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杞緊緊的握起拳頭，雲家先是讓他失去母親，將他視作奴才，現在又謀害她唯一親近的姐姐，他對雲家的恨，絕不比雲苓少。

    他說出雲苓想說的話，“我就算拚了這條命，也要讓天下人都知道，雲家做過的這些肮髒事！”

    高明不以為然，“好啊，說說你的計劃。”

    “我……”雲杞語塞，一時說不出話來。

    “你的命值幾個錢？”高明不屑的語氣頓時引來雲杞的不滿。

    雲杞才要發作，高明淡看了他一眼，“以你的一條命，能讓雲家敗落，就不會有今日發生的事。”

    高明的話雖然不留情麵，雲杞卻不得不承認，他說的一點沒錯。

    他在雲家這麽多年，上到朝廷大臣下到黎民百姓，被雲家害過的人不計其數，雲家還不是好好的。

    他咚的一拳砸在桌子上。

    “我不甘心……”雲苓顫抖著，“我不甘心呀……”

    她留著這條命就是為了報仇，可現在卻無計可施。

    她看著高明，“照你的意思，就這麽算了？”

    高明好言相勸，“你若一意孤行，丟了性命，再大的仇也沒法報了。”

    雲苓的心，微微有了動搖。

    高明看出這一點，“恩師若在此，也該是此意。君子報仇，又何須急於一時。”

    雲苓一雙血肉模糊的手緊緊的攥著，她忍得喉嚨裏幾乎有了血腥的味道。

    雲杞咬著牙，“那我們就別再耽擱，快點離開京城吧！”

    “你以為我們能說走就走嗎？”高明若有所思。

    “你什麽意思？”雲杞急了，“不能留下報仇，走也不能走，難道要活活被困在這裏嗎！”

    雲苓也疑惑的看著高明，“你可有辦法？”

    高明想了想，“辦法也不是沒有。”

    “你倒是快說呀！”雲杞急道。

    高明看了他一眼，“你要回雲家。”

    雲杞一愣，立刻火了，“我才不回去！”

    如果說以前對雲家隻是厭惡，那麽現在他對雲家就隻有仇恨，自從帶著雲苓逃出來，他就沒打算再回去，那種肮髒的地方隻會讓他惡心。

    “你必須回去！”高明用命令的語氣。

    雲苓似是明白了什麽，“你可是要雲杞做什麽？”

    雲杞一愣，也似乎懂了，帶著疑問的看向高明。

    “正是。”高明點頭，看著雲杞，“你要回去雲家傳達一個消息。”

    “什麽消息？”

    “就說洛邑城西發現了廢帝的行蹤。”

    雲杞琢磨著高明的話，“你是想轉移雲家的注意力？”

    “不完全是。”高明說的很簡練，“而且，你隻可以告訴雲棠。”

    “雲棠？為什麽？”雲杞不懂了。

    “我沒有時間和你解釋太多，你隻要照我說的做就好。”

    雲杞卻有些犯難，“我一個奴才身份，哪有機會接近雲棠，再說我說的話，他會相信嗎？”

    “這就要看你的本事了！”高明說得十分鄭重，“雲苓能不能離開京城，就看你了。”

    雖然不明白高明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但是雲杞突然覺得，自己肩負著很重的任務。

    雲苓也似懂非懂，有些擔心道：“那雲杞會不會有危險？”

    不等高明開口，雲杞先道：“為了姐姐，再危險的事我也不怕。隻要能救姐姐離開，沒有我雲杞做不到的事！”

    “雲杞……”雲苓感激的看著雲杞，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事不宜遲，你現在就回去。”高朗說著，從身上摸出一支類似竹筒的小物，遞到雲杞麵前。

    “這是什麽？”雲杞接過，拿在手裏左右瞧著。

    “這是狄人特有的煙花，用來傳遞消息之用，一旦雲棠出發去往城西，你立刻悄悄出來到城東北方向，將煙花點燃。廢帝與狄人勾結的事已經不是什麽秘密，雲戈得到消息必然調動兵力趕往東北方向，而我們現在西南，此時出城是最好的機會。”

    雲杞的眼中露出一抹驚訝，他看著高明，看到他眼中的肯定，表情變得堅毅，“好，我一定會做到！”

    雲杞將煙花收好，看著雲苓，“姐姐等我的好消息，一旦成功，我會回來和姐姐會合！”

    “不！”高明打斷他的話，“你不能回來。”

    “為什麽不能？”雲杞大為不解。

    “你要留在雲家。”

    “為什麽？”雲杞急了。

    “你不想為姐姐報仇了麽？”高明的話，讓雲杞微怔。

    “報仇？”這是他最想聽到的事。

    “雲家不在意你，可你卻能看著雲家的一舉一動，不是嗎？”

    雲杞聽了，眼神一亮。

    高明繼續，“萬一計劃失敗，你還可以報信給我們。而且，你已經離開雲家很久，萬一被雲家懷疑，反而會連累雲苓。”

    雲杞雖然不情願，可他承認，高明說的有道理。

    雲苓也不想再多連累雲杞，“高明說的沒錯，你就照他說的做吧。”

