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槍與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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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場氣氛, 萬分詭異。

    歲聞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 很懷疑自己在回到現實世界的途中打了個盹, 現在正在做惡夢。

    但兩聲“咕咚”,許父、許母接連落地。

    又一聲重響, 是驚變之中,身體直直撞到床柱的許真發出的聲音。

    混亂的雜音驚散了殘存於空氣的些許茫然。

    歲聞深吸了一口氣, 轉問爺爺:“爺爺,你沒有對他們說, 不要動手?”

    歲有柏一臉無語:“一分鍾之前我還在強調不要動手。”

    歲聞:“他們沒有答應你?”

    歲有柏:“答應得好好的, 說什麽答應什麽。”

    歲聞也是無語。

    無語之中,他轉身離去:“那就算了, 不用管了,回家睡覺吧。”

    歲有柏冷靜地拉住孫子:“等等,工作就是工作。哪怕顧客是個傻逼, 我們也要有職業道德的。”

    歲聞無可奈何地轉了回來。

    如果不是黑騎士身上有他需要的東西, 他才不管這破事。

    但問題是,黑騎士身上真的有他需要的東西,他基本就和黑騎士說好了, 可以無風險無負擔將其拿到手中,但是現在——

    一切都毀了。

    黑騎士被玩弄了一番。

    心中充滿了憤怒。

    手裏多了兩個人質。

    搞不定還會爆發黑化。

    這到底要怎麽搞啊……

    歲聞無奈地拿出ipad,再度和真真假假的賬號組隊。

    最要命的是,他還不得不趕緊再進去一趟。

    萬一黑騎士真的動手殺人了……

    歲聞不情不願地準備趕進去救人, 但是意外就在這個時候發生。

    這一次,組隊之後, 歲聞並沒有被黑騎士拉進遊戲世界。

    組隊正在進行,隨後,隊長“真真假假”離開了隊伍。

    隊伍解散。

    他們回到等候頁麵。

    幾人麵麵相覷。

    歲聞反應過來。

    之前屢屢能夠成功進入遊戲世界,隻是因為黑騎士將他們都拉了進去。

    現在,當黑騎士不願使用力量將眾人拖入遊戲世界的時候,現實世界與遊戲世界的通道,就徹底關閉了。

    歲聞從ipad旁退開了一步,他對爺爺說:“通道關閉了。”

    歲有柏茫然道:“通道關閉了是什麽意思?”

    歲聞:“黑騎士不願意再將其餘人放進去了……兩個世界的通道是掌握在黑騎士手中的,他可以選擇讓人進去,還可以選擇正常組隊,還可以選擇結束組隊。我們之前能夠順順利利進入遊戲世界,是因為黑騎士覺得我們在外麵,會威脅到他的存在安全,但是現在……”

    他沉聲說到這裏,房間裏又傳來劇烈的碰撞聲。

    這一次,碰撞聲距離他們非常接近,可以說就響在幾人之前。

    歲聞毫不意外,他轉頭向前方看去,看著撞撞跌跌走出來的年輕女人。

    那些未盡的話,全落在這個人身上了。

    現在,許真已經回到現實。

    許真不會再允許任何人,碰觸她的賬號——那把掌握著黑騎士生命的開關的寶貝鑰匙!

    虛弱的許真連滾帶爬來到了客廳之中。

    剛才發生的一切讓她的腦海產生了大片大片的空白,她衣衫淩亂,冷汗疊出,整個人都像是從水中撈出來的。

    這個時刻,她完全忘記了身體上的虛弱,發軟、跌倒的身軀也攔不住她衝向自己倒下的父母,衝向桌子上的電子設備。

    “爸爸!”

    “媽媽!”

    “黑騎士!”

    父母陷入了昏迷,存在遊戲裏的愛人再也不會回應她。

    她崩潰了:“不——”

    這絕不是我所想要的結果——

    同個屋子內,歲有柏給歲聞使了個眼色,示意孫子上去安慰安慰小姑娘。

    歲聞巍然不動,讓她先宣泄夠了再說別的。

    歲有柏無奈,隻能自己上前,把癱軟在地上的人拉起來:“小姑娘,先冷靜一下,事情總是要解決的,哭解決不了任何事情……”

    他把人安置在沙發上,又去扶到底的許父許母。

    做完這些,歲有柏正色問歲聞:“真的沒有辦法再進入遊戲之中了嗎?”

