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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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世上多數男孩和父親的關係都是硝煙和溫情交雜,賀名璋三十來歲才有了兒子,因為職業性質,所以從不把老婆孩子公開。賀彥入行時更是和父親有過協議,不到萬不得已,兩人不對公眾公開父子關係。

    畢竟沒有哪個年輕氣盛的男人希望自己將來總背著星二代的名號,招來口水倒是其次,賀彥不願意靠父親的庇蔭,也不願意在這一行混的不如父親。

    葉從洲清楚地記得,他和賀彥在一起兩年後,賀名璋知道了他們的事。不論怎樣開明的家長,驟一得知兒子是同性戀都不可能淡定。而賀彥,恰恰就是個別人越逼他,他越來勁的性格。賀家父子的大戰雖然因葉從洲而起,但後期和葉從洲已經沒太大關係。就是一個要管,一個不服,兩人誰都不肯讓步。

    當然葉從洲那時是意識不到這一點的,他對影響賀家父子之間的感情感到抱歉,於是想方設法地緩和關係,他有誠意,人品也經得起考察。漸漸地,賀名璋不再敵視他,甚至到了後來,每回他與賀彥鬧矛盾,賀名璋總要教訓賀彥。

    可惜兩人漸行漸遠,賀名璋的教訓已經於事無補。葉從洲臨死前生病的那段時間,賀名璋來看過他兩次,言辭間勸葉從洲想開,他知道這兩個人已經沒有可能了,隻是他習慣了把葉從洲當自己第二個兒子,兩人到了這一步,他很痛心。即便賀名璋作為父親,他也沒辦法強迫兒子回心轉意。他再怎麽怪兒子薄情,也沒法讓葉從洲繼續等下去。

    葉從洲心裏,是真的把賀名璋當做親人看待。他很想和賀彥一起陪賀名璋度過晚年。可是他與賀彥沒關係了,與賀名璋之間的關係也就斷了。

    葉從洲從回憶中醒過神,看到幾個工作人員誠惶誠恐地圍在賀名璋身邊,為他整理服裝。

    賀名璋在圈子裏地位高,加上不苟言笑,又很少露麵,是個傳說中不好惹也惹不起的人物。其實葉從洲心裏清楚,老爺子是個很好說話的人。但現在的他對於賀名璋來說是個連招呼都沒打過的陌生人,不可能一上來就說服老爺子改檔期,為白亦詩空出半天時間。

    時間緊迫,葉從洲來不及多想,走到角落裏給賀彥打電話。

    有賀彥開口,這種對賀名璋來說隻是舉手之勞的小事,自然不在話下。賀名璋與導演打了聲招呼,先拍下一場戲,將自己與白亦詩的對戲挪到下午。

    葉從洲跟在白亦詩父母後麵進攝影棚,半弓著腰向賀名璋道謝:“多謝賀老師。”

    賀名璋隻是順手幫賀彥一個小忙,並沒放在心上,見葉從洲道謝,抬抬手道:“沒事,去吧。”

    葉從洲又連說了幾聲謝謝,轉身就和白亦詩的父母一起往外走。

    “哎等等——”賀名璋叫住他。

    葉從洲回頭,“賀老師還有事嗎?”

    賀名璋眼睛微眯,盯著葉從洲打量了一會兒,思索道:“怎麽覺得你這麽麵熟?”

    葉從洲心道,自己不會跟賀名璋也提前見過吧?

    葉從洲:“那說明我長得太大眾臉了。”

    賀名璋微笑,正要反駁他,導演拿著劇本走到他身邊,要與他商量下一場戲。葉從洲見狀,欠欠身後走了。

    賀名璋這邊一句話就能糊弄過去,麻煩的是賀彥。剛才他直接說出兩人的父子關係,電話裏他能對賀彥的疑問避而不答,等到見到賀彥,就沒那麽輕鬆了。賀彥與賀名璋是父子,圈子裏知道的人屈指可數,葉從洲是怎麽得知的,賀彥那邊肯定要給出一個能說服他的理由。

    白亦詩已經演過幾部戲,拍個廣告對她來說很輕鬆,每個鏡頭最多兩遍就過。拍攝提前收工,葉從洲盯著攝影師修圖,確定了剪輯後的成片後才回公司。

    今天這事雖然解決了,但臨陣換人還少掙了錢,得給公司一個說法。葉從洲敲賀知秋辦公室門,聽到聲音後推門進去。

    賀彥站在辦公桌對麵,看樣子是準備離開,可一見葉從洲進來,他又轉身坐下了。

    賀知秋招呼葉從洲坐下,“今天的事我聽梅子說了,白亦詩的父母同意壓低一點價,十萬塊錢李如佳出七萬,剩下的公司補。”

    葉從洲大為意外:“……這個是我工作上沒安排好,我會承擔相應責任。”

    賀知秋:“雖然公司損失了幾萬塊錢,但給客戶卻是更好的體驗。目光放長遠一點,你做的沒錯。”

    葉從洲不再多說,他認識賀知秋-->>

    很多年,盡管賀知秋逐名求利,但在業內的口碑向來不錯,怎樣留住客戶,賀知秋比自己更擅長。

    葉從洲不顧身邊賀彥審視的目光,聽賀知秋安排幾句後就起身出了辦公室。賀彥隨後跟著他出門。兩人一路走,葉從洲繞到樓梯拐角,轉身看著賀彥,“賀知秋有沒有問你怎麽會幫我的忙?”

