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昊看著迎風招展的那膏藥旗，又覺得有點荒唐，這要是被自己人放炮了，那就玩兒大了，看著自己這幾個人，清一色的鬼子大衣，再加上這麵膏藥旗，還真就有口難說了。

    想到這裏，他邊說邊把旗子又拿了下來，大家夥這麽一聽，全都樂了。

    “元寶，我說你包裏還整了啥東西？全拿出來看看唄？”宋關傑笑著道。

    “沒啥了，都是些亂七八糟的玩意，沒啥看頭。”錢元寶說道。

    “你這個守財奴。”宋關傑無奈地搖了搖頭，走開了。

    天亮了，鬼子的陣地出現了頻繁的調動，看來又要有大動作了。

    一隊鬼子從點將台攻下，直接向著對麵的團部陣地就攻了過去，另外又有一部分鬼子從長城外，向著二十九軍防守的陣地撲去。鬼子的山炮和野炮都到了，山坡陣地和長城沿線都在煙霧的籠罩之中。望遠鏡也看不清前麵的戰況。

    看著炮聲震天響，一行八個人全部都來到了烽火台上，要是飛熊嶺下的山溝裏出現鬼子，那就斷了部隊的後路了。

    看得久來了，宋伊雪隻覺得眼睛都有些花了，炸彈爆炸的氣流吹動著山坡上的枯木雜草起伏，一浪一浪的，幾次都讓她誤以為是鬼子上來了。突然，樹叢中竄起一個黑影朝著烽火台奔來，嚇得她本能地往後一縮，就在她躲的過程中，才看清，那是一隻讓炮火驚飛的母野雞，灰白的花色。

    “扁毛畜生，連你也來湊熱鬧。”

    宋伊雪氣得摸過槍朝野雞瞄準，野雞飛下了山坡，鑽進了樹叢中，看不見了。他回頭看看周昊，一群人站在箭垛後麵指指點點的，就像將軍在指揮戰役似的，根本沒看見自己這邊的情況。

    “看樣子，二十九軍的弟兄們怕是守不住了，山炮野炮這麽一打，小山坡都要被削平了，他們那陣地上全是亂石，連個散兵坑都很難挖，藏也沒地方藏，再不撤退，就要被鬼子炸完了。”周昊看著前邊炸起的一團團火光，搖頭歎息道。

    宋關傑說道：“這些西北漢子能打的很，個個如狼似虎的，怕不願意就這麽退下來。”

    大黑牛道：“到時候人都打沒了，還怎麽打？我看到那邊的山坡上，連一顆站著的樹都沒有了，前天咱們去拿小炮時，都還有幾片林子呢。”

    昨天還是挺拔的一座山，現在，山頭的林子看不見了，山尖上往天空飄著滾滾濃煙，像一座正在噴發的火山。點將台那邊也是濃煙滾滾，看不清楚，隻有震天的槍炮聲不絕於耳。

    沈三舉著望遠鏡，一邊看著，一邊報告著情況：“三屯營那邊來了一股增援部隊，但是隻有一個連左右，鬼子又從點將台下來一波鬼子大概三個小隊。”

    聽了沈三的話，大家的心情都有些沉重，沒有望遠鏡，隻能看到爆炸升起的煙霧，聽到越來越激烈的槍炮聲。

    自己的部隊上幾乎沒有大型的炮彈，迫擊炮要是打完了，那就隻有手榴彈了，對於鬼子的增援部隊，那是遠遠不能夠造成傷害的，因為距離上根本達不到，而鬼子的額炮火，正不斷地往陣地的後方延伸，把增援的部隊壓的死死的，火力已經被壓製，這樣的戰爭，完全是被壓製的，幹吃虧。

    “這樣是前邊頂不住了，咱們該咋辦？”錢元寶問道。

    “頂！我們不頂誰頂？”周昊沉聲道。

    “我們要是先撤了，鬼子沿著山下的溝攻過來，就斷了咱們部隊的後路了，不管是死是活，咱們都得頂住，讓咱們前線的部隊可以撤出來。”

    錢元寶抽抽鼻子，“本來的命令不是讓咱們在這兒觀察的嘛？這會兒倒是成了主力了，這不坑咱們的嘛？”