    歲聞同樣皺眉:“我的力量來自那些形靈,我並沒有能夠穿越一個空間的高端形靈……”

    他說著,在心中暗自清點了下自己降服的物忌。

    紅綠燈。

    舊書。

    欄杆。

    娜娜。

    許願牌。

    確實沒有……嗯,等等?

    歲聞心頭忽然一動,從口袋裏摸出了一張許願牌。

    墨色的光芒正在卡麵上隱隱流轉。

    這是其他卡牌所沒有的現象,莫非……

    歲聞將其一晃,許願牌立刻出現在現實之中,雀躍的聲音在同一時間響起:“降物師,我的願靈已經攢滿了,你叫我出來是想要許願了嗎?”

    歲聞頓時甩了個響指。

    車到山前必有路!

    他對許願牌說:“把我和時千飲送進《廢土》遊戲世界,賬號‘真真假假’黑騎士的身旁!”

    許願牌:“好的,降物師——”

    “還有我!”許真在同時叫道,因為太過急切,尾聲甚至破了音,“把我也帶進去,我要見他們所有人!”

    這一次,歲有柏沒有阻止許真,他緊踩著許真的聲音,提醒孫子:“爺爺為你保駕護航。”

    他意味深長地看了歲聞一眼,眼睛裏頭寫滿:你這個孫子,敢不讓我進去試試!

    時千飲在旁邊穩坐釣魚台。

    誰去誰不去,他總是會去的。

    反正他和歲聞,跟他和形影刀一樣,形影不離。

    歲聞看著爺爺和許真,沉吟了下。

    這時許願牌小聲道:“降物師,我計算過了,讓一個人進入遊戲世界需要2500願靈,四個人進入遊戲世界,就一萬願靈了。我總共也就才一萬願靈……”

    它看著歲聞,沒將接下去的話說出來。

    但它的意思非常明確。

    哪怕我願意為降物師奉獻一切,降物師也要給我留一點口糧吧……

    滿屋子的人和物都看著自己。

    歲聞決定將事情一樣一樣地解決。

    他先打開微博,又從手機裏挑出個新的許願牌照片,放入照片處理app裏,變個顏色,加個特效,把照片變得更高端酷炫之後,po上微博,附帶一句轉發送好運的句子。然後在評論裏挨個艾特了和自己互關的幾個粉多活躍的畫手……嗯,朋友就是這個時候使用的嘛。

    做完這一切,歲聞再倒回頭看了眼轉發量。

    還沒一分鍾,已經有了4、50轉發,挺不錯的。

    他將手機朝許願牌一晃,語重心長:“轉發有的,熱度有的,你的願靈也會有的。”

    許願牌連忙表忠心:“降物師,你放心,我這就把你們都送入遊戲世界裏——”

    歲聞滿意點頭,點頭到一半,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情:“願靈是實現願望用的,你平常又不能實現願望,為什麽要藏著願靈?”

    許願牌迷惑道:“我是許願牌,我當然可以實現願望啊。”

    歲聞:“……但卡牌上麵不是寫著攢夠一萬願靈,才能許願嗎?”

    許願牌萌萌噠:“對降物師而言是這樣子的。但是如果我平常想要實現什麽人的願望,而願靈又足夠的話,我是可以幫他實現願望的。”

    歲聞:“……”

    他突然明白了:“克扣公款,中飽私囊?”

    許願牌:“……”

    它指天立誓:“不不不降物師你千萬不要這麽覺得,我的每一滴願靈都是留給降物師你的!隻有你,才能使用我辛辛苦苦收集到的願靈!”

