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了半天，大磚頭也是個有故事的主。

    他出身貧困家庭，如果用一個詞形容，那就是：一窮二白。小時候家裏最值錢的也就是一破鐵皮手電筒。

    所以，大磚頭沒上兩天學，十三歲就進了罐頭廠上班，當時也沒什麽童工的說法。

    原本，大磚頭自己都以為這輩子都會在罐頭廠，畢竟他這樣的出身能當個正式工人就已經不錯了。

    造化弄人。

    大磚頭十八歲，在廠裏交個一個女朋友。

    誰成想，那廠長兒子看上了他女朋友，經常三番五次的進行騷擾，大磚頭有次實在氣不過，死氣白咧的揍了那廠長兒子一頓兒，幹折那家夥三條肋骨。

    解氣倒是解氣，可大磚頭被判了三年。

    因為在裏麵表現好，一年半就提前釋放了。

    盼星星盼月亮出來了，大磚頭第一時間找到了以前的女朋友，誰知道此時的女朋友居然嫁給了那廠長兒子。

    大磚頭當時殺人的心都有，不過冷靜下來之後，他知道不能做那種讓親者痛仇者快的事，他發誓要比女朋友和那廠長兒子過的都好。

    趕上改革開放，大磚頭可以說是第一批個體戶，從平板車送蜂窩煤開始幹起，一點點的發展。

    有點錢之後，他幹脆承包了一個蜂窩煤廠。

    短短十年，大磚頭平地一聲雷——陡然而富，當聽說原來的那罐頭廠倒閉後，他二話沒說直接花錢買了下來。

    再次見到原先廠子兒子後來接班成了廠子的家夥，大磚頭二話沒說，直接給丫貶成了鍋爐工。

    當時那年頭，那小子也沒什麽出息，不幹也得幹，而且成天提心吊膽怕沒了工資拿。

    有次大磚頭去工廠，碰到了原來的女朋友，那女人卻是臊的滿臉通紅，人家大磚頭卻是當成沒看到她，一句話沒說就要擦肩而過。

    臨了，那女人還留下一句：“有錢有什麽了不起，沒文化的東西。”

    得，這句話，讓大磚頭記在了心裏，哥們兒沒文化，那就玩點有文化的，一打聽什麽東西有文化，肯定是古玩啊，所以四九城有古玩的地方，也就有了他的身影。

    “聽著痛快”

    習衛國聽了這事，也挺欣賞大磚頭的，不管什麽原因，人家有錢了沒花天酒地，而是想玩玩古玩，這無可厚非。

    “其實也不光因為那女人一句話，我小時候家裏窮，印象最深的也就件手電筒，這些年有錢了，房子換了，買了彩電、冰箱、洗衣機，可還是覺得家裏少點什麽，哥們兒沒上幾天學，可就是喜歡古玩身上那股子文化氣……”

    大磚頭說完，哈哈一笑，“別光說我，你們兩個這麽年輕，懂的可不少啊。”

    習衛國和李凱越見大磚頭這麽直爽，也不藏著掖著，將他們兩個的事情簡單說一遍。

    “怪不得二位這麽厲害，一個曾經國營文物店的經理，一個故宮的專家，之前我還說二位不懂，真是關老爺麵前耍大刀了，慚愧……”

    大磚頭拱了拱手，見習衛國和李凱越的煙抽的差不多了，再次掏出煙來遞了過去，邊開口說道：“對了二位，我想請你們幫忙看件東西。”

    “看東西？”

    習衛國和李凱越都有些興趣。

    “是這麽回事……”

    大磚頭將事情說了一遍，原來他一直想物色件好家具，讓家裏顯得有品味一點，有天偶然去京郊，在一老鄉家裏看到一件兒特古樸的家具。

    他也不知道那件家具是個什麽材質，可就是打心眼裏喜歡，當下就想買下來。

    錢出到了兩千快，這在眼下可不是個小數目，可人家老鄉雖說家裏不富裕，可也吃喝不愁，說出大天都不賣。

    大磚頭也不知道東西是個什麽檔次，所以也沒一味的加錢。

    李凱越聽聞後，開口問了一句：“你想讓我和老習幫你看看？”

