奴婢知錯了。”

    她認錯的樣子令他心中一軟，甚至有些後悔剛才擺出身份來壓她，可又不願承認是自己強詞奪理，隻好生硬道：“罷了，本王才不和你計較。”

    雲苓突然想到了什麽，小心的問楚元昊，“奴婢能不能請問王爺件事？”

    他看出她眼中的認真，“你說吧。”

    她想了想，“王爺可知道，太後有什麽不喜歡的東西嗎？”

    “不喜歡的？”楚元昊撚著下巴，“太後一向慈愛，我倒是沒聽說過太後有什麽不喜歡的。”

    他說的沒錯，太後無論對誰總是慈眉善目，可唯獨對她，是那般苛刻。

    “對了。”楚元昊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太後最不喜歡的，該是廢太後潘氏。”

    “潘氏？”（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