    歲聞思索著:“不,如果你可以隨意實現別人的願望的話……”

    他內心徐徐生出了許多想法。

    比如說,按特定條件篩選實現願望的人群,為他們實現願望,將他們聚攏在許願牌身旁,由他們製造更多更多的轉發,從此達到雞生蛋蛋生雞圓環循環圈……

    不過這個說起來有點麻煩,遊戲世界裏還有人等著他去救。

    歲聞按下想法,轉對許真說:“你真的要進去?現在的黑騎士可能有危險。”

    許真抹了一把臉。

    歲有柏將短暫崩潰的她安撫下來了。

    人經曆了崩潰又重新站起來,總會發生一點截然不同的改變。

    事情總是要解決的,哭和崩潰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她堅定地說:“我要進去,我最在意的人,都在那個世界裏!”

    歲聞最後轉向爺爺。

    爺爺正想說話,但歲聞的聲音比爺爺更快。

    歲聞說:“爺爺,就麻煩你為我們保駕護航了!”

    歲有柏:“當然……”

    歲聞許願:“讓我、時千飲、和許真三人前往黑騎士身旁。”

    願望生效。

    通道打開,力量作用在他們的身上,將靈魂牽引向另外一個世界。

    進入的那個刹那,歲聞飛快給爺爺留下一句話:“爺爺,就麻煩你照顧我們現實中的身體了——”

    歲有柏終於明白了歲聞的打算。

    他這回再也穩不住自己仙風道骨的人設,跳腳怒罵:“臭小子你有本事就別再給我從遊戲裏出來!!”

    ***

    卷著塵沙的風,呼呼地吹刮著崖壁上的兩道身影。這麵位於天與地之間的岩壁,像是一柄巨刃,悍然分開灰黃色的世界。

    一塊塊突起的岩石像是長在峭壁上的卵,那是生活在這裏的哨鷹們的家。

    現在,一群哨鷹正盤旋徘徊於天空之中,試圖湊近崖壁上的兩個人,縮在那裏的兩個人,正是兩塊鮮活的肉,正衝它們散發出無與倫比的引誘力。

    終於,一隻貪婪的哨鷹忍耐不住食物的誘惑,尖唳一聲,俯身向下。

    凶鷹揚起巨大的翅膀,根根銳羽倒衝天空,如柄柄鋼刃,肆意切割狂風。

    崖壁越來越近,鮮肉越來越近,哨鷹張開它巨大的鳥喙,急切要將鮮肉吃掉的那個刹那,一道白光貫穿哨鷹的胸口。

    直直俯衝下來的哨鷹停頓在半空中,下一刻,重重墜落深淵之中,步上它前輩們的後塵。

    沒有了巨翼卷起的狂風,崖上兩人失控的尖叫才終於響在空氣之中。

    這一男一女人到中年,衣著普通,全身上下都沒有任何遊戲角色的特征,他們正是許真的父母!

    許真父母在懸崖之上,黑騎士也在懸崖之上。

    黑騎士將這兩人帶入遊戲之後,卻沒有對他們做任何事情。

    他甚至保護他們,不受遊戲之中怪物的騷擾。

    但除此以外,他就不知道要怎麽對待他們了。

    大概世界上,其實有很多事情,是找不到解決辦法的……

    突然,黑騎士的眼睛抬了抬。

    崖壁上,又多了三個人,全是熟人。

    他的目光自三道半透明的光暈上掠過,旋即停留一處。

    他長久地凝視著這一處,看著對方真正降臨。

    ***

    歲聞再次現身遊戲之中。

    熟悉的風沙與峭壁你追我趕,全在第一時間記入歲聞的雙眼。

    他掃視周圍一圈,驚訝地發現自己來了老地方——鷹巢哨塔。

    旋即,他看見了關鍵人物,黑騎士,以及許真的父母。

    這時,呆在懸崖靠下位置的黑騎士輕輕一縱,跳到歲聞附近的位置。但他沒有看向歲聞,他看向站在歲聞身旁的許真。

    許真:“黑騎士……”

    她的話沒能說話。

    黑騎士打斷了她,他率先問許真:“真真,你是為我進來的,還是為你父母進來的?”