    “沒錯，不管東西怎麽樣，我肯定不能讓二位白耽誤時間。”大磚頭話裏的意思很簡單，隻要兩個人去，就出一份辛苦費。

    “錢不錢的放一邊，正合適我跟老習也想去溜溜車。”

    李凱越大大咧咧說了一句，隨後扭臉看向了習衛國。

    習衛國當然沒有任何意見，今天中午兩個人本來就商量有時間去郊區捉蟈蟈，再說他想知道大磚頭說的那件家具到底什麽成色。

    “得，那就這麽著，我明天中午去找你們。”

    大磚頭一聽兩個人答應了下來，要了兩個人的地址後又聊了一會兒，然後才離開。

    習衛國和李凱越兩個人繼續練攤，看東西的人不少，可也沒賣出去一件東西，這在古玩行也是正常不過的事情，畢竟不是哪天都有生意。

    天蒙蒙亮的時候，習衛國和李凱越也跟其他攤主一起收了攤子，回到了大雜院。

    兩個人什麽都沒說，回到各自房間，倒頭就睡。

    第二天中午，習衛國是被院子裏的小東子給叫醒的。

    “習叔，我們想看彩電，看黑貓警長。”東子帶著一幫小孩子，隔著窗戶喊習衛國。

    “今天不上學？”習衛國揉了揉眼睛問了一句。

    “今天六一，學校放假，兒童節……”小東子和一幫小夥伴齊聲說道，他們每個人都用那期盼的目光看著習衛國。

    “等著。”

    原本習衛國也睡的差不多了，他起身傳上衣服，叫醒李凱越，兩個人把彩電搬到院子裏，沙發上一座看起了動畫片。

    不一會，整個院子的大人也都出來了，大家圍在一起邊聊天邊看彩電。

    “兄弟。”

    門口傳來個聲音。

    習衛國扭頭一看，不是別人，正是梳著背頭的大磚頭。

    “老磚，進來做會。”李凱越認準了大磚頭這外號了，直接把他稱呼成了老磚。

    大磚頭也不客氣，抬腿進了大雜院，坐在沙發上習衛國和李凱越的中間看了會黑貓警長，然後三個人才出門。

    經過前幾次的經驗，這次大磚頭幹脆沒開車，因為老鄉家有段山路太難走，上次他的小轎車就差點趴窩，所以他決定做侉子去，這是昨天三個人商量好的。

    習衛國一腳蹬著了摩托車，大磚頭因為人長的瘦高，所以他做在了習衛國身後，李凱越則做在了車鬥裏。

    三個人就這麽出了大雜院，離開居民區上了馬路。

    現在的四九城四環剛修一點，更別提什麽五環，加上道路上車少，三個人一輛侉子摩托車很快駛出了市區。

    四環外，大片沒開發的地段，三個人邊欣賞著景色，有說有笑的在路上狂飆，很快熟悉的鴿哨聲慢慢消失了。

    習衛國騎會，李凱越騎車，可算在沒有車的道路上過了次癮，就連大磚頭都忍不住體驗了一把駕駛侉子摩托車的感覺。

    三個小時後，玩玩鬧鬧的三個人來到了通縣的地界。

    通縣是北京下屬的一個縣城，此時還沒有得到大力開發，路邊是成片的莊稼地，稍遠一點能看到最高五層樓的縣城，遠處就是那高聳的太行山，別提多漂亮。

    三個人怕耽誤時間，也沒進縣城，在大磚頭的引導下，直接超了小路。

    還別說，這通往山根下的小路可夠難走的，習衛國駕駛著侉子摩托車也很吃力，難怪大磚頭不開小車來。

    不過還好，下午四點的時候，三個人終於到了目的地。

    這是個山坡腳下的小村莊，撐死了也就五六十戶，大多的人家的房子是石頭砌成的瓦房，牆上還有諸如：“趕英超美”一類的大字報。

    一路上，習衛國的車開的不快，一來雞鴨鵝要躲避，二來也怕小孩子突然衝出來。

    孩子們看到一輛侉子車進了村，追著後頭看熱鬧，因為他們隻在黑白電視機裏見過這種車。

    “小孩子的，不老實的，死啦死啦的……”

