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宿命輪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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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幽幽醒來,玉鸞語揉著昏沉的腦袋,拖著如同散了架的身子迷糊下床,入眼之處皆是古色古香的布置。

    茜紗帳、楠木桌椅、油燈、紅燭,所有的一切都讓她如置身夢中。

    現實中最後的感官都停留在車禍發生的那一刻,車內有三人,她和堂弟亭煜,還有她聘請的司機。

    她記得是亭煜用盡力氣將車門踹開,讓她爬了出來,而亭煜的另一隻腳卡在車裏出不來,他還將他們一起競拍得來的據說有靈氣的神秘國璽拋到她身邊,讓她趕快離開,因為車子在漏油。

    她用力爬到路中央求救,但是空曠的大道上一輛車都沒有。

    緊接著就是爆炸聲響起,她來不及回頭便兩眼一黑再不知人事。

    “亭煜……”她揉著頭低喚。

    一定是她在做夢,不然為何自己的手變了樣,纖纖玉指很美,卻不是她的,還有順著肩垂下的長發,她的頭發不可能有這麽長。

    還有身上的衣服……

    就連赤著的腳都是她不熟悉的,一切都那麽陌生。

    慌張尋視,她終於找到了銅鏡。

    鏡中人精致的麵龐還帶著青澀的嬰兒肥,雙眸剪秋水,十指撥春蔥,腮凝新荔,鼻膩鵝脂,玉骨冰肌。

    若是忽略她頭上包紮著的白紗的話,便是世間難再得的絕世佳人,雖然看上去嫩了些。

    “呀,公主您醒啦。”一個穿著淺綠棉襖褂裙的俊俏婢女端著麵盆從外進來,見到她醒來,一臉驚喜。

    公主?

    玉鸞語掐著自己的掌心。

    很痛,不是在做夢,

    她呆愣盯著銅鏡看這副陌生的麵孔,原來自己沒能逃過那一劫,莫名其妙成了什麽公主。

    “公主您終於醒了,這三日貴妃娘娘都快將眼睛哭壞了,也消瘦了不少,沒日沒夜地跪在佛前為您祈福,方才已經有人前去稟報,稍後娘娘就倆看您了。”婢女似乎已經習慣了她這樣呆傻的一麵,自顧自說著話,擰了熱巾帕,上前給玉鸞語擦臉。

    玉鸞語不喜人接近,往後退一步,接過她手中的帕子。

    “我自己來。”

    她自己沒什麽,可是身旁的婢女卻嚇得麵色慘白,但又似喜悅。

    “公主……您……”

    玉鸞語疑惑,但也沒追問,自己走到銅盆前掬水淨麵,她覺得光用帕子擦臉洗不幹淨。

    婢女像是見了鬼一樣驚恐瞪大眼睛。

    “我有這麽可怕?”清洗過後的玉鸞語清醒了許多,昏沉的感覺也消散不少,屋中又無人,她便無聊逗弄這個看著有些嬌憨的婢女。

    女婢一驚,忙垂頭道:“公主恕罪,奴婢知錯。”

    玉鸞語無趣撇嘴,原本還想著逗弄她一下,沒想到這麽不經嚇,隻說了一句話便將她嚇得大氣也不敢出。

    “你多大年紀?”

    “奴婢十七。”

    “我年紀多大?”

    “公主三個月前及笄。”婢女惶恐抬頭,麵露疑惑又帶著忐忑回答她。

    玉鸞語覺得自己是賺到了,平白無故年輕了十歲,上天待她不薄,還給了她一張不輸於前世的絕美容顏,沒有經曆前世的滄桑,這張絕美的麵容還依舊青澀稚嫩,惹人憐愛。

    “公主,您可識得女婢?”婢女小心翼翼試探問。

    “不知為何,這腦袋裏昏沉沉的,什麽也想不起來。”玉鸞語狀作懊惱搖頭。

    婢女急忙道:“公主切勿傷神,禦醫說了,您在水裏撞傷了頭,而且傷得不輕,需要靜養,記不起來事也是正常的,而且奴婢在您身邊伺候三載,您還是頭一回能這麽利索言語。”

    難不成原身是個結巴,還是說是個傻子?

