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隊中，喝酒無疑是違反軍紀的，從古至今，沒有例外，然而在殘酷的戰爭中，似乎所有人都會選擇向這種液體屈服，仿佛隻有靠著酒精，才能實現他們心中的夢想。

    而在周昊的眼裏，這個時代的軍隊生活，是痛苦和快樂的大雜燴。今天還活著，明天就有可能死去。他活的瘋狂而爆裂，他甚至不用去思考，隻想著怎麽去忘卻。有時候他覺得自己的脖子上像套著一條絞索，死神隨時都會拉緊繩子的另外一頭，他也想暢快痛飲一切能得到的酒精飲品，用來麻木自己疲憊的心靈，他也想和女人上床，不管這床是雅致的閨房，或者是染血的壕溝，所以才有了在武江縣城和安培晴子的一夜旖旎，但是這些終究是奢侈的心願。

    現在，他看著對麵這個像隻大猩猩般的東北軍士兵，淡淡地回應道：“你的樣子，讓我想起了養在豬圈裏的母豬。嘖嘖，太浪費了，要是你能把手上的酒給我，或許我們可以交個朋友。”

    大猩猩的身影死死地站住了，他手一鬆，一壇子酒摔落在了地上，透明的液體灑了一地，醇厚的酒香頓時肆虐開來。他隻是跨了幾大步，人就來到了周昊的身前。

    周昊聞著空氣中漂浮著的酒香，臉上露出了一絲痛惜的神色，他的身高才僅僅到了大猩猩的腋下部位。

    大猩猩睜著猩紅的雙眼，嘴角還沾滿了酒漬，咆哮道：

    “你他娘的知道你在說什麽？帶把子的，再給老子說一遍！”

    周昊從頭到腳打量了他一眼，仍舊平靜地道：

    “我想，豬也是應該也有耳朵的。”

    大猩猩向後拉開了拳頭。

    “別著急，在動手之前，我們應該先走到外麵的空地上，要是傷到這裏的其他人，那就不好了。”周昊臉上淡淡微笑著，毫不動氣地說道，這大胖子，看樣子起碼有三百來斤了，這種大個子能在戰場上活下來的幾率還真有點小，因為，鬼子們的子彈對這種明顯的目標總是會偏愛多一些，但是他卻活了下來，這說明這頭豬應該是有些真本事。

    周昊不等他回答，首先轉身外場地中央走去，說是場地，也就是炊事班的院子外麵的土路上。

    “看我怎麽捏爆你的卵蛋，小兔崽子！”大猩猩見周昊絲毫沒有將他放在眼裏，一邊揮舞著那巨大的胳膊，一邊吼叫著，他的整張臉因為憤怒憋的通紅，鼻翼由於內心的激動張的大大的，不知道是因為酒勁還是熱血上湧，額頭上還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原本擁擠不堪的炊事班院子變得死一般的沉靜。所有的東北軍士兵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這個號稱現代版李元霸的大胖子，是部隊裏的魔星，大殺器，在長城抗戰血刃戰時一個人就殺了兩百來號的鬼子。

    現在這個大殺器竟然受到了一個頂多一米七多小瘦子的挑戰和嘲弄。

    兩人剛剛走到院子外麵的土路上，原本擁擠在院子裏和還沒有走出屋子的人也都跑了出來，都想看看這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逃兵是怎麽被蹂躪的。

    大猩猩似乎是喝了不少酒，一看到周昊站好了，一邊咒罵著，一邊揮舞著雙臂就要撲上來。

    對麵這個大胖子，腳步浮浮沉沉，滿身酒氣，這樣的對手，跟一隻大肥豬根本沒什麽區別。

    就在所有人都等著看好戲的時候，讓人大跌眼鏡的事情發生了，周昊突然一躍而起，他那穿著一雙布鞋的腳，一腳就踢在了大猩猩的臉上，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那兩米多的像水塔一樣的身軀就倒在了地上。

    周昊閃電一般跨坐到了他的身上，拎起衣領就把他翻了個身，臉朝下，四肢伸開，一下就把那張磨盤般大的臉按進了尖利的沙土中，照著他的肩膀又踢了一腳，啐了口唾沫後，站起了身。

