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苓看了一眼，發現偌大的廳堂裏，不見了素雪的影子，再一回身，雲榛也不知道哪裏去了。

    疑惑之時，周昆已經過來，“二小姐，這邊請吧。”

    聽到二小姐這個稱呼，雲苓再無別的心思，禮貌的朝周昆一點頭，跟了上去。

    她一步一步朝著裏麵走去，在眾人的目光中走到雲戈和杜徽芝麵前，即便身子不便還是完完全全的跪拜下去。

    雲苓跪在地上，聽見周昆緩緩道：“雲家後人雲苓隨母親舒寧在外多年，如今舒氏病故，雲苓認祖歸宗，是為雲府二小姐，依照雲家祖製禮法，向老爺夫人行叩拜大禮。”

    雲苓托著自己的肚子，硬是滿滿的叩了三個頭。

    正要起來的時候，雲苓突然覺得有些難受，腿一軟，幾乎沒有站穩。

    “姑娘！”素雪及時過來扶住雲苓，同時小心的打量這她，“姑娘小心些。”

    雲苓點頭，白卉也悄悄的挽住雲苓，“姑娘怎麽了？”

    “我沒事。”雲苓小聲的說了聲，立刻站好。

    侍女端著茶到雲苓麵前，周昆繼續道：“二小姐向老爺和夫人敬茶。”

    雲苓將茶接過，走上前去。

    才一邁開步子，她的神經立刻緊繃了起來。

    每走一步，都能牽扯到小腹，這些天不曾間斷的墜脹感再次傳來。

    她心中默默祈禱，千萬不要在這個時候生產才好，不由加快了腳步。

    站在雲戈麵前，雲苓心中如海浪在翻湧，等了這麽久，父親終於肯認她這個女兒了，母親的遺願總算可以完成了。

    隻是可惜，母親不能親自等到這一天。

    “父親。”雲苓恭敬的把茶端到雲戈麵前，“女兒敬父親。”

    雲戈看著雲苓，這是雲戈第一次好好的看這個女兒。

    他不得不承認，這個流落在外的女兒是最像他的一個孩子，隻可惜她的母親身份卑微不能進雲家的門，她也一起受連累飄零在外。

    就算以前有再多不滿，她到底還是他的女兒，如今回了雲家，他年紀也漸漸大了，也就不再計較過去的事，更何況他的這個女兒還即將是皇上的妃子，也算是他雲家的榮耀。

    雲戈接過茶，朝雲苓點點頭，“回來就好。”

    一個簡單的動作，雲苓就覺得心滿滿的，能夠等到父親認她，之前受過那麽多的苦也覺得沒什麽了。

    看著雲戈用過茶，雲苓到杜徽芝麵前。

    麵對杜徽芝的時候，她是有些緊張的，盡量讓自己表現的大方自然，把茶呈到杜徽芝跟前，“夫人，請用茶。”

    她雙手舉起茶杯的時候，腹中突然陣痛，手上一抖，差一點把一碗茶灑了出來。

    杜徽芝眉間微微一動，很明顯是不滿雲苓的舉動。

    雲苓看在眼裏，她很想順順利利的完成認祖的事，可是腹中難忍的痛讓她不由自主的弓起些身子。

    不等杜徽芝說話，周昆已經露出不悅之色，他用眼神提醒她，麵對雲家的當家主母時要恭敬。

    白卉看出端倪，很想扶她一把，無奈規矩不準，她也隻能看著雲苓一個人挨著。

    雲苓咬緊了牙，強行站直身子將茶端到杜徽芝麵前，額頭已經布上一層薄汗。

    杜徽芝穩穩地坐在那裏，看了一眼雲苓手裏的茶，卻沒有要接的意思。

    快一點接呀！雲苓心裏暗暗祈求。杜徽芝卻慢慢抬了眸子，看著雲苓。

    雲苓被她這樣的目光嚇了一跳，不知所措的輕輕啟唇，“夫人？”

    這時，杜徽芝才不緊不慢開口，“老爺念你一人在外孤苦伶仃，如今準你認祖歸宗，以後你便是雲府名正言順的二小姐。身為雲家的人，就要有雲家人的樣子，萬萬不能丟雲家的臉，知道嗎？”

    “夫人教訓的是，奴婢謹遵夫人教誨。”雲苓虛心接受，可腹中一陣強過一陣的疼痛讓她的聲音聽起來不穩又飄忽。

    這樣的語氣在別人聽來很隨意，也引來杜徽芝的不滿，“怎麽，你覺得我說的有問題嗎？”

    雲苓最怕的就是被杜徽芝誤會，連忙解釋，“女兒不敢，女兒敬夫人如母親，不敢有異議。”

    不等杜徽芝說話，周昆看不下去了，“這就是你尊敬夫人的態度嗎？你平時說話都是這樣有氣無力的嗎？”

    雲苓連忙搖頭，才要解釋，雲戈也發現了異樣，“你怎麽了？”

    難得父親看出了自己的不適，可事情到了這個節骨眼上，她不可以說實話，她要盡快完成認祖大典，盡快完成母親的遺願。

    “女兒沒事。”雲苓避重就輕，“剛剛是孩子在動，讓女兒分心了。”

    杜徽芝看了眼她的肚子，“這世上不是隻有你一個做母親的人，不要以為有了身孕就可以有恃無恐，這不隻是雲家的規矩，更是任誰都該知道的。”