    賀彥:“他不用問,他肯定以為是我知道你有麻煩主動幫忙的。”

    葉從洲鬆了口氣。此時他才有點怪自己太魯莽,遇到事沒想好後路就著急出手,一回頭全是坑。

    賀彥開口:“我很奇怪,既然你忘記我了,怎麽會知道賀名璋是我爸?”

    葉從洲在路上想過,他現在處於一種非常奇怪的境地裏,如今的世界並不和他記憶裏的九年前一模一樣,他雖然知道身邊大部分人未來的際遇,可同時又不知道自己是否與別人有過交集,這種錯亂的時空會導致他以後經常陷入被動,如果每次都編個謊言糊弄過去,久而久之,他得編無數個謊言,很容易前後矛盾。

    不如都推給那位同學吧。

    葉從洲:“我上大學的時候,跟著一個同學在娛樂公司實習過,聽過許多真真假假的爆料,今天就是試試運氣,沒想到竟然是真的。”

    賀彥:“哪個公司?”

    葉從洲:“同學不讓說。”

    賀彥盯著葉從洲看了一會兒,似乎對葉從洲的話不怎麽信,但又沒理由追究。那表情讓葉從洲不太自在,他挪了一下腳步,“我去工作了。”

    “幫你省了十萬塊錢,連個謝謝都沒有?”賀彥的聲音帶著點笑。

    葉從洲想都沒想,“你欠我那麽多,這個小忙算什麽?”

    說完他自己都愣了,他是想讓賀彥為自己父親的死承擔該承擔的責任,但不包括讓賀彥彌補對自己的虧欠。感情的事,並不像生死人命那樣清晰明了,所有的付出和辜負,說到底就是兩個人用情不等。當時的他確實是心甘情願,盡管現在他很後悔。不重蹈覆轍的最好辦法就是遠離,而非報複來報複去,到最後他傷不了賀彥,說不定又會把自己折騰死。

    可今天遇到點事第一反應就是找賀彥討債,葉從洲才明白,不論理智上怎樣說服自己,他的潛意識裏,還是難以釋懷多年的付出。沒有人在付出愛的時候,不想要得到愛的回報。

    賀彥本是和葉從洲開個玩笑,卻讓他一句話踢了回來。人死不能複生,賀彥也不知道該用什麽辦法抹消葉從洲的怨恨,事關至親,要求葉從洲就事論事講道理本就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賀彥:“那好,以後我繼續還,直到你覺得我還清了。”

    葉從洲回到辦公室,掏出手機看到老劉的未接來電和短信,連忙回撥了過去。

    葉從洲七月份回寧陽的時候看過卷宗,曹敏是一個父母雙亡無妻無子四處打零工的半流浪人員,這些年在許多城市生活過,別說親人,連個能被警方傳喚的朋友都很難找到。

    但葉從洲知道,曹敏既然是被“雇傭”的,那他必然會收取報酬。可一個身患癌症還無牽無掛的人,能需要什麽報酬呢?當然警方也不可能根據葉從洲毫無根據的一句話就去大範圍調查,葉父的死雖意外,但沒有冤情也沒有疑點,至於明星那些炒作手段,不是警察要管的事。

    葉從洲在圈子裏待了將近十年,還算了解公關運作方麵的規矩。賀知秋與奔騰公司簽訂的是絕密合同,想從奔騰公司拿到合同比從賀知秋那裏拿到要難上百倍,葉從洲自然不會選擇舍近求遠。退一萬步講,將來一份合同甩出去能夠有多大效力誰也不知道,葉從洲還需要更多的線索。但以賀知秋的社會地位,怎麽都不像是會和曹敏產生交集的人,曹敏多半還是奔騰公司尋找到的工具。

    幾個月前在寧陽,葉從洲特意拜托了父親生前的幾位好友幫忙調查清楚曹敏出現在影院之前所有的行蹤,警方那裏的原始資料不夠詳盡,幾位叔叔托人找關係,摸清了曹敏十六歲離開家鄉後居住過的所有城市,但也僅限於大部分的居住地點,至於人際關係和社會活動,隻能查到很少的信息,沒有多少有效的信息。

    老劉電話裏把調查的情況向葉從洲說個清楚,最後有點擔心地問:“從洲,你不會……想做什麽極端的事吧?可千萬別亂來,你爸已經入土為安,你別轉不過那個彎瞎折騰,那可是犯法的。”

    葉從洲看著電腦裏老劉發來的文件,溫聲道:“不會的,我就是想給我爸一個交待,回頭整理清楚了,給他燒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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