    這個結果來的太突然，圍觀的人全都張大著嘴巴看著倒在地上的大猩猩。

    “現在，我們可以吃飯了吧！”周昊緩緩掃了一眼圍觀的人群。

    疤臉排長這時的臉色已經完全黑了，看了看周昊，又看了看倒在地上的胖子，腦袋一時還沒轉過彎。

    周昊也沒有理他，自顧自走向了炊事班的屋子，原本擁擠的人群自覺地讓開了一條路來。宋關傑和大黑牛趕忙跟了上去，鐵塔和老金頭三個人也是緊隨其後。

    周昊走進屋裏，房間的正中還有一張空著的桌子，領了飯菜，就走過去坐了下來。

    這時所有人都又陸陸續續回到了各自的座位上，隻是看著周昊幾人的眼神都沒有了先前的挑釁和嘲弄。

    對於剛才的這一場，大黑牛心裏是感覺理所應該，宋關傑是對著這個大哥又有了全新的認識。而老金頭這會兒也是感到自己當初還好沒有開槍，這要是開槍了，這麽近的距離，子彈要是打不死，自己估計就要被一刀砍翻了，閻王仍舊是麵無表情。隻有鐵塔仿佛像發現了新大陸一般，一坐下來，就對周昊道：

    “哥，我看出來了，你是個有功夫的人，啥時候教教我唄，殺鬼子的時候，更來勁道！”

    周昊看著鐵塔嘴裏那孤零零的五顆牙齒，忍俊不禁道：“行啊，你這牙齒是怎麽回事？”

    “嘿，別提了，在長城上咬鬼子咬嘣了！”一說起這牙齒，鐵塔就露出了一幅痛心疾首的模樣：“當時打的那個激烈啊，我和對麵那鬼子從長城上滾到了山腳下，槍支彈藥全都撒了一地，最後就用上牙齒了....”

    “你咬他哪了？”大黑牛奇怪地問道。

    “本來是咬脖子的，最後太著急，咬到鋼盔邊緣了.....”

    “行了行了，還讓不讓人吃飯了！”

    老金頭開口打斷了這段無聊的對話。

    一個圍著圍裙的炊事兵走過來，將一小壇子酒放在了周昊的桌子上，笑嘻嘻道：“哥幾個，打得好，這是我們班長送的。”

    周昊說了聲謝謝，點了一根煙。

    這時候疤臉排長也重新坐回了桌子上，看向周昊這邊時，稍一猶豫，還是點了點頭。

    “別看了別看了，趕緊吃完飯給老子滾蛋！”疤臉排長匆匆喝完了剩下的酒，站起來就喊道。

    這時門口處傳來了一陣騷亂，原來是大胖子走了進來，他的酒似乎被打醒了，臉像是成了肉糜，徑直走到了水槽邊上，拿起葫蘆瓢就往臉上衝去，把臉上的沙石和血跡都衝到了地上。

    “奶奶個熊！”大猩猩剛才進來的時候捂著眼睛，這會兒把臉上的汙漬一衝，登時發現了正坐在一旁優哉遊哉的周昊，然後愣了一會兒，就走到了桌子邊上，伸出手道：

    “對不起，哥們，今天的事都是我的錯！”

    他這一出聲說話，立馬又把屋裏其他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不過這會兒，誰也沒有再說話，大廳裏麵再次陷入了安靜之中。

    周昊看著麵前這隻大猩猩，也伸出了手：“好的，沒關係，大家都是都是東北過來的兄弟！”

    一大一小兩隻手就這麽握在了一起，但是這一握，周昊就知道這隻大猩猩完全不是來道歉的意思，因為他的手就像是遇到了一隻鐵鉗子，被牢牢的抓緊了，並有一股巨力拉著自己，似要淩空而去！

    周昊心裏這會兒有一萬隻曹尼瑪在奔騰！這力氣還是人嗎？

    身子一晃，立馬借著坐著的馬劄蹲好了馬步，同時手上力道一吐，倒是讓對麵的大猩猩一下重心不穩，一隻手撐在了桌子上，這一下整條桌子都跟著晃了晃，連帶碗筷酒壇都被震得稀裏嘩啦響。

    大猩猩哪想到這個小個子竟然這樣偷襲也還拉不動對方，心裏登時憋起了一股氣，在力氣上，就算是這個團裏麵，恐怕也沒人能夠比上自己！當即心裏起了好勝之心，嘿嘿笑道：“我說兄弟，這回真是我的錯，希望你大人不記小人過！”

    周昊隻覺的對麵傳來的力量越來越大，最終也是一隻手按在了桌子的邊緣，淡淡道：“我真不放在心上！”

    這時，兩隻握著的手也停留在了桌麵正中酒壇子的上麵，就這麽靜止了下來，隻剩下了桌子在兩人的勁道之下發出了咯吱咯吱的響動，桌麵上的酒飯也在抖動的桌麵上開始打滑....

