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的事，大哥。我可不是這樣的人。這不就是一時疏忽了嘛。”錢元寶知道這回真是自己的失誤，嘴上雖然說著，但是人卻站在那兒低著頭，不敢亂動。

    周昊往火堆了添了把柴火，皺著眉頭道：“僅此一次，下不為例，剛才要是被鬼子上來了，那咱們可就全報銷了。這些鬼子為了侵占咱們的土地，長期訓練，夜襲的本事可是專門練習過的。你看，咱們要是晚上出去行動，都會穿什麽衣服？”

    “那還用說，夜行衣唄！說書的全是這麽說的。”大黑牛插嘴說道。

    周昊點了點頭道：“可是你看小鬼子，他們看到山上全是亂石堆，加上又有夜霧籠罩，就換上了白衣服，他們這是做了完全的準備。站崗站崗，站的可是命，千萬大意不得，到時候死都不知道是咋死的。”

    接下來周昊又誇了猴子幾句，這讓猴子感到這屁股凍得值，能得到大哥的表揚嗎，這可是破天荒頭一遭。

    “等這次戰鬥結束了，我請弟兄們到北平的大酒店，咱們好好喝他三天三夜，洋酒燒酒，隨你們挑。”

    周昊鼓為了舞了下士氣，笑笑說道。

    “大哥，那可得不少錢啊？不怕被咱們吃窮了？”大黑牛一聽有酒肉吃，登時伸長了脖子。

    “切！這麽點吃吃算什麽？你們大哥在東北的名氣可是大大的。”宋伊雪一見大黑牛的那付饞嘴模樣，不由吃吃笑道：“青鬆瑤知道嗎？那就是他家的。”

    宋伊雪這一爆料，可是把幾個人都驚呆了，都是從東北過來的人，有誰會不知道青鬆瑤這個金子招牌？這會兒一聽這麽大的商會竟然是自己的結拜大哥的，登時都有種荒唐的感覺，有這麽大的家業，還來當兵做什麽？就算要當兵，怎麽的也該弄個團長當當才過癮啊？

    看著幾個人一臉懵逼的模樣，周昊狠狠瞪了宋伊雪一眼，揮了揮手道：“該站崗的站崗，別在這兒墨跡了。”

    “那感情好啊，不過想要吃窮大哥，就得看看咱們有沒有這個福氣了。”沈三先反應了過來，笑著說道。

    按照周昊說的，錢元寶上了烽火台，選好了西北角的箭垛，就蹲在那兒不動了。這個角度看出去，就可以看到西北的山溝，北麵的山坡，還有遠處的長城沿線。

    這個時候，飛熊嶺山坡上的樹，灰灰的一片，看不清棵數，隻能看到樹梢連成一片。除了灰灰的一片，什麽也看不清。但是沒有樹的地方，倒是可以看清楚的，他心裏想著，隻要是有人上來，那不高的樹梢就得動，就一定能看見。

    錢元寶等到把自己這個方向的盯梢位置搞定，又轉過頭去看劉天長，劉天長這會兒選在了東北角的箭垛，兩個人就這麽一動不動地釘在了自己的崗哨位置上，有了剛才的教訓，誰也沒有再說話，不動，也不說話，隨著夜色的加深，吹過的寒風就如同刮臉刀一樣唰唰地刮臉，讓兩人臉上的肌肉都快被吹凍僵了。

    同樣一炷香兩個小時，兩個人的眼睛就像兩個雷達，一遍遍地掃視著飛熊嶺山坡上的樹木，感到無聊時，錢元寶幹脆數起了山上的樹木，一遍一遍地數著。隨著時間的推移，兩個人的眼睛都逐漸適應了黑夜，就像貓眼眼般，甚至在黑夜中煥發出了光芒，可以清晰地看到山坡上的小道，亂石，荒草和枯枝。

    突然，錢元寶感覺到背後有動靜，本能地調轉槍口，動作一絲不苟地將槍口對準了身後的來人，這是猴子和大黑牛來換崗了。

    而這時的周昊，趁著剛才的間隙，獨自摸到了山下，打了一隻山雞回來，麻利地退毛清洗過後，架起鐵鍋就煮了起來，弟兄們在烽火台上吹風，沒有營養可是不行的。

    看看鬼子的身板，再回過頭看看自己部隊裏麵弟兄的身板，周昊心裏忽然有種說不清的心酸，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信仰，有自己願意豁出性命守護的東西，他們七個人，雖然知道留在烽火台上，可能這會是一個死局，但是他們的臉上都卻透著一股從容，麵對血肉橫飛的戰場，他們身上卻體現出了亙古永恒的民族精神，透過他們，周昊仿佛看到不遠處的關帝廟中，那塊匾額上，忠義千古四個鎏金大字正散發著無與倫比的氣勢......

