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蒸或煮，做飯做湯，無一不可。”

    唐修領會了雲苓的意思，立刻點頭，“好，奴才這就吩咐下去。”

    才說完，唐修立刻站住，臉上露出些為難，“羅祥突患急症，今日怕是不能伺候皇上了。”

    當年楚元昭遭廢太後追殺逃亡在外，一直布衣舊衫粗茶淡飯。

    奪權之後，終於又像身為皇子時錦衣玉食，他也因此而警覺。

    自古帝王，莫不得之於艱難，失之於安逸，直到一女子為他再次奉上簡單的茶飯。

    羅祥耳濡目染，投其所好的學到一些，卻在她離開之後派上了用場。

    從那以後，楚元昭的飲食都是羅祥在伺候，就連禦膳局送來的，他也覺得索然無味。

    而今羅祥突然病倒，唐修一時沒了主意。

    雲苓聽到，心中暗想，高朗出手果然快。她忙道：“由臣來做吧。”

    她解釋，“臣開的方子，自然是有臣親自調製才更有效果。”

    唐修麵露驚喜，“這樣最好！”

    楚元昭卻不在意，“區區紅豆，如何治病，罷了。”

    唐修立刻進言，“皇上，奴才以為還是一試為好。”

    “朕說不用了。”

    “皇上！”唐修一臉虔誠，“皇上是萬金之軀，切不可疏忽大意，奴才鬥膽，求皇上聽老奴一句，皇上……”

    “好了！”男人不想再聽唐修說下去，一擺手算是默許。

    唐修總算鬆了口氣，“是，奴才遵旨。”

    說完，朝雲苓點頭，“大人隨老奴來。”

    雲苓最了解唐修，身為楚元昭最親信的奴才，他雖然在外人麵前總是板著一張臉，很少講話，但在主子麵前，他仿佛變了個人。有唐修在，她就知道，楚元昭一定會答應的。

    洗淨雙手，雲苓開始一步步的做起紅豆糕。

    從清洗到蒸煮，每一步都十分嫻熟，唐修在一旁看著，不由怔住了神。

    餘光看到唐修的臉色，雲苓裝作不知，請求的喚了聲，“唐公公？”

    唐修看著雲苓的雙手，一時忘了言語，待雲苓又喚了一聲，才反應過來，“大人？大人叫奴才何事？”

    雲苓十分禮貌，“公公能不能把那隻盤子拿給我？”

    唐修看著她占著的手，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把準備好的盤子遞了上來。

    “有勞大人。”雲苓邊說，邊將已經做好的紅豆糕裝進盤子裏。

    唐修看著一塊塊樣子樸實的紅豆糕，禁不住愣了。

    這味道，這模樣，都是那般熟悉。

    他忍不住問出心中疑惑，“大人是向何人學做的這紅豆糕？”

    雲苓自嘲一笑，“公公見笑了，我隻是個醫者，並不擅長烹飪，不過這樣子雖不精致，能夠治病就好。”

    唐修的回答略顯遲鈍，“是，是。”

    他小心的托著盤子，從廚房會偏殿這一路上心中都不平靜。

    偏殿裏，楚元昭單手撐著額角，輕閉雙眸正在歇息。

    一陣味道傳來，不等唐修喚他，自然的睜開眼睛。

    “皇上，請用。”

    楚元昭沒理會唐修，看著盤子裏的糕點，臉色微微變了。

    “這是你做的？”他抬眸，看著侯在一旁的雲苓。

    她不緊不慢，“是臣，皇上請嚐嚐看。”

    他足足看了那些紅豆糕半晌，才捏起一塊。

    糕點入口的那一瞬間，雲苓的心也跟著收緊，她看著他一口一口的咀嚼著，等待著他接下來的反應。

    隻是，他的表情令她失望。

    他根本沒有什麽多餘的表情，吃過一塊，輕啟唇，“朕吃過了，那下去吧。”

    雲苓呆呆的看著他，心中劃過一抹痛，難道，他不記得這味道了嗎？

    “皇上？”唐修看著盤子裏剩下的紅豆糕，勸道：“皇上還是再吃幾塊吧。”

    “拿下去！”這一次，他的聲音微微提高了些，仿佛對這糕點十分不滿。

    “皇上……”唐修還想再說什麽，男人的目光刷的掃了過來，他也隻好順從，“是，皇上。”

    看著唐修把紅豆糕端走，雲苓的心中滿是失落。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斷了她悲涼的情緒。

    “皇兄！”楚元昊還是有些風風火火，他也不等人通傳，直接走了進來，臉上帶些擔心，“皇兄可覺得好些了？”

    唐修看到楚元昊，立刻停下，有這位王爺在，不愁皇上不聽勸。

    楚元昭隻是瞧了楚元昊一眼，“朕沒事，莫要大驚小怪。”

    楚元昊卻不信，“皇兄現在這樣，怎像是沒事！”

    “朕說沒事就沒事，你若隻是來看望朕的，現在可以回去了。”他語氣聲音，甚至有些冰冷。

    “皇兄！”楚元暉突然語重心長了起來，“論劍術，雲棠根本不是皇兄的對手，而且臣弟方才看到了，雲棠與皇兄切磋，並沒有使出全力，皇兄怎會被他逼得丟了武器？”