    正當她暗自揣測時,寢殿外傳來一陣慌亂的腳步聲,聽起來人還不少。

    玉鸞語眼眸微動,隨即撫著額又回到床榻上躺下,輕聲道:“我頭很暈,想要再歇會兒,你先下去吧。”

    “奴婢這就去讓禦醫給您瞧瞧。”婢女麵色緊張,轉身拔腿就往外麵走,走到門前便躬身行禮。

    “貴妃娘娘。”

    玉鸞語聚神,抬眼望去便瞧見一個素衣的美婦人匆匆朝她奔來。

    “羽兒,你嚇死母妃了。”美婦人淚水漣漣,坐到床榻上將她扶起後緊緊抱在懷裏,又哭又笑的。

    說多錯多,玉鸞語覺得此時應該保持沉默。

    美婦人鬆開她,慈愛地細細看著,秋水氤氳的杏眼中滿是疼惜,關切道:“羽兒若是覺得哪裏痛,一定要告訴母妃,知道嗎?”

    “母妃且安心,我不痛了。”她露出自認為最適合年紀的嬌笑。

    然而事實並非如她想的那樣發展,她以為美婦人會破涕為笑,但事實卻是與她想的相反,不僅她的美娘親如遭雷擊,就連一旁隨侍的幾個宮婢也呆若木雞。

    此時她才意識到自己的失誤,方才她該先從婢女口中將原身的底細套一些出來的,瞧他們一個個就跟見了鬼似的神情,她思考著該如何措辭。

    “羽兒,你真的恢複了,原來那個老道說的是真的。”美婦人喜極而泣,激動地將她摟進懷中,勒得她差點兒沒喘上氣兒來。

    方才在寢殿裏的婢女抹著眼淚上前,低聲勸道:“娘娘,公主她痊愈是喜事,您可別再哭了,禦醫都說您的眼睛可經不起這麽折騰。”

    “對,羽兒醒來是喜事,我不該哭,該笑才是。”美婦人用帕子拭淚,而後愛憐地輕撫著玉鸞語的麵頰。

    玉鸞語有些不自在地縮了縮,掩飾笑道:“母妃,我好餓。”

    她是真的餓,四肢乏力,頭暈目眩除了受傷的原因外,還有一個原因就是餓的,她不清楚這具身體餓了多久,但此刻她急需食物充饑。

    “瞧我,光顧著高興,都忘了羽兒已經三天未進食了。”美婦人含笑,轉頭吩咐婢女去拿些膳食來。

    玉鸞語不由的暗自感慨,前世自己並未感受過母愛,不知曉這種被事無巨細關愛的溫暖,如今的她處境似乎也不壞,貴為公主不用自己去打拚就能享受榮華富貴,但這些都不是她稀罕的,最珍貴的是能有一個疼愛自己的母親。

    “娘娘,您看要不要派人去稟報陛下……”守在殿外的內侍進來,小聲輕問。

    玉鸞語瞧見美人娘的眼中的黯然,便知又是一個被紅牆綠瓦困住的苦命女子,但她眼中卻隻有黯然神傷,沒有嫉妒憤恨。

    “不用,陛下這幾日政務繁忙,無需去打擾。”美人帶著幾分冷然,揮退內侍。

    玉鸞語將一切看在眼中,心中感慨。

    百豔匯集,一個帝王總是千般良辰美景,又如何能顧得過來這些多,這便是作為深宮女子的悲哀,後宮佳麗三千人,機關算盡謀生謀情,但帝王之愛是雨露均沾博愛,而非弱水三千隻取一瓢的專情。

    匆匆歲月流淌,春末夏初的時節正是鳥語花香,但這是形容皇宮外的世界。

    玉鸞語無趣地躺在美人榻上,尋思著該如何走出這裏金絲牢籠去,她在這裏已經兩個月,皇宮倒是混得不錯,至少看在她有個能力出眾又得皇帝陛下看重的皇兄的麵上,宮裏上到妃嬪下宮婢內侍無不對她畢恭畢敬。