    鐵鍋裏的雞肉很快就飄出了誘人的香味，可是周昊隻給自己倒了碗湯水，就默默地坐到了邊上，錢元寶也聞到了肉香，可是現在的他隻想好好睡上一覺，他把雞肉剛剛放到嘴裏，還沒等吞下去，就枕著幹草睡著了。

    突然寂靜中又響起一聲槍響，登時把錢元寶又給驚醒了。

    “狗日的！”

    周昊提起機槍就衝往烽火台頂層，看到猴子和大黑牛正往東麵放槍，周昊知道又是鬼子摸黑來偷襲了。

    把槍架到箭垛上後，周昊就看到東麵的山坡上黑壓壓的一片鬼子，也就懶得一個個點射了，子彈上膛，就劈裏啪啦一陣掃射，連續噴薄而出的子彈形成了一道道筆直的彈道線，彈起一蓬蓬均勻飛起的塵土，猶如上帝之手在地上輕輕一抹，當先的一排鬼子就這麽被十四釘在了山坡上。

    緊接著宋關傑和沈三的機槍也響了，夾雜著手榴彈的爆炸聲，成片的彈雨飛向山坡上的那片黑影，穿過荒草，亂石，射進了獵物的身體，慘呼聲，雜物落聲不絕於耳。

    “納尼？這就是第三中隊說的支那人機槍手嗎？”

    趴在地上的幾個鬼子士兵被眼前的一幕嚇得不敢動彈，身前似乎被地獄的魔鬼畫上了一道死亡刻線，凡是越過這條線的，都被那條瘋狂的彈道之蛇一口吞噬。

    “嗖嘎！難怪第三中隊的那幫人說什麽也不來攻打這個烽火台。”

    “殺雞給給，衝鋒！板載！”鬼子的中隊長不甘的站起身來，想要以行動給手下的鬼子士兵勇氣，不料話音剛落，便被一顆手榴彈炸斷了左腿，飛射的彈片一瞬間釘滿了他的麵孔，就這麽滾落山坡。

    宋伊雪剛剛扔完一顆手榴彈，她隻覺得這個時候那鬼子竟然還站起來，簡直就是找死，不咋你炸誰？

    “撤！撤退！”不知掉是哪個鬼子率先喊了起來。

    在丟下了幾十具屍體後，鬼子的又一波偷襲被打了回去。

    宋關傑和沈三都沒有穿大衣，這會兒打完了，才感覺有些寒冷，剛忙下去了。

    “再扔幾顆手榴彈看看，照一下亮，有沒有鬼子還活著的，一律打死。”周昊邊說邊壓子彈，宋伊雪忙著扔手榴彈炸鬼子，彈夾倒是來不及供應了。

    借著手榴彈爆炸的光線，周昊看到鬼子分批撤了了去，屍體也被三三兩兩拖走了，隻是靠的近的幾具屍體，倒是還就這麽躺在那兒。

    “今天晚上，大夥兒睡覺的時候都得睜著一隻眼睛，鬼子應該還會來偷襲。”周昊說道。

    結果，這天晚上鬼子又發起了三次偷襲，一直持續到了淩晨。

    劉天長和錢元寶抱著槍圍著火堆坐著，對麵是大黑牛和猴子，大家大眼瞪小眼，覺是睡不成了。

    啟明星從山尖升起來，白光閃爍，冷眼看著世界。錢元寶打了個哈氣，有些鬱悶地說道：“你們說說看，這支援的部隊啥時候來？咱們的部隊又該啥時候撤退？”

    “鬼才知道呢，這天氣，也指望不了他們能這麽快趕來，我隻關心咱們啥時候撤退，別到時候又被南邊的中央軍給堵了退路，少帥都不幹了，咱們也用不著這麽拚命。”劉天長道：“就那些拉板車的牛馬騾子，你說讓著這些牲口來拉炮，能快的過鬼子的飛機火車嗎？簡直扯淡。”

