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漂亮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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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湛藍, 陽光落在樹葉上, 閃出鎏金似的光芒。
學校的舞台劇社團裏, 一位女孩子正在試衣鏡前穿衣服。
她似乎是個玩cosplay的女孩子,穿著一身像是遊戲裏光明女神那樣白色長裙。長裙是係帶的, 露出整個背脊,顯得纖腰盈盈一握;前邊也並未完全包裹, 隻將傲然的雙峰隱藏,其餘位置, 肌膚欺光賽雪, 美麗無暇。
穿好了裙子,女孩子又將自己的頭發盤好塞進發套裏, 並戴上一頭粉色長發,並稍稍整理。
一切做完,女孩子退後兩步, 仔細打量鏡子中的自己。
她補了補稍微有點脫的唇妝, 再度打理粘在眼睛上的睫毛,這些都做完之後,她望著鏡子, 有點疑慮地嘀咕:
“好像有點暴露了,去場地還要坐好幾站的車。”
要不要披一件外套擋擋……
她目光在周圍逡巡一下,拿起了學校發下來的校服。
隻要把這件寬寬大大的醜校服披在身上拉起拉鏈,保證沒有人多看她一眼。
她有點嫌棄, 但還是穿起來校服,才套緊一個袖子, 外頭突然響起腳步聲,接著,有人說話。
“你知道四班那個叫做棠蘭蘭的女的嗎?”
“知道啊,她很有名的。”
“天天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還玩cosplay,老師都說過幾次了,還是不改。”
“她又不在意,老師不喜歡她,有人喜歡她嘛……”
走廊外的兩個女生說說笑笑,路過了社團教室,從窗戶外傳來的聲音,也像是一陣風那樣,輕飄飄卷向遠處。
鏡子前邊,套校服外套的女孩子停下了動作。
她就是這兩人口中的棠蘭蘭。
她對著鏡子皺了下鼻子,自言自語:“哼,我玩cosplay怎麽啦,我喜歡漂亮怎麽啦,我為什麽不能發展愛好,為什麽不能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你們不喜歡,有的是人喜歡我。”
說罷,她突然丟下外套,拍拍手,說一句:
“穿什麽外套,穿成了一個麻袋也有人說。”
說罷,棠蘭蘭帶上自己裝雜物的包包,腳步輕快地向外走去,離開的時候,不忘帶上教室的門。
“砰”一聲關門聲響後,分撥給舞台劇社團放種種道具的教室裏再也沒有人聲,明亮的鏡子安然呆在一片寂靜之中。
時間正在悄然流逝。
窗外的光線,先是炸亮,隨後變暗。
白日走了,夜晚來到,驕陽落地,孤月懸空。
突然,又是“砰”的一聲,閉合的道具教室門再度被人重重推開再重重甩上,隨後,進來的人發了瘋一樣扯著每一扇窗戶的窗簾,直至將這間教室遮得密不透風之後,再看不見一絲光亮之後,才一下被人抽走了身體裏所有的骨頭,軟軟滑倒在地。
進來的人滑倒的位置,正好是鏡子前的位置。
明亮的鏡子哪怕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之中,依舊閃爍一絲幽暗的光。
它照亮了鏡前的模糊身影。
粉色的頭發,直垂到腳的白裙子。
正是白日時候從它這裏離開的棠蘭蘭。