    許真:“黑騎士,你聽我說——”

    她的話再一次被打斷了。

    這一次,打斷她的不是黑騎士,而是來自上方的聲音。

    父母對兒女的聲音總是極為敏感的,當許真開始說話的那一刻,兩位老人一下撲到了岩石的邊緣。

    他們極力向下伸著腦袋,張望自己的女兒。

    他們喊出了聲,但他們並非讓女兒救自己,而是——

    “真真,是真真嗎?”

    “真真,你幹什麽進來!”

    “真真,這裏危險,趕緊跑,趕緊跑——”

    許真抬起了頭。

    她看見了趴在巨石邊緣的父母。

    憤怒依舊在她心中燒灼,但此刻縈繞在她心中的感覺又不隻是憤怒。

    她怔怔地回望自己的父母,沒有注意到,黑騎士失望地收回了目光。

    黑騎士不再關注許真,他將注意力轉向歲聞和時千飲。

    他平靜地笑了笑:“看來我們終有一戰,是不是?”

    時千飲也跟著笑了笑:“是啊。”

    聲音響起的那一刻,他的腳跨出,他的刀揚起。

    他嗜血而狂放,像是平素壓抑在身體裏的力量於這一刻統統爆發出來。

    這瞬間的美麗,由刀光至人生。

    鋒銳無匹,舉世無雙!

    歲聞隻朝戰場時千飲的戰場看了一眼,就明白自己沒有插足的必要也沒有插足的餘地。

    他站在原地,欣賞地看了時千飲一會,自言自語:

    “其實這種殺意衝著別人的時候,還是挺美麗的……”

    話說完了,歲聞也收回目光,朝懸崖的上方看去。

    他的上方不遠,許父許母還趴在巨石上邊向下張望。他們身體傾斜,因為巨石也傾斜著。

    傾斜的巨石馬上就要帶他們滑向深淵。

    這是鷹巢哨塔的第二個特點——崖壁上的某些巨石,會在隨機時間隨機墜落,顯然,許父許母運氣不好,正碰上隨機墜落的巨石。

    石頭上的兩人已經堅持不住了。

    這樣的距離之下,歲聞甚-->>

    至能夠看見他們猙獰又絕望的麵孔。

    歲聞快速拿出自己的武器,準備攻擊上方兩人,這樣的情況下,還是直接把他們送回複活點比較便捷友好。

    但在歲聞即將使用技能的時候,他突然發現了一個重要的問題。

    許真的父母並不是遊戲人物的造型。

    黑騎士將他們拖進來的時候,他們並沒有使用賬號。

    那萬一他們死了,還會複活嗎?

    微一沉默,歲聞以比掏出武器更快的速度收回了武器。

    不怕一萬,隻怕萬一。

    萬一真出了事,他找誰說理去?

    武器收起,卡牌拿出。

    歲聞同一時間將紅綠燈召喚出來,一下翻上汽車車頂,指揮車子載著自己,向上飛去。

    他的速度快,有人的速度比他更快。

    在他剛剛坐上汽車的同個刹那,一道姣好的身影如同雌豹,迅疾地朝搖搖欲墜的巨石掠去,那是許真!

    許真似乎極其熟悉這個地圖,三下兩縱,已經衝上父母所在的巨石。

    衝上了巨石地,許真的動作突然停頓。

    對她而言,抱一個人衝上懸崖輕而易舉,但如果要帶兩個人——

    前後行動的兩人相距咫尺。

    許真剛剛發愣,歲聞已經衝了上來。

    衝上來的歲聞衝許真喊了一聲:“放一個人到我的車上來。”

    許真驟然轉頭,雙目於看見汽車的刹那亮起,她毫不猶豫抱起爸爸,先將爸爸放在歲聞的車頂上方,旋即回身去抱媽媽。

    “轟——”

    突然一陣劇震自崖底傳來,也不知道在底下戰鬥的兩人做了什麽,光芒炸亮之間,懸崖也跟著猛烈一抖!