    而她的美人娘沈棠雲如今是豐國後妃中分位最高的貴妃娘娘,以前總被皇後壓著,沈棠雲又是個不喜爭鬥的女子,所以這麽多年來沈棠雲所出的大皇子一直被皇後所出的二皇子蓋過風頭。

    直到二皇子叛逃,皇後被廢,沒多久博愛的豐國皇帝陛下豐九霄便好了傷疤忘了疼,竟相信二皇子改過自新、洗心革麵的鬼話,再次引狼入室,才有了兩個月前那場皇宮動亂。

    據說還是靠鈺王豐淮安的洞察先機才使得孝帝豐九霄沒被自己的兒子給宰了,雖然有驚無險,但還是有人吃了苦頭,比如說她現在這具身子的原主八公主豐鸞羽就是被二皇子親手推進池中,嗆了水又撞到頭,就這麽一命嗚呼,她玉鸞雲才有機會替豐鸞羽活下去。

    換個說法,也可能是她正好是豐鸞羽缺失的心智,所以豐鸞羽恢複正常也不足為奇,畢竟三年前就有一個得道高人預言過豐鸞羽會恢複正常。

    之後她了解清楚了,豐鸞羽自幼便是心智未開的狀態,不喜說話,目光呆滯,總是一句話,會吃喝拉撒,但就是不像個正常人。

    為此作為母親的沈棠雲與作為兄長的大皇子豐明祁多年來一直尋訪高人來給她治病,而且十多年來都未曾放棄,直到三年前不知何處冒出來的老道到大皇子府上言之鑿鑿說八公主及笄之後會痊愈。

    豐明祁與沈棠雲說了後,母子二人雖然半信半疑,但到底還是安心了些。

    癡傻的公主雖不至於嫁不出去,但大抵還是會受人歧視,因此愛女的沈棠雲與護妹的豐明祁一直放不下這塊心病。

    所以往後她就是豐鸞羽,也隻是豐鸞羽。

    正當豐鸞羽鬱悶無聊,胡思亂想時,貼身婢女半香喜笑著前來稟報。

    “公主,殿下和鈺王世子來了。”

    哀呼一聲後,她自榻上起身,理了理衣裙,恢複端莊的模樣,豐鸞羽內心卻是極度不喜如此的,但為了不辜負豐明祁一廂情願的美意,她隻能裝模作樣。

    的確是豐明祁一廂情願地想要拉紅線,對象正是豐神俊朗的鈺王世子豐宇軒,雖然對美男總會生出幾分好感,但僅限於欣賞,而且她也感覺得出來,豐宇軒雖然對她溫文有禮,但絕非是傾心,有時候她從他的眼中看到了濃濃的哀傷。

    豐宇軒有心儀之人,這是第六感告訴她的。

    兩月不到的時間,拜豐明祁所賜,她與豐宇軒已成為談得來的知己好友,秉承著君子之交淡如水的良好品質,他們也算誌趣相投,豐宇軒為人風雅有趣,且時常遊曆在外,見多識廣,她也喜歡聽他講一些江湖趣事。

    吃不到豬肉,她聽聽別人描述一下豬跑也是一件樂事。

    豐明祁器宇軒昂,豐宇軒豐神俊朗,一路走來,不知迷了多少宮婢的眼。

    兩人同齡,從年幼時便是知交好友,其實還能追溯到上一輩,沈棠雲與鈺王妃佟映靈在閨中時便是手帕交。

    “哥、宇軒,你們來了?”她如往常一樣,揚起招牌笑容打招呼。

    豐明祁上前,細細打量她一番,打趣道:“三日未見,你豐腴了不少,看來母妃是費了不少心思在你的吃食上。”

    “當然了,你要不要也試試看每日三頓都吃母妃特意吩咐做的藥膳,保證你往後能長得如我這般水嫩嫩的。”她煞有其事地抬高自己的下巴,讓豐明祁看,都快長出雙下巴來了。

    豐明祁一陣惡寒,誰都知道他最受不了的就是藥膳,要是讓他每日三頓都吃那個,他還不如餓著的好,不過看妹妹自從恢複正常後氣色一日比一日好,性子也十分討喜,聰明伶俐,他十分欣慰。