隻是一個日夜的交替,驕傲自信的女孩子已經變成蜷縮在地上發抖的可憐蟲。她蜷縮著,哆嗦著,胡亂揀起周圍的東西,被她丟棄的校服外套,隨意放在台子上的舞台布幕,甚至塑料卡紙,泡沫廣告牌,任何她能夠挪動的東西,都被她蓋在自己的身上。
漸漸的,出現在鏡子裏的,不再是一個青春靚麗的女孩姣好的身材,改成了個辨不清肢體的怪物。
直至她看見了鏡子的自己。
她的動作陡然僵硬。
那些被她胡亂拉來的東西又被她發瘋了似的推開。
碰撞聲、摔打聲、發瘋了的嚎叫聲。
種種聲音就像舞台上的演員,挨個在這寂靜的空間裏粉墨登場。
鏡子無聲地旁觀著。
直至耗盡了所有力氣的女孩再一次軟倒在地上。
這一次,烈火燒光了所有東西,隻剩灰燼。
灰燼中,響起一縷顫抖的哭聲。
鏡子前的女孩脫下了粉色頭發,白色長裙。她用校服將自己緊緊包裹,她把頭發散下來,遮住麵孔,眼淚與鼻水花了她精心化好的妝,但她已經不再在意了。
她抱著自己,手指扣入手臂,一道道凶狠的抓痕,出現在她的手臂上,倒映在鏡子之中。
鏡子底下,陰影不覺加深……
***
“一年一度社團招新要來了。”
中午休息的時候,費羽突然對歲聞幾人說。
經曆了幾次靈異事件,費羽、董深、陳兮兮、歲聞、時千飲幾個人已經習慣性地玩在了一起。
費羽掰著指頭算了算:“開學一個月到兩月之間,是學校各種興趣社團進行公開表演並且吸納新人員的日子;等這一段時間過去,就是運動會的開幕;等運動會結束,我們的上半學期也就沒剩下幾天,感覺馬上就要過寒假了,寒假再一回來……”
董深:“靠。”
陳兮兮:“靠。”
歲聞:“靠。”
三人三聲靠,成功地阻止了費羽接下去的話。
至於時千飲,他正閉著眼睛聽英語。
費羽於是收回話頭,不在學生狗心頭插刀,若無其事地轉移話題:“我之前參加過的話劇社今天晚上話劇社公演,學弟學妹們給了我兩張票,你們有沒有人想去?”
董深:“不去,勤工儉學。”
陳兮兮:“不去,看電影。”
歲聞:“不……”
時千飲:“什麽是話劇?”
聲音響起,歲聞轉頭。
歲聞:“你想去看?那我們就去吧。”
說完,他對費羽伸出了手。
費羽看了眼歲聞和時千飲,嘖嘖兩聲,從口袋裏掏出兩張票,遞給他們:“位置靠前的情侶座,倍兒棒,不用謝。”
本來想謝費羽的歲聞當場不謝了。
情侶座是什麽鬼?
他接過話劇票,低頭看了一眼,發現開場時間是在今天下午五點半,演出劇目是——《漂亮女孩》。
***
當歲聞在天台接過話劇社觀劇票的時候,一場爭執,也正在話劇社的內部爆發。
話劇社的社長正在社團教室裏頭打電話,她壓著火氣,對電話那頭的人說:“棠蘭蘭,今天下午我們就要公演了,你現在說你不參演了是什麽意思?你不是路人甲乙丙,你是女一號啊!”
電話那頭說了兩句話。
社長火氣更旺:“不行,我不同意,不管有什麽原因你都必須來,我們票全印好發出去了,是能說窗就窗的嗎?再說了,這個劇本來就是給你量身打造的!你……”
她一句話沒有說完,電話那頭已經傳來了“嘟嘟”的聲音。
電話被掛斷了。
社長:“操,我他媽——”
周圍的社員全看著社長。
社長的胸脯急劇起伏著,臉都紅了,一半氣的,一半憋的。
但她總算將剩下的髒話艱難地吞回了肚子。
她平複一下心態,掛上笑臉,轉頭對社團中的另外一個女孩子說:“小微,今天晚上得拜托你演主演了。”
小微聳聳肩:“我倒是沒有問題,就怕演得不好搞砸了。”
社長滿口安慰:“沒事沒事,你的功底很好的,由你來當女主演完全ok,隻是之前棠蘭蘭的外表更合適。”說完,她想了想,又提個建議,“中午還剩下一點時間,我們再把晚上的演出排練一下怎麽樣?”
社團成員:“好,就按照社長說的。”
社長頓感安慰,她掃視周圍一圈,突然看見剛走進社團的男生。
她叫道:“吳成!”