    雲杞緊緊的握著拳頭，極為不舍的看著雲苓。

    這一別，也許生死相隔，也許他再難見到她，除了擔心，他真的不想和唯一的姐姐再分離。

    “姐姐！”他過來到雲苓麵前。

    他很想握住她的手，可是一看到那猙獰的傷口，他的唇角緊緊繃起，縮回了手。

    那雙靈巧的手曾幫他摘嫩樹芽為他充饑，現在連東西都拿不了，而他竟不能在她身邊保護她！

    雲杞眼眶通紅，若不是他強忍著，眼淚早就掉下來了。

    倒是雲苓，忍著劇痛握住那雙厚實的手，“若我出了事，千萬不要來找我，也不要為我報仇，你要好好活著，知道嗎？”

    “姐姐！”雲杞激動著搖頭。

    雲苓看出雲杞的心思，“卉姑姑死了，你不能再有事，否則我就是死了也無法安寧，你聽懂了嗎？”

    “姐姐……”雲杞的語氣終於軟了下來。

    雲苓的眼神露出笑意，“放心，我沒那麽容易死，等我回來，讓他們血債血償！”

    “姐姐……”雲杞聲音顫抖，“保重！”

    雲苓這才放開自己的手，“走吧。”

    雲杞凝重的看著雲苓，突然轉向高明，朝他深深一拜。

    ……

    看著雲杞消失的背影，雲苓心中卻十分不安。

    他們若打算從城西離開，為什麽還要透露給雲棠。

    看出雲苓的疑慮，高明走到牆邊。

    雲苓看見，牆邊似是放著一件不小的東西，上麵用深色的布遮蓋著。

    “那是什麽？”

    她才問出，高明立刻單手扯開布。

    雲苓驚訝的看到，牆邊竟然放著一口棺木。

    “這……”雲苓不懂他的意思，看看棺木，又看看高明。

    高明卻氣定神閑，拿出一身陳舊的粗布衣，轉過來看著雲苓，“我們該準備了。”

    ……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從雲杞離開，雲苓的心就一直不能平靜。

    她不知道雲杞回到雲家之後是不是安然無恙，畢竟，他離開這麽久。

    她也在擔心，高明交給他去辦的事他是不是已經辦妥。

    而高明則站在窗前，看著藏藍色的天空。

    他曾計算過，天黑之前他們必須離開，否則雲戈的府兵就會搜到這邊。

    而現在，天馬上就要黑了。

    就在雲苓愈加緊張之時，一道響聲傳來，窗外的天空中一道泛著紅色光輝的煙火燃燒起來。

    “雲杞！”雲苓忍不住出聲，“是他嗎？”

    高明觀察著煙花，突然回過身，“我們該出發了。”

    ……

    平時守備最為鬆懈的城西處，今晚把守的官兵數目是平日的兩倍，官兵們也格外有精神。

    天色尚未黑下來，現在出城的人很多，許多都是收攤的商販。

    高明就站在他們中間。

    他穿著素色的棉布衣裳，手裏推著一輛手推車，推車上是一隻廉價的棺木。

    此時的高明，根本不是那個麵容朗朗的清俊男子，而是灰頭土臉雙眼紅腫掉在人堆兒裏找不到的普通百姓。

    官兵們檢查得很仔細，每一個出城的人，都要仔細盤查，那些推著車的商販，車裏的東西也要一一打開接受檢查。

    高明表麵上並沒有因為這些而緊張，他反而根本不在意那些，隻是癡癡的盯著眼前的棺木，時不時的露出悲傷的表情，一下一下的抹著眼淚。

    與他一起等候的人看到他這副樣子，不由問著，“故去的可是令尊？”

    高明搖搖頭，故意很大聲，“是我妹妹。”

    說完，忍不住眼眶就紅了幾分。

    旁邊的人紛紛驚歎，這個小兄弟看上去不過十**歲，他的妹妹能有多大。

    立刻有人心疼道：“這麽小的年紀，怎麽就沒了？”

    高明苦澀的搖著頭，“我家是鄉下的，父母早亡家裏又窮，我和妹妹相依為命一直在京城做工，可是妹妹竟突然染了病，我們沒錢請大夫，隻能眼看著妹妹……”

    他說不下去，旁邊的人也跟著歎息。

    高明抹了下鼻子，“就連這口棺木，還是華嚴寺的師父給的，讓我回家安葬妹妹。”

    聽到這裏，旁人似乎都明白了，紛紛點著頭。

    一個帶著孩子的大嬸忙問：“前些日子我婆婆去華嚴寺上香，聽人說有個小姑娘得了重病到寺裏求救，可就是你妹妹？”

    高明嘴一撇，苦著臉點頭。

    一個五大三粗的屠夫，從兜裏摸出帶著油腥的半吊錢，“小兄弟，錢不多，你拿去葬了你妹妹吧！”

    高明連連搖頭，“謝謝大哥好意，你辛苦掙來的血汗錢，我不能要。”

    “拿著！”那人二話不說把錢塞到他手裏。

    他還要拒絕，旁邊又有人或多或少拿出錢給他，“拿著吧！”

    高明捧著那些錢，刷的跪下來給那人磕了個頭。

    所有人都在為高明的遭遇歎息著的時候，高明已經到了城門口。（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