    若是妹妹能與好友成就一段美好姻緣,他會更欣慰。

    豐鸞羽已經看出他腦袋裏的想法,心中腹議一個皇子,不久之後還可能是一國之君,怎就這般閑,連月老的事都搶過來做。

    “宇軒,你與羽兒聊著,我還有些政務要向父皇請教,稍後咱們一道出宮。”豐明祁找機會開溜,給二人創造獨處的機會。

    豐宇軒淡笑頷首:“殿下忙正事要緊。”

    彼此心知肚明,一個比一個還能裝,看得豐鸞羽咋舌。

    豐明祁走後,隻剩下她與豐宇軒相對,她反而輕鬆許多,隨意招呼他坐下,又讓人沏茶,兩人算是熟人,她也沒必要裝得那麽累。

    “宇軒,上次和你商量的出宮之事,你找沒找到契機?我在宮裏都快發黴了,整日除了吃就是誰,完全看不到人生的希望啊。”她抓緊時間直奔目的,畢竟豐宇軒不能逗留太久。

    她是女子,豐宇軒是男子,男女有別,這在古代是一種規矩,她必須入鄉隨俗。

    豐宇軒溫文笑道:“我正是因此事而來,三日後是琳琅的生辰,到時懇請公主賞臉隨殿下一起到鈺王府來。”

    豐鸞羽大喜,終於等到機會出宮了。

    見她歡喜,豐宇軒笑意更甚,補充道:“此事殿下已向陛下稟明,陛下也額外恩準公主可以在王府留三日。”

    “果然是鈺王世子,辦事如此有效率,夠義氣。”豐鸞羽內心欣喜不已,麵上依舊維持著淡淡的笑意,不驕不躁地誇讚他。

    豐宇軒淺笑喝茶,同時也欣賞著她的笑顏。

    孝帝與大皇子的意思很明顯,孝帝是想要用聯姻拉攏鈺王府的勢力,但大皇子卻是真心隻為自己的妹妹考慮,按照孝帝多疑的性子,若他與八公主不成,必然會將主意打到妹妹琳琅身上,雖然大皇子皇家中難得佳婿人選,但自己的妹妹卻不適合做皇家媳。

    真到了萬不得已,他倒是無妨,眼前這個九公主不似以往的心智不全,如今的她靈動招人喜愛,他也不排斥,反而有種欣賞,若不是心中早已被那個逝去的女子占去,說不定會……

    想到此處,豐宇軒拿著茶杯的手頓住,懊惱不已,自己都在想什麽,八公主是真心將他當知己好友,他能感覺到。

    而且她對他沒有另一層意思,自己如此想法,會不會太齷齪了。

    “公主……”他不知不覺低喚出口。

    “嗯?”豐鸞羽笑看著他。

    喚出口後他便後悔,忽然找不到話說,他隻得隨意找個話頭接下去。

    “我曾聽殿下說過,公主幼時也隨著大皇子一起習武,輕功卓絕,連殿下都佩服得緊,今日不知是否有幸親眼見識一番。”

    原來是這個,豐鸞羽揚起自信的笑意,這兩個月她可不是隻閑著吃飯的,自從了解到以往的底細後,她可是下了功夫來發掘掩藏在身體裏的潛能的,專門詢問了禁軍第一高手關於輕功與武功的妙訣,也不知為何,她似乎潛意識裏都熟悉,學得很快,就像是曾經忘了,如今忽然記起來一般。

    所以這兩個月,她真的在自己修煉成高手,輕功自然不在話下。

    “瞧我一個人唱獨角戲有什麽意思,不若賞臉走幾招?”她對他勾眼。

    豐宇軒站起身,笑道:“如此便恭敬不如從命,望公主手下留情。”