進來的男生身材挺拔,樣貌秀氣,臉上戴著一副銀框眼鏡,聽見社長的聲音,他停下腳步:“社長?”
社長:“吳成,你見到棠蘭蘭了嗎,這兩天棠蘭蘭到底怎麽了?社團也不來,我打電話給她她也支支吾吾的。”
進來的男生雖然特意去找了一回棠蘭蘭,也見到了人,但情況似乎不容樂觀,看著他緊縮的眉頭就知道了:“我也不太清楚,我去問過棠蘭蘭了,但是她最近有點怪,很避人……”
社長還想說什麽,嘴巴張到一半,又頹然放棄。
她說:“好了,不要管她,我們開始準備排練。”
大家開始行動。
話劇社的教室裏,布置了好幾個更衣室,當眾人走進更衣室的時候,小小的嬉笑,就在這裏悄悄響起。
“棠蘭蘭最近啊,不止有點怪,是特別怪。”
“都不愛漂亮了,天天披頭散發穿著校服,都不知道有多醜。”
“本來就隻有一張臉,現在連一張臉也沒有了……”
更衣室之外,小微在鏡子之前試著棠蘭蘭的戲服。
她拉了拉衣服,輕輕地對鏡子哼了一聲:“說不來就不來,有點承諾精神好不好?算了,雖然沒怎麽演過你的角色,但我可不信我會比你更差……”
鏡子裏,她的背後突然閃過一道奇怪的影子。
小微愣了一下,轉過頭看了看,背後並沒有其他人,最近的也是剛才進來的吳成,對方也在準備著,他是這場話劇的男主演。
吳成發現了小微的目光:“怎麽了?”
小微又回過頭,仔細看了下鏡子,鏡子什麽也沒有。
她搖搖頭:“沒事,我眼花了,開始吧,時間不多了。”
***
時間確實不多了,最後的幾個小時,一晃眼就從指縫之中溜走。
下午放學的時候,歲聞帶著時千飲來到了話劇演出的禮堂。
中午時分時千飲對於話劇的好奇給他敲了個響鍾,讓他意識到,自己似乎並沒有真正做個妥當的地主,給外來的客人介紹這個世界好玩的東西。
雖然時千飲看似已經熟悉了校園的生活。
但時千飲也僅僅是學會學習了而已……
而我並沒有真正想培養一個學霸鳥啊。
意識到這個問題,歲聞連忙做出糾正,上課還是要認真聽講好好做功課的,但是下課時間,他們完全可以玩一點不一樣的東西……比如說在禮堂等待話劇開演的時間裏,給時千飲下載好一個全民消消樂和神廟跑酷,讓時千飲體會一下三消遊戲和跑酷遊戲的魅力。
時千飲一開始並不認真。
他之前才進入了爆紅的《廢土》之中,感覺就是沒有什麽感覺。
他過去的哪一場戰鬥,都比廢土之中的更刺激。
而廢土裏那些遊戲角色的技能,看著漂亮,隻是花架子而已。
但看在歲聞安利的份上,時千飲勉強玩了一下消消樂,已經做好了消消樂就是廢土那樣無聊的遊戲的準備。
然後……
第一盤第二盤。
第三盤第四盤。
第五盤……
時千飲一路從歪在椅子上變成正坐椅子上,從漫不經心地看著屏幕變成了專心致誌盯著屏幕。
這時,燈光忽然閃爍,舞台布幕重重拉起,道具齊列,人員到場,話劇正式開始了!