    楚元昭不想回答，隻是搪塞，“是朕走神了。”

    楚元昊搖頭，“皇兄從來都不是這樣的人！”

    “朕說過，是朕自己不小心！”

    楚元昊換了個說法，“臣弟不信！”

    “你想聽朕說什麽？”楚元昭刷的抬眸。

    “臣弟知道，皇兄從不會失手，除了……”

    “夠了！”他厲聲喝斷楚元昊，“下去，再敢多言，別怪朕不顧念兄弟之情！”

    “皇兄……”楚元昊驚訝的看著他。

    就連唐修也瞪大了眼睛，這哪裏還是平日沉穩的皇上，他方才對待楚元昊的態度，就像個昏庸的暴君！

    楚元昊卻沒有對楚元昭的憤恨，他很想追根究底的問下去，可他更了解他的脾性，也更擔心他的身子。

    握了握拳頭，楚元昊隻得低頭，“臣弟告退！”

    轉過身才要邁步，腳下生硬的一頓。

    他看到唐修手中盤子裏的紅豆糕，臉色漸漸變了。

    他一步一步的走過來，仔細的看著盤子裏的每一塊糕點，拿起其中一塊盯著唐修，“這點心是哪裏來的？”

    “是淩大人做給皇上的。”唐修說著，還不忘朝雲苓看了一眼。

    楚元昊看了看雲苓，問唐修，“皇兄不吃了？”

    唐修歎了口氣，“是。”

    他眉間一動，又看了一眼手裏的紅豆糕，自作主張的送進口中。

    這紅豆糕就像是人間美味，他一口一口嚼得仔細，吃到最後，這糕點又像是多麽難以下咽的東西，他仿佛費了好大力氣才全部吃下去。

    他倏地望向楚元昭，“皇兄已經吃過了？”

    楚元昭微側過頭，避開楚元昊的眼神，這反而更加重了楚元昊的懷疑，“皇兄可還記得這味道？”

    他還想再問，楚元昭的視線利箭一般的掃了過來，就算是向來無所顧忌的楚元昊，在看到那樣的眼神之後，也不得不禁了聲。

    唐修看在眼裏，悄悄的給楚元昊使眼色，這個時候，他千萬不可以再多說半句。

    楚元昊雖不出聲，心中卻不屈服，一陣沉默之後，他再次開口，“皇兄忘了，可臣弟沒忘，皇兄不喜歡，這紅豆糕就賞給臣弟吧！”

    不止唐修，雲苓聽到這句話也是一愣。

    該要的人不要，不該要的人卻執意拿走，她的心中不禁悵然。

    看著別過頭去的楚元昭，楚元昊傾身一拜，“多謝皇兄！”

    說完，他從唐修手裏拿過那盤紅豆糕，頭也不回的闊步離開。

    紅豆糕沒有了，雲苓也沒有再留下的必要，“臣告退。”

    她一步一步走得緩慢，他的反應讓她的心涼。

    那場大火之後，她沒有從京城得到半點關於自己的消息，即便她的孩子做了皇長子，自己竟連一個簡單的葬禮也沒有，甚至沒有任何追封和諡號。

    難道他根本不在乎她，隻是在乎她的孩子嗎？

    這一切，都是她自作多情了嗎？

    ……

    雲苓沒想到，第二天，便在太醫局見到唐修。顯然，他是來找她的。

    “唐公公？”雲苓觀察著他的表情。

    唐修的臉色還算好，“淩大人，奴才是來請大人再做一份紅豆糕的。”

    “公公？”雲苓略顯吃驚的看著唐修，昨日楚元昭的態度她記得清清楚楚，她在做同樣一份過去，豈不是自討苦吃、

    唐修搖頭，“大人不必擔心，是皇上的意思。”

    “皇上？”

    “是啊，是皇上親自交代的。”

    雲苓猶疑，“皇上他不是……”

    唐修一笑，“大人放心，大人盡管做來就是。”說完，又補了句，“看來大人的方子當真管用。”

    “公公？”

    唐修一語讓雲苓摸不著頭，再想問什麽，他已經離開，她也隻得答應，“是。”

    ……

    雲苓才把做好的紅豆糕裝起來，一個人影出現在門前。

    她看著來人略顯不解，卻還是恭敬行禮，“參見豫東王。”

    “免禮。”楚元昊慢慢走進來。

    “王爺有何吩咐？”

    “你的手藝不錯。”

    “嗯？”雲苓揚起頭。

    楚元昊在她麵前停下，“本王是說那些紅豆糕。”

    雲苓會意，“粗茶淡飯，多謝王爺謬讚。”

    “此言差矣。”他搖頭，“本王認為好得很，本王想讓你再做一份給本王送去。”

    “王爺？”雲苓詫異。

    “你不必怕，皇兄是皇兄，本王是本王，皇兄不喜歡的東西，本王不一定不喜歡，相反，本王喜歡的很。”

    “是，臣遵旨。”雲苓表麵平靜，“隻是臣有一事不明。”

    “但說無妨。”

    “臣不善烹飪，自問做出的飯食難登大雅之堂，更不敢比宮中禦膳局，可是王爺，為何偏愛這紅豆糕？”（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