    “是，夫人說的是。”雲苓用牙齒暗暗在舌頭上咬了一下，讓腹痛感覺起來沒那麽明顯。

    杜徽芝雖然沒再訓斥她，臉上的表情卻也不是滿意，不過是大典中例行公事罷了。

    她又看了眼雲苓和她的肚子，才接過茶，不緊不慢的喝了一口。

    敬過了茶，雲苓便真真正正是雲家的二小姐，接下來就隻剩下一件事。

    雲苓從白卉手裏接過母親的牌位捧在懷裏，心早已飛到雲家祠堂。

    可周昆還在喋喋不休的說著什麽，因為腹痛，雲苓幾乎聽不到他都說了些什麽。

    總算熬到那些繁文縟節結束，雲苓像得救一般跟著周昆出來。

    遠遠的看著祠堂，雲苓滿懷喜悅的同時，身體卻越來越吃力。

    腹中的疼痛一陣強於一陣，也一陣快於一陣。

    馬上就好了，馬山就好了。

    她默念著，安慰這個孩子，也在安慰自己。

    她隻要親手將這塊牌位送進祠堂裏那個屬於母親的位置，就夠了。

    好幾次，她腳下發虛，幾乎快要站不住。

    “姑娘？”素雪看在眼裏，湊過來一些在她耳邊問著，“若是真的不舒服，還是先叫大夫來吧，身子要緊呀。”

    雲苓堅持，搖搖頭。

    白卉看了看雲苓的背影，心中焦急卻沒有開口，她懂這件事對雲苓的重要性。

    總算到了祠堂，雲苓本以為把牌位放下就好了，卻聽周昆滔滔不絕的說了起來。

    因為今日大典，祠堂裏比平日的布置隆重的多，滿室煙霧繚繞。

    雲苓站在那裏聽著周昆說著，隻覺得自己快要堅持不住了。

    她從很久以前就常常去見無傷哥哥，寺裏香煙嫋嫋，她不但沒覺得不舒服，反而喜歡香的味道。

    而現在，她隻覺得那些煙嗆的很，時間越久她就越覺得難忍。

    同時，腹痛也越來越明顯，她不得不騰出一隻手捂著自己的小腹，呼吸也變得艱難。

    “姑娘？”素雪在旁邊試探的小聲喚著雲苓，“姑娘沒事吧？”

    此時的雲苓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如果不是手裏抱著母親的牌位，她幾乎站不住。

    白卉心中焦急，不顧規矩，上前半步，“姑娘要是實在難受，就倚在奴婢身上。”

    雲苓仿佛沒聽見白卉的話，隻覺得有什麽聲音在耳邊嗡嗡作響，她想回答但沒有氣力。

    很快就好了……她緊緊的咬著牙，終於，周昆的聲音落了下去，該由她親自去供奉母親的牌位。

    才邁出一步，她就動不了了。

    這個孩子，怕是等不及了。

    從她這裏到靈位不過短短十幾步，她隻要咬咬牙，忍過去就好了。

    每邁出一步，她都疼得撕心裂肺。

    呼吸越來越急促，視線也越來越模糊，她幾乎看不清楚前麵供桌上燃著的香，牌位上麵的字也時而清楚時而虛散。

    娘……

    她心中呼喚著，母親是她唯一的堅持。

    “嗯……”終於，她抑製不住的痛吟出聲。

    抱著牌位的手在瑟瑟發抖，兩條腿也開始不聽使喚的僵在原地。

    “姑娘！”白卉忍不住喚出，她想過去扶雲苓一把，可礙於規矩，她不敢動，生怕因為她的不冷靜而壞了雲苓的大事。

    她就這麽眼睜睜的看著雲苓顫巍巍的背影，心裏疼得不行。

    素雪也緊張的看著雲苓，但也隻是看著，觀察著雲苓的每一個動作。

    隻走了一半，雲苓就撐不住了，雙腿已經疼得麻木仿佛不是她的。

    在場的每個人都在看著她，周昆亦是，“二小姐還在耽擱什麽？誤了吉時就不好了。”

    雲苓也想快一些，可她真的一步也邁不開了。

    “哎呀！不好啦！”身後傳來一聲驚叫。

    雲苓聽得出，是素雪的聲音。

    祠堂裏的人都看著素雪，而素雪正在盯著雲苓的腳下。

    白卉順著素雪的目光看去，眼睛刷的一瞪。

    雲苓的腳下，已經有血滲透衣裳，滴了下來。

    “姑娘，見紅了！”白卉不忍雲苓再堅持下去，出聲提醒著她，“孩子怕是要生了！”

    雲苓搖搖頭，沒有回頭。

    她要堅持！要堅持！

    可是，她的身子真的沒辦法再撐下去。

    當她再向前邁出一步，腹中傳來的劇痛讓她的腿一軟，咚的一聲跪倒在地。

    “姑娘！”白卉顧不得規矩，直奔雲苓衝了過去，讓雲苓能靠在她身上，“姑娘你怎麽樣？”

    她看見，雲苓一直盯著前麵的靈位，眼中寫滿痛苦，還有著不甘心。

    就算她體會雲苓的心情，但這人命關天的時刻，她不能再由著雲苓堅持，“姑娘，不能再等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