來自前方的聲效吸引了時千飲一半的注意力。
時千飲從沒有看過話劇,在舞台上表演的幾個人對他有著不小的吸引力;但是同時,手機屏幕上的消消樂遊戲也牽動著他的注意力。
他一下子抬抬頭看著看著舞台話劇,一下子又低下頭研究消消樂遊戲,無論是錯過了舞台上的精彩內容,還是走錯了一步移動,都會讓他眉頭皺起,嘴唇抿直,流露出一點不悅的遺憾來。
歲聞覺得這樣的時千飲還蠻可愛的。
他興致勃勃地欣賞著變幻於時千飲臉上的種種神態,間或抽點精神,漫不經心地瞥過舞台與自己手上的劇目介紹。
劇目介紹——《漂亮女孩》。
十八世紀中葉,一個出身底層社會、但擁有非凡美貌的女孩,她的生活並未如那些嫉妒她美貌的人所想的美妙;美貌給她帶來的並非幸運,而是災難,為此,她信心喪失,恐懼人群,一日一日將自己打扮醜陋;可周圍並沒有放過她,她遭到了更變本加厲的欺負與逼迫,直至她終於遇到了一位真正熱愛且欣賞她美貌的貴族子弟。貴族子弟幫助她走出因美貌而來的陰影,像個鑽石打磨匠,雕琢女孩,保護女孩,使其綻放真正的光芒。
總之是一個很簡單的夢幻愛情故事。
歲聞看完了介紹,抬頭看話劇。
費羽所給的位置確實不錯,他們坐在舞台的第二排位置,能夠清楚地看見台上的男男女女,他剛才分辨出女主演與男主演,就聽身旁的人嘀咕了一句:“不對啊,女主演怎麽不是棠蘭蘭,小微看著沒有棠蘭蘭那麽漂亮,說是棠蘭蘭主演才來看的……”
歲聞朝旁邊看了一眼,是個男生。
他接上一句:“棠蘭蘭是誰?”
男生迷惑的看了歲聞一眼:“你不認識棠蘭蘭?”
歲聞看了男生一眼,心說,我為什麽要認識棠蘭蘭?
男生又續道:“就是高二四班的棠蘭蘭啊!”
歲聞:“我高三。”
男生恍然:“原來是高三的學長。”
他從口袋裏掏出手機,點亮屏幕,手機屏保赫然是棠蘭蘭之前那身cosplay女神服的精修照片。
他指著這張笑得張揚甜美的女孩,對歲聞說:“她就是棠蘭蘭,從去年高一進話劇社,就是話劇社的台柱了。她演得好,長得漂亮,又很開朗,很多人喜歡她的。上周周末她去展館cosplay,我們學校很多高二的同學都有去捧場。”
歲聞:“哦……”
他聲音才落,高台上突然揚起高亢而激動的女音。
“這張臉……這張臉,這張臉隻會給我帶來厄運,我要將它毀掉!”
女主角一身灰衣,趴在鏡子之前大叫道。
她的聲音婉轉悠長,如同天鵝泣血,又字正腔圓,一下就奪走了觀眾的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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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本來遺憾不是棠蘭蘭主演這場劇的男生也精神了,喃喃一句“演得還不錯啊”,就專注看著舞台。
舞台上,站在陰影裏的男主角快步走入燈光之中,他跑到鏡子旁,一把握住女主角拿起剪刀的手,厲聲說道:“你瘋了!”