    李凱越也不是多壞，就是孩子心，見後麵一幫小孩子跟著，他扭臉做了個凶神惡煞的鬼臉。

    “哇……”

    膽小的一個小孩一下子就給嚇哭了。

    “小越，未來花朵把你當成鬼子了……”習衛國一句話，他身後坐著的大磚頭也笑了。

    停下車，習衛國三個人走進小賣部，其實村裏的小賣部東西不多，也就是煙酒，加上兩三種紅果罐頭、橘子罐頭，最上檔次的糖果也就是大白兔奶糖。

    買了點奶糖，買了幾個山楂片和幾盒小孩子喜歡的猴王丹也叫老鼠屎的零食出來，哄了好半天，那哭的淚眼汪汪的小孩子才明白這三個人不是鬼子。

    習衛國對這環境並不陌生，他老家也是京郊山村，父母退休後沒分到房子，現在都在老家。

    大磚頭更不用說，從小土生土長在農村，小時候家裏窮的揭不開鍋。

    隻有李凱越出生在城裏，不過他十五歲趕上最後一批知青，去的地方比這差多了。

    “就東邊，挨著爆米花的那家。”大磚頭指著空地上一個搖著大黑鍋——做爆米花的喊了一句，對麵的小院就是他們要去了老鄉家。

    “就這家？”習衛國確認了一句。

    “嗯，門開著，直接開進去就成，老鄉人挺好，就是說什麽都不賣那件家具。”大磚頭開口說道。

    “開進去，抓幾個灰姑娘的出來。”李凱越說話間，還做了個拔刀的姿勢。

    “嗡嗡……”

    習衛國也不含糊，直接把車開進了院子裏，害的那條卷尾巴的大黃狗可勁的叫啊。

    這一路上三個人墊的屁股生疼，可算是到了地方。

    李凱越下車後，直接走到院子裏的那口水缸邊，用瓢葫蘆做的水票舀了涼水就往肚子裏灌。

    “小越，給我喝點。”

    習衛國也早就口幹舌燥，讓李凱越端了水鼓咚咚灌了幾口，然後遞給了大磚頭。

    “老爺子，我來了……”大磚頭接過水票，朝著三間瓦房喊了一聲，才大口喝水。

    “說了不賣，你說你這孩子，怎麽又跑來了……”

    劉老漢邊說邊從門裏走了出來，他個子不高，五十多歲，光著膀子，腰間係著紅腰帶，腰帶上別這個煙袋鍋，腳下踩著一雙綠色解放鞋。

    “我就是來看看您老。”

    大磚頭說完，帶著習衛國和李凱越二人朝著門口的老漢走去，路過水缸的同時將水票放進了缸裏。

    “老習，這地方能出好東西嗎？”

    李凱越邊走邊跟習衛國小聲嘀咕了一句，他也不是看不起老鄉，隻是這院子看起來也知道家庭不富裕，不像能出硬木家具的地方。

    要知道，硬木家具在古代可是不得了的東西，紫檀、黃花梨、雞翅、酸枝等等這些料子有的還是進口木料，不比黃金遜色多少。

    就算明清兩朝，使用硬木家具的人家，那也是非富即貴。

    當時，甚至有些不是太富裕的人家，為了顯示家裏有錢，而用一種兩層硬木夾板，中間放柴木的家具來冒充大富大貴，可見硬木家具在明清兩代的地位。

    “那可沒準，明清兩朝不管是硬木料子還是成品的家具，運到京城，就在通縣卸貨了……”

    習衛國對於這段曆史不可能不知道，因為北方不產硬木，所以不管是黃花梨還是紫檀，不管是成品還是木料，都是從南方運到京城，而通縣就是最後一站。

    當地商人賣貨，剩下一兩件要是賣不出去，那就留在家裏自己用了，所以通縣一帶出硬木家具。

    “還得說你老習專業。”

    李凱越挑挑眉，眼看到了劉老漢跟前，也不再說話，隻想趕快看看那件讓大磚頭魂牽夢繞的家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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