    這邊的異常終於引起了一屋子人的注意，這下大家就明白了過來，這是大殺神要來找回場子！這反擊的速度，可是夠快的啊！

    明白了兩個人之間的貓膩後，所有人都匆匆扒完了手上的飯菜，悄悄站了起來，拉開了與這一張桌子的距離。

    兩道淩厲的目光對撞在了一起，似乎卷起了一陣腥風血雨，將滿屋的空氣都凝成了冰霜！

    這是幾乎實質的殺氣，沒有在戰場上待過的人，這輩子都幾乎沒有領略什麽叫做草地雪山殺氣寒的感覺，那是能讓周圍的空氣急劇降溫，讓人感到徹骨寒意的氣息。

    最終，木頭桌子首先承受不住兩個人的力量，在對峙中嘣然裂開，整張桌麵從中間裂開了一道裂縫，緊接著轟一聲向著兩旁飛去，木頭碎片和碗筷酒杯四下撒了一地，乒乒乓乓聲不絕於耳。

    握在一起的兩隻手也終於在互轟了一拳後分離了開來。

    場麵一片狼藉.....

    .....................

    炊事班的事情大家都沒有往外傳，但是周昊的名聲卻在營區裏漸漸流傳開來，能和部隊上的大殺器打得難解難分，也就隻有他一個人了。

    駐防的日子枯燥而乏味，周昊時不時也帶著鐵塔老金頭他們去太原城玩，幾個人湊到一起不幹別的，常常就是喝點悶酒。一來二去，幾人都混的熟了，也就成了無話不談的朋友。

    到了這年年末，部隊也補充了一部分軍官到東北軍，此外，中央國民政府開始對東北軍部分部隊進行整軍。

    這年冬天，補充過來的軍官陸續到了團裏。這些軍官因為不是東北軍嫡係出來的，所以屢受排擠。在周昊的連裏，上頭就派遣了好幾名政工幹部。其他的連隊，也大多分配的這些專門做思想工作的政工幹部。

    但是這些人很大一部分，幹了一段時間就不辭而別。團裏對這些事情也很頭疼。還沒到過年，周昊所在連裏新配屬的軍官就一口氣跑了七八個，王為華的上頭直屬團長所屬火冒三丈地到了連裏進行彈壓。

    疤臉排長張勇是原來王為華手下的老兵了，一九二○年，直奉戰爭打得最熱乎的時候，他還替王為華擋過一發子彈。勇打仗沒問題，但帶兵方法粗暴，再加上一個大殺器，根本就不管你什麽政工部政工，來的要是小白臉，直接就扔到了三柳河泡個澡先。

    團部在太原城附近設了一個很大的訓練場，一般隻有非常重大的事情，王為華才會帶著連隊前往訓練場，這裏和駐紮的營地隔著好幾個村莊幾十裏地。

    而這次的集合，王為華就把連隊帶到了這裏。

    因為是團長將二連集中起來訓話。

    二連大部分老兵都是王為華的老部下了，整個隊伍鴉雀無聲。

    三排排長疤臉張勇帶著五十來人站在最左邊的位置；這裏就數他手下的兵最多；中間二排排長是個矮壯敦實的漢子叫黃老冒，手下兵員也有了三十來號人，，再過去就是周昊所在你的一排，孤孤單單就隻有六個人的隊伍，甚至連一旁的勤務保障班的人數都不如，再過去就是炊事班了。

    團長整整訓了半個多時辰，下麵肅立聆聽，隊列嚴整。訓完之後，讓新來的軍官全部出列。結果卻是慘不忍睹，隻有一個軍官從隊列中跑步到了隊伍前麵。

    團長看了看這個軍官，他個子不高，刀條子臉，皮膚被曬得黝黑，眉眼中英氣逼人。

    “你叫啥名啊，哪個學堂畢業的？”

    “報告長官，我叫趙武，黃埔3期。”

    “噢？，黃埔的高才生啊，你在那裏學的是什麽？”

    “報告長官，卑職學的是戰車兵。”