    劇震恰如壓在下滑巨石上的最後一根稻草。

    當許真彎腰抱起媽媽的那一刻,腳下的巨石徹底脫離岩壁,向深淵墜去。

    同一時刻,許真足下用力,拔地而起。

    一人一車各帶一位老人,化作兩道虛影,直衝懸崖頂端。

    幾個呼吸的時間,崖壁到頂,歲聞和許真剛剛落足地麵,就和同樣攀上懸崖的五個遊戲人物打了個照麵。

    雙方見麵,大家都是一愣。

    隨即,世界頻道亮了起來。

    【世界】【皮這一下就很開心】:對麵的兄弟,這輛車子是怎麽回事?是遊戲商城裏新出的道具,還是你開箱子拿到的裝備?

    歲聞:“……”

    差點忘了這是一個競技對抗遊戲……

    他又看在世界頻道裏頭發言的人。

    還是之前對戰過的老熟人……

    【世界】【暗風驚雨】:這兩個普通人是什麽?npc嗎?鷹巢哨塔出了新的彩蛋?

    【世界】【qwq】:我眉頭一皺,此事必有蹊蹺。

    【世界】【法爺一滾】:我說你們還打不打,居然就這樣聊了起來……

    【世界】【皮這一下就很開心】:你們的id有點眼熟,我們之前匹配過嗎?

    【世界】【歲聞】:開打。

    簡簡單單一個字以後,大範圍的雷電自天空降下,一條條的雷電如同一條條的銀蛇,張狂著撕開天空,降臨地麵,在許真所圈定的範圍裏麵,遊走跳躍,狠狠吻上敵方人馬的衣甲。

    雷電隻是開頭。

    接下去,接二連三的技能被許真釋放出來。

    一道道絢爛的光效亮在視野,一個個威力不同的技能丟放場中。

    許真計算精密,她將法師的諸多技能用得得心應手,從頭到尾,沒有空隙。

    聚集於鷹崖邊緣的敵方五人被打個措手不及,倉惶還手,箭手射箭,盾手衝鋒,治療師治療眾人的傷勢,和許真選擇同樣角色,也擔任著對方核心炮台位置的法師同樣開始吟唱。

    對方同樣高舉木杖,吟唱著一個威力強大的技能。

    但在她剛剛讀條到尾聲,即將釋放出技能的時候,一枚火球穿透人群,於千鈞一發,砸在對麵法師身上,打斷了法師馬上就能釋放成功的技能。

    於此同時,許真還在閃躲弓箭手射來的箭矢,盾手對自己的暈眩衝鋒,森林巨人衝她張開的懷抱。

    不過眨眨眼的時間裏,許真以一當五,且將這五個人悍然擋在身體之前。

    歲聞和許真從未有過配合。

    但這一刻,他們如同配合過無數次那樣默契。

    許真動手,車子啟動。

    許真向前迎敵,歲聞朝後帶人。

    他操縱車子,使黑色轎車變得更大,同時間,他出現在許媽媽身旁,將站在原地,茫然看著女兒戰鬥的許媽媽也給帶上了車。

    夫婦兩都上了黑色轎車,歲聞操縱車子快速前進。

    空中的風急掠起來,坐在車頂上,一時間有些分神的兩位老人差點被直接掀下車子,還是歲聞眼明手快,一手按住一個,才讓他們牢牢坐在車子頂端。

    他不免提示:“小心一點——”

    話才說到一半,他就發現兩位老人視線落足的位置,意識到他們究竟因為什麽而分神了。

    兩方的距離已經拉開,遠處的戰鬥也變得不太清楚。

    但是那道輕巧穿梭於五個對手之中的輕靈身影,還是十分醒目。

    許父許母的視線凝住了,久久不能挪開。

    那樣英姿颯爽,矯捷自信的女兒,是他們之前所沒有見過的。

    就是這時。

    突然,崖底再傳來一聲巨響,時千飲和黑騎士的戰鬥似乎到達了最高峰,這個鷹巢哨塔,也像是感受到了兩人威脅,整個狠狠一抖。

    “轟!!!——”

    崖底的振蕩如同閃電傳遞崖上。

    許真連同和許真戰鬥的五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震動幹擾,一時左右搖擺,站立不穩。

    一路向後看著,始終關注女兒的許媽媽此時驚叫一聲:“真真,小心!”

