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不止是祁國與羌國邊境。”高明望著北方，“那邊的山後麵，就是狄國。”

    雲苓略顯驚訝，這裏竟是三國交匯處。

    “很多年前，狄國對羌國發起戰事，仗一打就是兩個月。”高明望著下麵的一片曠野，“麵對狄人，羌人勇猛無比，一直把狄人逼退到這裏。”

    這場戰事，雲苓也知道，她在陪楚元昭讀書的時候，從他那裏看來的，“你說的，就是鷺河之役？”

    “是，雖然這一戰羌國取勝，但狄人在撤兵以後竟又回來偷襲。他們不止殺羌國將士，連百姓也不放過。”高明原本平和的聲音微微顫抖，他看著下麵的曠野，“鎮子上數百條性命全部被殺，最後，一把火燒了這裏。”

    雲苓朝下麵望著，她幾乎看不出曾有村鎮存在的影子，幾乎能夠想象當時的慘烈。

    正是因為此役，羌國與狄國結下了數年的仇怨。

    多年來，兩國之間發生過無數次大大小小的戰事，邊境再不能平靜。

    突然，雲苓的眼神突然一變。

    眼前的景象仿佛在哪裏見到過，可是，在她的記憶裏，她從來沒到過這種地方。

    她禁不住陷入了沉思。

    許久，她的眼前一亮。

    對！是雲家！

    因為認祖的事，她曾被要求讀雲家家史。

    那時候，她恰好看到一幅畫，畫上的景色正是這裏！

    她看著遠處的山峰，和畫中的幾乎完全相同。不同的是畫中有一條蜿蜒的河流，而她並沒有看到。

    那幅畫上除了風景，還有手持長刀的騎兵在英勇殺敵，隻是每一個人都蒙著臉，但為首的人她卻能認出。

    顯然，那是雲戈的軍隊。

    周昆告訴她，那是當年其中一個擅長書畫的士兵所做，那副畫的角落裏歪歪扭扭的寫著：興平二十二年。

    正是在那一年，發生了鷺河之役。

    可是史書上記載，鷺河之役是羌國與狄國之戰，祁國並沒有參與其中，可是為什麽，畫像裏會有祁國人的身影。

    一種不好的感覺產生出來，她回憶著，那幅畫畫風簡練，寥寥幾筆就勾勒出了當時的戰況。

    她似乎還記得，倒在地上的人，並沒有兵器盔甲。

    難道……她難以置信的搖著頭。

    高明察覺到雲苓的反應，側頭看著她，“你怎麽了？”

    “怎麽會這樣……”她下意識的脫口而出。

    難道，屠殺村鎮的人並非狄人，而是祁人，是雲戈的人！

    “什麽怎麽樣？”高明追問。

    雲苓像是呆住了，陷在自己的思緒中不能出來。

    “苓兒？”他握住她一側的肩旁，輕輕了晃了晃，“你怎麽了？”

    雲苓回憶著畫像，突然問高明，“你說的那個村鎮，鎮子入口那裏，是不是有間二層樓的酒館？”

    她清楚的記得，那些起兵進鎮時的背景，雖然沒有畫的很詳細，但是酒旗代表了一切。

    高明的眼神刷的變了，他看著雲苓，慢慢沉下臉，“你怎麽知道？”

    雲苓慢慢的，慢慢的，轉向高明，看著他，“屠殺村鎮的，並非狄人。”

    “你說什麽？”高明瞪大了眼睛看著雲苓。

    雲苓一字一句，“那些蒙麵人不是狄人，而是祁人。”

    “什麽！”高明張著嘴不知道該說什麽。

    十年前，她不過還是個小女孩，怎麽會知道這裏的事，又怎麽會知道的這麽清楚。

    他疑惑且警惕的看著雲苓，“你還知道些什麽？”

    雲苓搖頭，“我知道的不多，但這一點我是確定的。”

    高明看著他，仿佛被抽去了靈魂，又好像在想著什麽，他看著雲苓好久，才遲鈍的開口，“那你知不知道……他們是什麽人？”

    即便雲苓不願意提起，她還是咬著牙道：“是雲戈的人。”

    “雲戈……”高明重複著雲苓的話，一遍一遍，“雲戈……雲戈……”

    他像是突然瘋掉了，雙眼無神。

    突然，抬頭望著那片曠野，眼睛像是要溢出血來。

    他這樣子嚇了雲苓一跳，這次換做她問他：“你怎麽了？”

    他整個人癡癡的，她又問：“高明？”

    他突然刷的側過頭，死死的盯著她的眼睛，嚇得她心中一慌，身子不由向後撤去。

    他一把握住了她的雙肩，“你說的，是真的？”

    雲苓點頭，“是。”

    突然，高明鬆手推開雲苓，刷的站了起來。

    毫無準備的雲苓，差一點跌倒在地。

    她還沒起身，就看見高明對著那片曠野狂吼出聲，雙手抱著頭，仿佛頭會炸開一樣。

    “你……你怎麽了？”雲苓吃力的從地上爬起來。

    看著高明，她不由擔心，他這樣子是會把狼引來的。

    “有什麽話，好好說呀，你別這樣子！”她試圖安慰他，卻像對牛彈琴，他沉溺在自己的世界裏，對她沒有半點回應。

    “高明！”她大聲叫他的名字，“你冷靜一下！”