    周昊道：“不是還有個命令不讓咱撤退嗎？有了這個命令，咱們就隻能眼看著被鬼子包餃子了。不過咱們團和二十九軍的退路都在咱們幾個手裏，死活也得頂住，上頭還給了咱們四挺機槍，還有這麽多子彈，頂個幾天應該沒有問題。”

    錢元寶道：“大哥，我就是怕咱頂不住，要頂住四麵八方的攻擊，少說也得真有一個排的人數吧？”

    “那咱就來個一夫當關。”沈三笑著說。

    聽著沈三的話，錢元寶知道這事應該就是這樣了，這回得死守沒完了，但是就憑著這麽幾個人，要擋住鬼子的千軍萬馬，這和送命有啥區別啊？但是他知道，這時候說撤，實在是不合情理，也說不出口，說出來隻能讓他們訓一頓，還不如不說。手指尖有點凍麻了，手心卻在出汗。他把手心在衣服上擦了一把，活動了一下手指，重新握住槍，跟著大夥接著往北看。

    這時候，槍炮聲漸漸稀鬆了下來，沈三趕忙拿起望遠鏡看過去。

    “好像是指揮部所在的山頭被鬼子攻上陣地了，開始拚刺刀了。”說完，把望遠鏡遞給了周昊。

    周昊接過望遠鏡，發現，陣地上果然已經開始拚刺刀了，不過馬上就被部隊裏的弟兄趕了下去，看著那些弟兄手上拿著的武器，似乎正是自己打造的三菱刺刀，這刀專門克製鬼子的刺刀，血刃戰時很占優勢。

    緊接著手榴彈的聲音又響了起來，看來鬼子是要被趕下去了。

    看著陣地又回到了自己部隊的手裏，周昊把望遠鏡還給了沈三，鬆了口氣。反身靠在箭垛上點了跟根煙，抽了幾口，對著宋關傑道：“真到咱們打的時候，還是按照站崗時的兩人一組，你來指揮。”

    宋關傑聞言道：“大哥，都到這時候了，就你來指揮吧。小鬼子你打的比我多，指揮更是比我強。”

    “行了，也沒啥好指揮的，大家保持警惕，我看離撤退的時間也不遠了。”周昊猛吸了口煙，看著指揮部的方向說道。

    現在的前線陣地上，趙登禹所在的山頭和二十九軍的山坡同時遭到鬼子的額進攻，可以說是兩麵受敵，好在他昨天晚上收縮了戰線，將東麵山坡上的部隊全給調了回來，但是這並沒有收到預期的效果，因為東麵的戰線一收，倒是讓鬼子又給占了，現在他把手裏頭所有的後備役部隊全派了上去，手頭上已經沒有可用之兵，連副團長都上了一線，身邊隻留下了參謀長和幾個作戰參謀。

    這時一個作戰參謀匆匆忙忙走了進來，打著報告道：“團座，又換下來一批傷兵，怎麽處理？”

    趙登禹剛想說，這還用問我，送下去不就行了嗎？可是他馬上明白過來，知道參謀指的是沒有人往下送了。他朝參謀長說：“你守在這兒，我去看看。”說著出了團部。

    戰地救護隊設在一個山坡的岩壁下麵，趙登禹來到醫療隊一看，一些重傷員正在等待救治，一些輕傷員抱著槍排在後麵，幾個醫務兵正在給他們包紮。趙登禹的身上也有幾處傷，胳膊還用紗布吊著。他來到滿手是血的救護隊長前問：“一共有多少傷員？”

    醫療隊長舉著帶血的手報告：“報告團座，重傷員五十二名，輕傷員不能行走的，二十五人，能行走的，九十多人。”

    “擔架隊呢？全去送傷員了？”

    “是的！”

    趙登禹心情沉重，站直了身子，給傷員們敬個禮，說：“弟兄們，隻要我趙登禹還有一口氣，就一定會帶著大家活著回家。前麵的弟兄正在拚命，他們和你們一樣，都是在拚命保護弟兄們，保衛著咱們的土地！你們現在受傷了，你們是為國家受的傷，你們都是功臣。”