    歲聞再度回頭看去。

    他轉過頭的速度正好,正好看見許真因為這次的震動被拋到懸崖邊上,一路滾下懸崖,好在滾到崖邊的時候,許真一手扣住岩石的邊沿,穩住了自己的身體。

    但是敵人已經追到了麵前。

    正當森林巨人抬起巨腳,將要踩下這一塊邊沿的時候,許真猛地抬手,丟出一個卷軸。

    卷軸落在森林巨人身上,立刻將森林巨人魅惑。

    被魅惑了的森林巨人脫離了玩家的控製,轉頭向自己的隊友大步走去。

    而許真,就在這個時候,猛然用力,翻身回到地麵,再度加入戰場。

    同時間,眼前對話框一閃,歲聞接到了來自許真的消息。

    【隊伍】【許真】:不用管我,這裏完事了我就去找黑騎士。

    “沙沙”一聲。

    不知何處竄來的綠葉擋住了歲聞的視線。

    他收回目光,朝前看去。

    風沙之中,環繞神像的地圖複活點正在前方,安全區已經到達。

    將人放在安全區以後,歲聞即刻準備前往時千飲所在。

    但在他要走之時,背後傳來了聲音。

    “小夥子……”許媽媽出聲叫他。

    “有什麽事?”歲聞回頭看了一眼,他以為對方是想問他為什麽在這裏放下他們,解釋道,“這裏是遊戲的安全區,任何人都沒有辦法在這裏真正傷害你們。”

    但許媽媽想說的不是這個。

    她欲言又止,最後說:

    “小夥子,注意安全。”

    “我會的,謝謝。”歲聞隨口回了一句。

    下一刻,黑色的轎車迎風衝了出去,直衝懸崖方向!

    萬丈懸崖,壁立千仞。

    當黑色轎車以幾乎平直於崖壁的方式從崖上衝到崖底的時候,歲聞看見了崖下的兩個人。

    戰鬥似乎已經結束了。

    黑騎士單膝跪在地上,想要掙紮著站起來,但沒能成功。

    時千飲以不太認真的方式拿著自己的形影刀,開口說話。

    他的聲音並不高,但極具穿透力,哪怕狂風正縈繞,歲聞也將對方的話聽得一清二楚。

    時千飲:“投降吧。”

    而後黑騎士開口:“我不會投降的,你殺死我吧。”

    時千飲哼笑一聲:“成全你,你會複活嗎?”

    黑騎士緩緩搖頭:“不會。”

    時千飲並不在意:“無所謂,無論你複活多少次,我的刀都切入你的胸膛,勾走你這條苟延殘喘的螻蟻的性命……”

    說完,他再度舉起手上形影,對準黑騎士,即將下手。

    一路向下的歲聞突然這時覺得有點不對。

    等等,現在這個情況……雖然是千飲的一貫作風,但是旁觀著怎麽老感覺我方有點反派。

    而且一般剩最後一絲血皮的時候,就是各種意外頻繁發生的時刻。

    歲聞突然警惕。

    這次的事情已經拖得太久了,這一次,他決定快刀斬亂麻。

    所以既然時千飲開口詢問過對方是否投降,而且對方明確拒絕了,歲聞就不再浪費口水了。

    人還在半空,他已經指揮著黑色轎車消失在自己身下,浮現在對方身前。

    漆黑的轎車眨眼恢複了它原本的用途,不再賣萌當坐騎,而是冷森森緩緩前行,朝黑騎士走去。

    這一物忌最後一絲血皮,隻要再被黑色轎車輕輕一擦,就會化為最原始的力量……

    黑色轎車出現現場,歲聞卻還沒有蹤影。

    時千飲下意識抬頭看了天空一眼,看見在自己麵前自由落體的歲聞。

    背後氪金得來的機械羽翼霎時一動,帶著時千飲衝上天空,接住歲聞。

    他不高興說:“人又不會跑,你趕得這麽急幹什麽?”

    歲聞:“我有預感——”

    他一句話沒有說完,眼角的餘光突然瞥見一道黑影自身旁直衝而下。

    預感應驗了。

    許真不知何時處理完敵對五人,和歲聞一樣回到了最初的戰場,並且看見轎車駛向黑騎士的這一幕!