女主角:“我沒有瘋,這是一張被詛咒的臉,每個看到它的人不是嫉妒它就是想要占有它,我已經受夠了。”
男主角:“長得漂亮不是你的錯。”
女主角:“但我總因漂亮而蒙受不幸。”
男主角:“那隻是過去,從此以後,我會保護你,我會讓你光明正大地美麗著,該受懲罰的不是你,而是那些卑劣的人。”
這一段對話,是這幕劇中十分調動感情的一幕戲。
兩個主演在這一刻有如神助,演得酣暢淋漓,原本一直存在於舞台之下的竊竊私語聲也聽不見了,前來觀看舞台劇的觀眾都被他們的表演所吸引。
汗水自脖頸滑下,不隻因為疲憊,還因為激動。
吳成彎下腰,將小微從地上扶起來。
他牽著對方,站好在鏡子麵前。
他將要在鏡子前為她整理淩亂的衣發,發誓讓世人都為她的美麗而震驚。
小微飾演的女主角還在低頭啜泣。
吳成微微用力,扶起對方的下巴。
他保持笑容,看著鏡中的女主角,他說:“不要怕,你看,你是如此美麗……”
他的聲音突然卡住了。
明亮的鏡子照著他。
他沒有在鏡中看見自己與女主角,他看見了……看見了……
“不!!!——”
他突然驚叫,一把將懷裏的女主角推了出去,自己也跟著踉蹌兩步,逃離鏡子,坐倒在地。
現場猛地一靜。
舞台下的觀眾懵了。
舞台上的演員也懵了。
觀眾席猛然傳出“嗡嗡”的議論聲。
最先反應過來的舞台演員慌慌張張地將紅色布幕垂下來。
一重重的簾布遮住了舞台,將台上台下分割成兩處。
歲聞左右的人都在為剛才的意外而議論紛紛,隻有歲聞……在剛才的那一瞬間,明確地感覺到了一點東西。
時千飲也同樣感覺到了。
契約的作用下,時千飲對於物忌的力量已經越來越敏感了。
時千飲:“物忌?”
歲聞:“嗯……應該是從鏡子上傳來的。”
時千飲:“演不下去了?”
歲聞:“不好說,也許還會繼續表演。”
時千飲“唔”了一聲,帶一點遺憾,也有些許放鬆,開始專注玩起消消樂來。
隻剩下歲聞一個人看著舞台,認真的思索:
總感覺最近走到哪裏哪裏冒出物忌,而且物忌一個比一個更厲害。
所以,我該不會被傳染了什麽沾誰誰倒黴的厄運體製吧……
舞台上的布幕一直垂放了三分鍾,在全場的觀眾都開始不耐煩的時候,厚重的布幕終於拉起,演員再度出現在舞台上,開始表演。
但這一次回來,男主角全程不在狀態,不是做錯動作就是說錯台詞,最誇張的是,還全程都遠離舞台上的一麵穿衣鏡,好像那麵鏡子不是普通的鏡子,而是什麽洪水猛獸似的。
這種情況下,哪怕女主角真的演得還不錯,也無力回天……
最終,這場表演比原本預計時間提前了十幾分鍾,倉促落幕。
***
所有觀眾都離開了。
話劇社的人員也清空了禮堂,把東西都搬回了他們的活動教室。
現在,不大的教室裏站滿了人,還有壓根沒有整理的道具,被塞得滿滿當當的。
他們或坐或站,麵麵相覷。
寂靜正在教室之中流竄,晚上這一場極其奇怪也極其失敗的表演,讓所有人都喪失了說話的欲望。
女社長也沒什麽想說的,她無力地揮揮手,對眾人說:“好了,大家辛苦了,都回家吧……”
以小微為首,一個個人陸續走出教室,女社長也準備離開。
但在離開之前,她看了看根本沒有動彈,似乎神遊天外的吳成,還是說了一句:“吳成,你今天在台上的表現很奇怪,你身體不舒服嗎?”
吳成如夢初醒。
他看了一眼女社長,猶豫了下,突然說:“社長,你臉上是不是有點髒?”
社長愣了一下:“我臉上?怎麽了?”
吳成:“有一點灰痕,可能是哪裏蹭髒了,社長要不要去鏡子前看一看?”
教室裏正有一麵很大的穿衣鏡。
社長沒有多想,直接走到嗷穿衣鏡麵前,照著自己的臉:“哪兒呢?”
社長走過去的時候,吳成也跟了過去。
當社長站在穿衣鏡前的時候,他就站在社長的旁邊。
這時,斜著眼睛,他能夠看見對方在鏡子中的樣子……對方在鏡子之中的樣子沒有任何變化。
這麵鏡子忠實地將站在麵前的人的樣子照射出來。
社長在鏡子前左右轉著臉,沒看見吳成所說的黑痕。
吳成有點迷惑。
他想起之前在鏡子中看到的那一幕幕。
難道,是我之前在台上看錯了……?