    “謝謝團座！”傷兵們說完，卻又不知道還該說什麽，現在的戰事這麽吃緊，擔架隊都不夠了，團長還有什麽辦法來救大家？

    趙登禹心裏頭也是不好受，眼下手上已經沒有可用的人力，輕傷的還好說，重傷的又怎麽送？想了片刻，忽然想起了溝裏運送彈藥的騾馬，忙道：“去，讓人把騾馬都拉過來。”

    醫療隊長明白了趙登禹的意思，騾馬一共有二十幾匹，那也是遠遠不夠的。但是眼下也隻能用這個辦法了，最多再綁幾個架子，讓騾馬拖著走。

    “團長，你的傷也不輕，你也下去吧。”

    趙登禹搖了搖頭道：“弟兄們都還在一線拚命，我這個當團長的，怎麽能丟下他們。讓這些傷員先走，我這點傷，算不得什麽。”

    這時，一個坐在路邊休息的老兵站了起來，道：“團長，我的傷也不重，我也要留下來，我不走了。哥幾個，傷不重的，都看看咱們團長，咱們回去和小鬼子拚了，有種的，就站起來和我走！”

    老兵的話音剛落，齊刷刷地站起了一批傷兵，幾乎全是輕傷的。

    趙登禹看著這些歪歪斜斜的身影，眼眶不由一紅，道：“你是哪年當的兵？”

    “報告，民國二十年。”老兵回答道。

    “好！我現在就任命你為直屬一連連長，現在你在這些人中任命三個排長，帶著弟兄們去增援！”

    “團長放心，隻要還有一口氣，咱就決不讓鬼子跨過長城一步！”老兵敬禮道，身後的傷兵也是齊刷刷吼道：“寧為戰死鬼，不作亡國奴！”

    鐵打的漢子，血鑄的長城......

    從早晨一直到中午，鬼子都不間斷地向著前線的陣地發動進攻，趙登禹的指揮部也被炸沒了，防禦工事也炸沒了，到處是燒焦的石土，一縷縷青煙不斷升起，旋即被荒原上的冷風吹散了。雙方的彈藥消耗和人員傷亡的數字在不斷飆升。

    痛苦中的煎熬。這已經不僅僅是武器裝備上的拚搏，更是意誌上的較量。到了中午，鬼子麵對頑強的防守，終於選擇退下去修整。部隊得到了短暫的修整。

    但是這也僅僅是吃飯的時間，中午過後，戰鬥變的更加激烈，鬼子的膏藥旗幾次衝上了陣地，都被硬生生壓了回去，鬼子增援的部隊不斷湧上來，到了傍晚時分，周昊在望遠鏡中發現，鬼子的額膏藥旗終於插在了前沿的陣地上。

    “咱們團該撤退了。”周昊說道。

    “咱們的支援部隊呢？該死的支援到哪兒去了？”宋關傑氣的把頭上的鋼盔直接砸在了地上。

    接下來，錢元寶就發現了飛熊嶺下的山溝處，一群騾馬拉著一些重傷員，往三屯營的方向行去。

    鬼子已經向東山陣地攻來，在這邊，也隻有飛熊嶺上能夠進行火力壓製了。好在山上的野酸棗樹密實得過不去人，鬼子大約有幾百人，隻有順著北溝攻擊，推進的速度極快。很顯然，他們是奔溝口來的，是想從這裏切斷部隊的後路，同時進攻三營屯東門，切斷後路。

    周昊啐了口唾沫，把機槍架在了箭垛上，道：“老二，你帶著老四老五看著東邊的山溝。老七，你和丫頭負責迫擊炮，炮彈狠狠地打。老三，測一下距離，我們兩個狙擊北溝，不要慌，瞄準了打，有咱們在，小鬼子別想再前進一步！”

    沈三伸測了下距離，道：“六百米。”

    “你們過了兩百米再打，子彈雖然多，但是也別浪費了。”說著，周昊率先向著鬼子的戰線掃去，這個時候鬼子明顯要拿下自己的烽火台，並不是偷襲一下這麽簡單了。

    衝在最前麵的鬼子被呼嘯的子彈打中，紛紛倒了下去，但是後麵的鬼子不管不顧，繼續往前衝著。所有人都把槍架好了，錢元寶的瞄準了一個鬼子小隊長，準星一直在晃動，太遠了還不好打。