    這一刻,其餘所有念頭都從她腦海之中消失了。

    她用盡全身力氣衝向黑騎士,攔在黑騎士麵前,倉惶失措:“不要殺他,他會消失的——!”

    沒有主人的命令,黑色轎車不會停止。

    車頭即將吻上許真身軀的時候,一隻溫熱的手搭在許真的肩膀上。

    這一並不存在真實生命的遊戲人物的手,有許真從現實世界中很多人身上,都感覺不到的溫暖。

    下一刻,另外一隻手也按上了她的腰。

    原本失去了力量,單膝跪在她身後石地上的黑騎士,不知什麽時候站了起來。他用雙手環抱住許真。

    他臉上重新出現了笑容。

    笑容躍上他的眉眼,點亮他的容顏。

    他對許真說:“傻姑娘,保護心愛的女人,是騎士的天職。”

    然後,他一旋身將許真放在自己的身後。

    車子此時距離兩人已經很近很近,黑騎士將許真放在身後的時候,已經準備好迎接最後的衝擊。

    但衝擊遲遲不來。

    因為歲聞一臉無語地散開了汽車。

    鬧了半天,怎麽感覺我才是一個大反派……

    意料之中的死亡沒有降臨,黑騎士意外地看了歲聞一眼,旋即微微低頭,向他表示感謝。

    他說:“請給我一些時間。”

    說著,他再轉回頭,注視許真。

    黑騎士:“你會完成我的願望的,是嗎?”

    許真搖頭,她從對方的神色中看出了什麽:“黑騎士,不,我……”

    黑騎士固執地再問了一句:“你會完成我的願望的,是嗎?”

    許真繼續搖頭:“我不……黑騎士,你不要這樣,我不會這麽做的。”

    黑騎士:“你會的。這對我而言才是最好的結局。”他繼續說,“這樣已經足夠了,在生命的最後一刻,我很意外你會出現,很意外你會願意為我獻出生命。我感覺非常幸福,這是我意識之中最美麗的一刻。所以……”

    他凝視著許真:

    “我希望由你來為這一刻劃下終結,讓它成為恒久的美景。”

    “不!我不同意!!我不同意!!!”許真大叫了一聲,她徹底明白黑騎士的想法了,她崩潰地轉頭對歲聞說,“你們為什麽要殺他,你們想從他身上拿走什麽,我給你們,我有的全部給你們——”

    歲聞:“……”

    時千飲:“……”

    歲聞有點動搖了,要不然這個碎片我就放棄吧……

    但這時,黑騎士打斷了許真。

    他拉過許真的手,讓許真的注意力再度回到自己的身上。

    他將那把冰冷的銀色□□,放入許真的手中,並幫助許真,將它握緊。

    他握著許真的手,將其舉起,槍口對準自己。

    這最後的時刻,他嘴角帶著隱秘的微笑。

    數據的生命將在此刻消失,但他的策劃能讓自己永遠活在愛人的心底。

    從此以後,她永遠無法忘記這一刻。

    這是永恒,沒人可以再將它動搖。

    他說:“我的女孩,你會完成我的願望的。沒有生命的我無法和你在一起,我即將消失,而這一消失由你來完成。從此,你會永遠記住我的存在。我永遠存在你的心中,這對我而言,是最好的,永恒的……”

    他的聲音消隱了。

    扳機扣下,子彈射出,貫穿黑騎士的身體,帶走最後一絲的血皮。

    血量至零。

    黑騎士的半個身體霎時煙霧化。

    他還剩下的那半個身體,輕巧地從倏忽滑落在地,泣不成聲的許真手中接過武器。

    他用銀槍對準許真,然後開槍。

    “砰——”的一聲。

    槍聲將哭泣打斷,一朵玫瑰開在槍口,重瓣疊蕊,嬌豔動人。

    槍與敵人。

    花與你。

    花瓣吻上許真的淚眼。

    黑騎士僅餘的半個身體也散成煙霧。

    出現遊戲中的幾個人,於同一時間,感覺到身體逐步虛化,周圍片片坍塌。

    遊戲的世界,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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