    這次，他好像聽到了她的聲音，整個人一下子安靜下來。

    他癡癡的愣著，目光渙散不知道在看哪裏。

    她不知道他到底發生了什麽或是想起了什麽，才想安慰他，突然，他轉過身。

    他就這樣死死的盯著她，好像她是什麽洪水猛獸。

    可是漸漸的，她覺得不對勁，他的眼中竟起了殺意。

    “高明……”她才喚出他的名字，他的手就伸了過來，“嗯……”

    他輕而易舉的就捏住了她的脖子，嚇得她大驚失色，“你……你幹什麽！”

    他像是被人施了法術迷了心竅，充滿怨恨的瞪著她的眼睛。

    “你快放開我！”她命令著他，她想不到，一個曾救她的命的人竟對她起了殺心。

    隻是，她不明白原因，“我哪裏惹到你，你說出來呀！”

    她能明顯的感覺到，他的手在慢慢收緊，“不！”

    她驚恐的大呼，同時用手朝他胡亂的揮去。

    她的拳頭落在他的身上，他仿佛感覺不到，一心想要置她於死地。

    “救命……救……救命……”她無計可施，隻能吃力的呼救。

    呼救聲傳到他的耳朵裏，似乎觸動了他的心中的某個地方，他的呼吸開始變得起伏。

    終於，在她的呼叫聲中，他眼神閃爍著鬆開了手。

    才一獲得自由，雲苓立刻後退出幾步，捂著胸口警惕的看著高明。

    幸好，他鬆手了。

    她知道她逃不掉，隻有先穩住他的情緒。

    她看著頭腦混亂的高明，試探著問他：“如果有心事，不如說出來，這樣解決不了問題的。”

    他看著她，那眼神讓她害怕。

    突然他微微啟唇，吐出兩個字。

    寧靜的夜色中，雲苓清晰的聽到，他說：雲戈。

    她能感覺到，他在說出這兩個字的時候，心中爆發出的恨意。

    她才要開口問他，話停在嘴裏。

    她瞬間想到了什麽。

    鷺河之戰發生在十年前，而他的遭遇也是在十年前，那時，他不過十餘歲，竟然對這裏發生的一切這麽清楚。

    也就是說……

    雲苓突然說不出話來。

    就在剛才，她問他：如果你知道你的仇人是誰在哪，你真的會讓他們逍遙快活的活在這世上嗎？

    可現在，他便知道了自己的仇人的身份。

    而那個人，竟然是她的生身之父。

    怪不得，他剛才差一點殺了她，換做是她，她也會崩潰的。

    她張著嘴，卻不敢和他說一句話。

    高明像是換了個人，整個人看上去失魂落魄，卻又無比清醒。

    多年深埋下去的恨意突然在這一瞬間爆發，任誰也承受不住。

    她有些心疼的看著他，才要開口，他先她一步，“屠我滿門的，竟是你父親！”

    他的眼神看上去無比危險，“而我，竟然貌死救你性命！”

    在京城時，他的仇人就在他的眼前啊，那是他報仇的良機，可他竟毫不知情！

    “高明……”她很想告訴他，他的仇人，也是她的仇人，可他根本不給她說話的機會。

    “滾！”他咬牙切齒，“否則我現在就要你的命！”

    “高明……”

    “滾！”

    雲苓試圖解釋，可看著充滿殺意的眼神和握起的拳頭，她不得不禁了聲。

    這裏是荒郊野外，她能去哪？可是不逃，她是活不成的。

    她不敢耽擱，咬緊牙用自己最快的速度逃離。

    她深一腳淺一腳的沒有方向的逃著，直到她覺得已經離開他的視線才敢停下來。

    回身望著，還好，他沒追來。

    倚在一棵樹上，她粗粗的喘著氣。

    突然，一陣疾馳的馬蹄聲漸漸遠去。

    糟了！

    她暗叫不好，高明騎馬離去，剩下她一個人該怎麽辦？

    她無奈的搖搖頭，沒想到事情會轉變得這麽快。

    她沒工夫去想雲戈為什麽會做那種荼毒生靈的事，她現在該擔心的，是怎麽才能回清音台。

    這裏荒無人煙，天又黑漆漆的，她也隻能先等到天亮再說。

    靠著樹杆坐下來，一陣陰風吹來，她立刻緊了緊衣襟，隻盼這裏不要有野獸出沒才好。

    曾經相似的一個夜晚，她凍得全身發抖，是他的懷抱暖了她的身。

    而現在，她孤零零的一個人在陌生的荒野，不知道還能撐多久。

    ……

    雲苓愣是在這裏孤孤單單的坐了一夜，她來時隻穿了單薄的衣裳，天微微亮起的時候，她已經凍得收腳冰冷。

    搓了搓收腳，扶著樹杆站起來，她又犯了難。

    是高明帶她來的，她根本不認識回去的路。而這裏除了樹林就是荒草，連個人影都看不到。

    難道，她真的回不去了。

    正想著，遠處傳來了一陣馬蹄聲。（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