    趙武的回答簡潔扼要，聲音洪亮且不卑不亢，團長心裏很滿意。

    “你說說看，都說我們東北軍排斥其他係統過來的軍官，你的同僚都跑了，你為啥不跑啊？”團長有意出了個難題給趙武。

    “長官，卑職雖然從軍時間不長，但卻深知軍人必須以服從為天職。既然長官部命令卑職到哪裏，卑職就到哪裏。”

    “好，不錯，我輩軍人當以國家存亡為己任。你就在這兒好好幹，有任何困難直接向我報告。”

    “是，長官。”

    團長走了之後，王為華才陰沉著臉走到台前，道：“趙武留下，其餘的人，解散！”

    “是！”

    ........

    周昊對這個願意留在這裏的趙武，心裏也是起了佩服之意，這才是軍人，而眼下的東北軍，確實是帶著一股子匪氣。

    “實在是無聊，你說咱們這麽待下要到什麽時候？還打不打鬼子了？”鐵塔一邊向著營地走去，一邊抱怨道。

    周昊聞言道：“你說說，我們為什麽會這麽著急，難道打仗時一件值得讓人慶祝的事嗎？”

    鐵塔難得地露出了深思的表情，一邊喃喃道：“為什麽？為什麽？”

    “我們要殺日本鬼子！”一旁的閻王破天荒地接口道。

    鐵塔恍然道：“該死的鬼子！”

    就在他說完這句話的時候，忽然拐彎走進了旁邊的一個樹林子，一邊走一邊向著周昊招了招手道：“快來，咱們這次可是有好的下酒菜了！”

    周昊看著鐵塔那高瘦的身影，有些莫名其妙，一旁的老金頭見狀搖頭苦笑道：“加餐可是好有風險的！”

    ........

    半個小時候後，周昊的和老金頭的手裏各自拿著一隻羊的前腿和後腿，而鐵塔則往另一個方向拚命奔跑著，撒開的腳丫子快舞成了車輪。他的身後，跟著一條掉了一半毛的土狗，還有十來個男女，手拿著扁擔鋤頭，一路喊叫著追趕著。

    “這小子不會被拍成肉醬吧？”周昊有些擔心地道。

    老金頭搖了搖頭道：“沒事，皮厚著呢，讓他先跑一陣，咱們讓大黑牛和閻王先拿著羊回去藏好。”

    待鐵塔帶著一群人跑遠了，周昊才把快要窒息而死的羊甩給了大黑牛，和老金頭回去救鐵塔。

    周昊兩人最終找到鐵塔的時候，他被綁成了一個粽子，正往團部的訓練場走去，而這個時候，迎麵遇上了趙武，這時候穿著一身軍官服，押著鐵塔的百姓一見之下就紛紛圍了上來。

    “長官，你可得給我們做主啊！這個無賴偷了我們的羊，還打傷了我們的人！難道東北軍的軍紀就亂成這樣了嗎？”

    趙武沒有想到事情會來的這麽快！當即沉下了臉。

    “劉雄榮！看看你自己做的好事！有點腦子行不行？你不僅偷了羊，打傷了人，還被困成這副德行，這些該怎麽解釋，你這個蠢貨！？”

    “長官，不能輕饒了他！”領頭的穿著絲綢長衫的中年人哭訴道。

    這話一出，登時群情激奮了起來。

    周昊認出了這個中年人，是遠近聞名的富戶，手下還養了幾十號莊丁。一隻羊對他來說簡直就是九牛一毛。

    “你有什麽證據說我偷了你的羊！”鐵塔悶聲說道：“趙政委，老子根本就不知道這老小子說的羊在哪裏，我這個人老是被人認錯，當初在老家的時候，還被人認成是少帥他老人家呢，這些事情我奶奶可以作證的，你要是不信，我就寫封信去老家，讓她老人家把過程都寫下來....”

    “行了。”趙武臉上的肌肉開始抽搐，他轉過身對著中年人道：“我知道你，武家莊錢多糧多，可能是把羊的數量數錯了，武先生還是回家數清楚了再來！你們兩個，把這小子帶回去！”

    “長官，這......”中年人一聽，懵了，不過看了看周昊和老金頭兩人似笑非笑的眼神，隻得一跺腳道：“咱們走！”

    當天晚上，在周昊的邀請下，陳武也過來一起吃了烤羊排......（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