    一聽劉天長這頭頭是道的分析，錢元寶登時急了，這會兒也不計較排位了，忙道：“五哥，這可咋辦，要是沒有支援，咱們這幾個人，不是在這兒等死嗎？”

    “老六，看你這話說的，什麽咱們這幾個人，咱們全團和二十九君德弟兄，不全在這兒嗎？你這話說的，咱們東北軍可是有好幾十萬人，等緩過這陣子了，咱們就和東北的那些義勇軍呼應，一舉奪回東北。”宋關傑說道。

    “再說了，咱們這回接到的是死命令，部隊不撤，咱們也不能撤，沒有的選。”

    這話說的錢元寶心裏拔涼拔涼的，這回看起來是死定了，別看烽火台上現在彈藥充足，鬼子來多少打多少，可是萬一彈藥又打完了，那還沒有支援，這不是死路是什麽？看來這烽火台就是個墳墓，不過自己死了也就算了，這不還有個小丫頭嘛？大哥能忍心眼睜睜看著她也死在這兒？大哥一定還有辦法的！

    他捂了捂自己身上的挎包和褡褳，在扒拉下鬼子的羊皮大衣後，他是發了點洋財，可是人要是死了，發財又頂個什麽用？他看著旁邊的大黑牛，剛剛還抱著槍在聽著，可是這會兒卻已經流著口水睡著了，他心裏想想，還是像大黑牛這樣沒心沒肺的好，啥也不去愁，啥也不去想，活的輕鬆自在。

    這時外邊一點動靜也沒有了，連零星的槍炮聲都停了，這反而讓大家的心裏都空落落的。

    周昊這會兒獨自站在烽火台上，一會兒看看南邊，一會兒看看西邊，最後來到了北邊，從箭垛往下看去，這兒是沒有死角，崖壁下麵的情況都看的一清二楚。在一片澄亮深藍的天空中，啟明星像上帝放飛的天使，正用水珠一樣的眼睛純淨地注視世界。周昊也覺得周圍是安靜了點，於是趴在了地上，聽聽看有沒有動靜，這是聽地上聲音最好的辦法了。

    聽了好一會兒，也沒有任何動靜，周昊估摸著怕是鬼子也需要回營休息了，這會兒，身後傳來了腳步聲，卻是宋關傑上來換崗了。

    “大哥，下去烤烤火吧，寒氣太重了。”宋關傑看著周昊始終沒有穿羊皮大衣，心裏又是佩服又是感動。

    周昊點點頭，示意宋關傑接著聽後，就走到了底層，一夜的折騰，大黑牛穿著皮大衣還在睡覺，錢元寶烤著火，低著頭也不知道在想著什麽。

    倒是宋伊雪，這會兒一見到周昊，卻是有些生氣道：“你看，這麽久都沒有動靜，咋就不能讓我去搜鬼子的屍體？”

    看著宋伊雪火氣竟然還沒消，周昊隻是笑笑，也沒理會，坐下來，撥弄了下炭火，讓火苗燒的又旺了些。

    宋伊雪又對著他說了些什麽，他卻一句也沒聽進去，最後宋伊雪見狀隻得鼓著腮幫子，一臉哀怨地看著自己，周昊不由好笑道：“一會兒咱兩下去吧。”

    “幹啥？”

    “去剛才打死的鬼子那兒看看，把皮大衣和其他什麽的全拿上來。剛才不讓你下去，是怕鬼子的潛伏哨，要是被盯上了，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嗎？這買賣我可不做，鬼子對他們陣亡的士兵那是非常重視的，不僅要搶回屍體，還要燒成灰，放在罐子裏麵，寫上名字再寄回到他們國家去。”

    “那怎麽又可以去了？”

    “因為天亮了，他們潛伏哨也該撤了。”

    宋伊雪這才安心地伸出手烤起了火，她想著周昊剛才那句賠了夫人又折兵的話，臉上不由有些發紅，小胸脯撲通撲通直跳，不由趕忙讓自己鎮定了下來。

    圍著大衣，烤著火，看著紅紅的火苗，錢元寶想到了一件事兒。這些年，他走過一些佛家的寺院，道家的宮觀，都進去拜過，求的就是吃飽穿暖。可是如今，落得這樣的一個地方，在烽火台上等死。他問：“大哥，你信佛還是信道？哪個有用些？”

    周昊看看錢元寶，說：“這個可難說了，不過不管是佛家還是道家，說的大部分都是下輩子的事兒，這不是咱們能參透的。”