他悄悄地,朝鏡子伸出了一隻手。
鏡子同樣忠實地照著他的手,照出了他深藏在內心的那一天。
“不!!!”
同樣的情景第二次出現,帶給吳成的是比第一次更加猛烈的驚恐。
不能讓別人看見,不能讓別人看見鏡子中的東西!
他的神經在這一刻受到了猛烈的碾壓,他以平生最快的反應速度用力揮手,把麵前的穿衣鏡重重摜向地麵。
鏡子之後是箱子。
鏡子撞在箱子上邊,發出老大的一聲響,隨後,才慢慢滑到地上,無助地支立著。
鏡中的東西看不見了,吳成喘著粗氣,轉向社長。
他想要安撫社長,對社長露出笑容……
站在他麵前的社長猛地退後兩步。
男女隔著短短的距離對望著,吳成在對方眼中,看見了自己抽搐的表情……
社長倉惶說:“那個……那個,我先走了。”
她說完就掉頭跑出教室,一轉眼已經消失在走廊的盡頭。
吳成沒有去追社長。
在社長離開之後,他就將自己的目光轉向穿衣鏡。
他在原地停了一會,抬手按了按臉頰,慢慢平複臉上的抽動,隨即,他走到鏡子之前,蹲下來,看著鏡子。
這一次,他沒有因為驚恐而逃避。
他直直地看著鏡中的景象,很快看見了……自己並不想在這時刻回顧的畫麵。
但畫麵有條不紊地播放著,鏡子在這時候好像突然變成了投影屏,把曾經發生過的一幕幕事情,播放於人的眼前。
吳成忍不住開始喘息,隨著畫麵一路播放,他的喘息也一路劇烈,當劇烈到某個程度之際,他的呼吸戛然而止,他隨手抓起地上的某個尖銳物,狠狠砸向明亮的鏡麵!
“砰——”
“砰砰——”
“砰砰砰——”
他一下一下地砸著鏡子,脆弱的鏡子表麵,很快出現了裂紋。連帶著,連鏡子中的景象,也慢慢被這附著在鏡麵的裂紋侵蝕,開始變得模糊起來……
站在鏡子前的男生已經陷入了徹底的激動之中。
激動讓他忽略了些許來自身體上的不適。
他並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腹腔胸膛正在悶悶的疼痛,並且隨著他砸擊數量的增多而越來越疼……
激動的行動還在繼續,砰砰的聲響不絕於耳。
吳成每砸一下,就咒罵一句:
“我讓你裝神弄鬼!”
“你以為我會害怕嗎?”
“沒有人知道這件事,沒有證據,沒人會說——”
突然,“嘩啦”一聲。
鏡麵在不間斷的砸擊之下,碎出兩片小小的玻璃碎片,鏡中的景象也在這時煙消雲散,好像破碎了的鏡子接觸不良,再也不能顯現畫麵。
吳成一陣驚喜。
他趕忙抬手,要將鏡子徹底砸碎。
但在真正砸下去的那一刻,他突然覺得喉嚨有點癢,手臂有點軟,還有點無法呼吸。
他按了按胸口,喘了兩口氣,突然咳嗽一聲。
有什麽堵在喉嚨口的東西被他咳了出來,落在鏡子上。
他低頭朝鏡子看去。
血沫和碎肉出現在鏡子上。
剛才放鬆的精神陡然抽緊,身體在這一刻猛然傳來尖銳的疼痛,好像有鑽子鑽入腹腔,正隨處肆虐。
劇烈的咳嗽更在同時間響起。
吳成:“呃——”
他抬起手,想要捂住喉嚨。
可一股又一股的血水和星星點點的髒器碎塊,還是衝出他的五指,落在鏡麵上方,四處橫流。
好像有焦急的聲音從遙遠的地方傳來了。
但是吳成已經聽不清楚了。
他慢慢的、慢慢的滑下去,滑倒在鏡子上麵……
***
夜晚裏,雙語中學一角的安靜突然被打破了。
閃爍著救護燈的救護車“嗚嗚”地開進學校,閃閃藍光照亮救護車旁周圍一整圈的位置。
緊接著,救護車車門打開,救護人員在校工的帶領下跑上教學樓,不過一會,就從裏頭抬出一個學生。
隔壁的教學樓燈火通明,裏頭滿是晚自習的同學,現在,一扇扇窗戶後人頭攢動,全從窗戶裏探出頭來,圍觀被擔架抬著上救護車的人。
歲聞與時千飲,就在其中一扇窗戶之後。
自從在舞台上發現了物忌之後,歲聞特意在學校逗留了一段時間,打算等話劇社的人離開之後,再潛進去看看情況。
沒想到,事情爆發得這麽快,而且……
“感覺情況有點嚴重。”歲聞低語一聲。
他的目光在救護車旁邊的幾個人身上逡巡著,他低聲問時千飲:“他們在說什麽?”