    周昊把槍調成了點射，每一次射擊，都有一個鬼子倒下，鬼子的數量太多，他不想浪費過多的子彈，能打倒一個是一個。

    山溝距離烽火台的距離是一百三十來米，當鬼子衝到了兩百來米的時候。

    “打！”

    周昊幹脆地喊道。

    四挺機槍兩把步槍，一個擲彈筒，子彈和炮彈一起向著鬼子砸去。鬼子進攻的部隊就像是山洪衝擊到了石壩上一樣，一下子就停住了。衝在前麵的十幾個鬼子全都被打倒了，宋伊雪和猴子的第一枚炮彈就把一名拿指揮刀的小鬼子炸飛了。接下來又有十幾名鬼子衝了過來，很快也被機槍打倒了。如此猛烈的火力集中在一條小路上，別說是人，就是一隻老鼠也跑不過去。暴風雨一樣的子彈，使小路上的塵土全都飛騰了起來。

    宋關傑一匣子子彈打完，邊換彈匣邊笑道：“爽！這麽打，鬼子就是免費的靶子。”

    “繼續打，別停，不能讓小鬼子緩過勁來，壓住了打。千萬不能讓小鬼子衝到溝口。”

    周昊喊道。

    鬼子損失了幾十個人後，開始展開反擊，一顆子彈打在了錢元寶身旁的箭垛上，“砰”地一聲折射飛起，插過他腦袋上的鋼盔，飛了過去。錢元寶嚇的立馬收回槍，蹲了下去。

    周昊見狀道：“老二，你們這組到下麵找射擊位置，專門打溝口的鬼子，老六負責壓子彈。”

    “行！”宋關傑幹脆地應了聲，貓著腰下去了，錢元寶見狀也跟著下去了。

    “有沒有空彈匣？”錢元寶問道。

    “待會兒，我這隻有一個是空的，等我把另外四個先打完了，留下兩個的時候，你再壓，你先打，把前邊的鬼子打完了，後麵的才不敢站起來。”

    錢元寶這會兒才佩服起自己這個班長，原本還以為隻是個官迷，沒想到打起鬼子來也是一條漢子，這機槍他從來沒見宋關傑用過，這才打了沒幾天，就打出了節奏，不過歸功揭底，還是是大哥厲害，要不是大哥這幾天忙著教導他們，哪裏會進步的這麽厲害？

    這個時候，上麵的周昊也撤了下來，鬼子的擲彈筒開始試射，為了宋伊雪和猴子的安全，周昊決定到底層進行狙擊。

    宋伊雪不用裝填炮彈，也拿了把槍，架在了窗口上進行射擊。烽火台上的四挺機槍除一挺在打黑牛手裏看著東北溝和北麵的山坡外，三挺機槍一起掃射，加上步槍，火力之猛，一下子就把鬼子壓在了溝裏。鬼子的機槍手沒法架機槍，隻有端起來朝山上打，但隻要一站起來，馬上就被打倒了。

    宋伊雪跟著周昊混了這麽久，步槍早就已經熟練的很，她眯著著眼睛一個個地消滅著臥倒的鬼子，她在心裏默默記著自己打死的鬼子數量，她要為屯子裏被殺害的鄉親們報仇，這個數量是二百三十六人，這才剛剛開始。這不是在打仗，這是獵殺。就像獵殺那些臥在雪地上的狼。滿是彈坑的地上濺著紅紅的血，像冬日裏開著的梅花。可是山溝裏的鬼子一點要退回的跡象也沒有，他們一麵組織還擊，一麵跳躍著，朝溝口進攻。

    “娘的，打不死你們！”周昊冷哼一聲，“老四，你的機槍也挪過來，你那邊讓老六警戒。”

    “早說啊！我早想過來了！”大黑牛一聽，忙興奮地衝了過來。

    一時間，四挺機槍占據著四個箭窗，一起朝溝底掃射起來。下麵的鬼子漸漸支持不住了，在迫擊炮的掩護下，開始朝溝裏退了回去。

    周昊殺紅了眼，喊道：“別停，追著打，打爛這幫畜生！”（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