    “那你信啥？總得信點啥呀，我就信命。”

    “信啥？”

    周昊聽著一愣，他自己也搞不清自己信啥，上輩子自己雖然當了兵，但是卻是入個黨都不能夠，那能信啥？

    “我也不知道信啥。”周昊想了想，不確定地說道。

    “不過但眼下我們是在當兵，那就是要把鬼子趕出去，保衛我們中華民族，不當日本人的亡國奴嗎，這就是我的信仰。”

    周昊說完，錢元寶捅了捅旁邊的大黑牛，問道：“大牛子，你的信仰呢？”

    大黑牛在睡夢中發出了一聲囈語，“吃飽飯，不讓人欺負。”

    太陽終於升了起來，一道鮮豔奪目的霞光，像利刃一般，刺破那層雲紗，射向人間，一瞬間，雲海中仿佛舞動著一條條金色的長蛇。

    北麵長城天際線上的烽火台，升起了日軍的軍旗。原本罩在山上的酸棗樹像絨絨的毯子，可現在看，被燒得百孔千瘡，露出燒焦草木和炸爛的山體。山間刮起的陣陣北風，陰森森的讓人發抖，樹叢中的每個陰影都像是藏著一支支槍口，隨時會射出子彈。在長城的上空，一隻蒼鷹伸開翅膀，慢慢地移動著，在炸開的岩石和泥土中尋找什麽。宋關傑的眼睛都看酸了，它還在發出血腥的陣地上慢慢地移動著。

    “周昊，咱們啥時候下去，剝了那些鬼子的狗皮？”宋伊雪來到了頂層，躲在箭垛後問道。

    “恐怕是不行了。”周昊皺著眉頭盯著對麵的山坡，似乎在尋找著什麽。“鬼子的狙擊手還盯著這邊呢。”

    “啥？我怎麽就沒看到鬼子？”宋伊雪不依不饒。

    “他們的狙擊手都藏在那麵的山頭上呢！這些狙擊手準著呢，百發百中。別為了件皮大衣，觸那個黴頭。”周昊說著看看宋伊雪，見小丫頭有些不相信，就把鋼盔摘下來，又把皮大衣脫下來，扣在槍上，從箭垛上舉起來，鋼盔露出去，接著大衣也露出去，就在大衣露出上半身的時候，一聲槍響，子彈正打在鋼盔下麵的大衣領子上。周昊順勢把大衣往後一倒，做出被擊中的樣子。嚇得旁邊的錢元寶險些沒趴在地上，一口氣好長時間才喘過來。

    “怎麽樣，看到了吧！”周昊見宋伊雪的小臉跨了下來，笑笑說道。

    “該死的鬼子！”宋伊雪臉色變得很難看。

    “要不咋讓你們小心呢！小鬼子精的很，哪裏會白給咱們送裝備？”周昊說這些的時候，像小時候捉迷藏一樣，沒有一點害怕的樣。他拉過來大衣，查看了一下，說：“又給多個眼。”說著把大衣領給宋伊雪看。

    宋伊雪鐵青著臉，沒有看那件大衣，她看到周昊一直沒有大衣穿，才想著再在鬼子那兒扒拉一件下來，這會兒看起來，是沒戲了。五六百米，他們能一槍命中，打的又是腦袋瓜子。看來再整兩件皮大衣的事，想都不用想了。寧可凍著，也不能把命送了。

    大黑牛和劉天長上來接崗了。

    “小心日軍的狙擊手。”宋關傑提醒道，說著指著皮大衣領子給他們看。

    “誰？誰受傷了？”大黑牛一件子彈洞口，登時緊張了起來。

    “逗小鬼子玩呢，沒事，千萬要加小心，小鬼子的幾個狙擊手都瞄著咱們呢。”周昊笑笑說道。

    宋伊雪心裏煩，走到下麵去洗臉了。幾個人中，隻有宋伊雪和沈三每天早晨都要到外麵用冰水洗臉。

    錢元寶下來時，從挎包裏掏出日本旗，綁到刺刀上，立在了上麵的東麵的角上，下來了。

    前腳剛走，一架鬼子的飛機呼嘯著飛來，在飛熊嶺上轉了兩圈，一顆炸彈沒扔，又飛走了。

    周昊看著錢元寶，看著那鼓鼓囊囊的挎包，笑著說：“這招挺好。咱們就這麽幹。”（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