時千飲:“傷患內出血、內髒破碎,嚴密觀察。”
歲聞:“還真的很嚴重。”
兩人簡單交談兩句,沒有再多說什麽。
他們耐心等著底下的救護車離開,隨即避過人群,進入話劇社的教室。
這一次不像上次集體跳樓事件,隻是一起來自學生的突發性疾病問題。
學校並沒有太過重視,當然也沒有人過來將教室封鎖。
漆黑的教室裏,細碎的腳步像是響在黑暗中的音符。
兩人輕而易舉地進入教室,一眼看見還沒來記得清理的鏡子。
鏡子依舊倒在地上,鏡子上也還黏著血與肉,上邊甚至有幾道分散開來的不長的裂痕,也不知道是受到了什麽樣的打擊力,裂痕裂得這樣奇怪。
歲聞看了看左右,感覺直接開燈太放肆了一些,於是打開手機的手電筒功能,湊近鏡子看了一眼。
一眼過去,他看見鏡子中出現一道怪影。
怪影藏身鏡中世界,正定定看他,似乎要走出鏡子,來到他的身前。
措不及防間,歲聞一步退後,踩著了時千飲。
一道沉穩的力量落在他的身上,是時千飲的手。
時千飲按住歲聞的肩膀,疑問道:“怎麽了?”
歲聞定了定神,漏了一拍的心跳在時千飲的手掌之下又補了回來。
他並不是很害怕,就是一下子沒防備被嚇到了。
他想了想,先開了燈,讓光明重新出現在這間教室,隨後才對時千飲說:“鏡子是物忌,這個物忌有點古怪,你看一眼就知道了。”
時千飲於是來到鏡子之前,看了鏡子一眼。
隻一眼,他的臉色立時陰雲密布。
歲聞:“是不是看見了一個漆黑的怪影?”
時千飲:“什麽漆黑的怪影?我隻看見我被歲聞打敗的場麵。”
聲音落下,兩人麵麵相覷。
時千飲:“你看見了什麽?”
歲聞:“嗯……我看見了一個怪影。”
他說著,心頭似乎有點頭緒,又似乎沒有頭緒。
他再問時千飲:“被歲聞打敗,對你而言意味著什麽?”
時千飲言簡意賅:“一生之中最不堪的畫麵。”
歲聞明白了。
他再一次站到鏡子麵前,慢慢向鏡子看去。
明亮的白熾燈下,周圍纖毫畢現。
歲聞突然發現鏡子上的裂痕較自己進來時候所見的更少了兩道,至於剩下的,位於最中央位置的那道裂痕,也正在他眼皮底下一點一點地變短。
這麵鏡子正在自愈。
歲聞眼皮跳了一下。
下一刻,他看向鏡中,鏡中的東西再一次出現在他視線之中。
那是一團漆黑。
一團漆黑的人形。
像是由汙水、由黑霧、由任何漆黑東西所組成的恐怖人形。
歲聞退了一步。
它也退了一步。
歲聞看著它。
它也看著歲聞。
歲聞沒有做表情。
它衝著歲聞,露出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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