    “好說。”豐鸞羽自傲眨眼。

    兩人走到寬敞之地,同時對彼此友好一笑,豐鸞羽率先出手。

    掌風淩厲,招招不留情麵,她故意逼他出手。

    豐宇軒差距到她的意圖,也不再退讓,開始主動出擊,矯健身姿與纖細身影交纏,打得難分難舍。

    豐明祁隨意逛了一圈回來,就瞧見這樣的場景,微愣之後,便抱臂在一旁觀望,他已經很久未見到妹妹動手了呢。

    妹妹生下來時便不哭不鬧,三歲時才被發現心智不全,學什麽都學不進去,唯獨對武藝極具天賦,金枝玉葉的公主,本不用學這些東西,可是她與別的公主不一樣,所以他帶著她隨著師父一起學武。

    兩人點到為止,穩穩落到地上。

    “公主著實讓我等男子汗顏,”豐宇軒謙虛拱手。

    “哪裏,是宇軒過謙了,方才也是有意想讓才讓我僥幸與你打成平手。”豐鸞羽同樣謙虛回禮。

    二人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反正彼此都未盡全力。

    ‘啪啪啪’豐明祁鼓掌讚道:“驚鴻遊龍,瀟灑若仙,果然是絕配。”

    豐鸞羽滿臉黑線,這位皇子殿下果然是太閑了。

    兄妹二人的表情迥異讓豐宇軒忍俊不禁,眼前這對兄妹不若一般皇家親族間冷淡疏離,倒與普通人家相似,人前人後都是感情極好的,稱呼也不若別人那般生硬。

    “哥,你不是有政務要處理?”豐鸞羽明知故問,就是要揭穿他。

    豐明祁麵不改色道:“為兄記錯了,那是明日的事,今日要陪著你與母妃一起用晚膳,就懶得再出宮了,而母妃此刻正在午憩,我不好去擾她,便上你這兒來,正好宇軒也在,人多也熱鬧。”

    “人多熱鬧,你想幹嘛?”豐鸞羽沒好氣問他。

    豐明祁摸鼻,努力想借口來搪塞。

    “殿下或許是想給公主解悶,宮裏不若外麵那般自在,像我妹妹琳琅便是自小在外野慣了,隻要一日不出門便無精打采的,為此我父王便時常抽空教她耍槍,如今她一門心思想當女將軍呢。”豐宇軒替豐明祁解圍,提起自己的妹妹也是眼含寵溺。

    豐鸞羽與豐琳琅隻見過兩麵,琳琅郡主純真秀美,是個幹淨清爽的女子,不知為何,在她的眉宇間卻蘊藏著淡淡的憂傷。

    “聽說琳琅郡主先前大病了一場,才導致如今看上去有些消瘦憔悴,如今可調養好了?”雖然隻是兩麵之緣,豐鸞羽卻對這個傳聞中在尼姑庵裏長大的琳琅郡主影響極好,有關她的消息都比較上心。

    豐宇軒感激一笑:“多謝公主掛心,她那是心病,一時半會兒恐怕是難以好轉,父王母妃也是想趁著她生辰,將府裏弄得喜慶一些,讓她趕快好起來。”

    “心病?”她疑惑挑眉。

    豐宇軒點頭,眉宇間染上痛色,許久後才歎道:“與她自小一起長大感情勝似親姐妹的師妹在兩月前在她眼前離世,她難以承受這樣的打擊,所以才鬱結於心。”

    其實何嚐隻是難以承受打擊,心裏的愧疚自責也無法排解,豐琳琅惱恨自己為何沒有早些將清池認出,後來相認之後卻隻能眼睜睜看著她凋零,最後便瞧著她在熊熊烈火中化為灰燼,隻在天霞山腳下的朝陽坡留下一座孤墳。

    豐鸞羽撫上心口,似是有種感同身受的痛意,但細看豐宇軒的神情,她已明白了個大概。

    原來他心儀的女子是他妹妹的師妹。

    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此刻她倒是極為好奇這位神秘的郡主師妹到底是何等風姿,竟能讓他們兄妹二人如此掛懷哀慟。

    充當背景許久的豐明祁也在此時開口問道:“琳琅她自小在朝華庵長大,我曾聽聞華朝的青鳶公主也是在那裏長大的,隻是此事事關皇室辛秘被掩了下來,而且朝華庵內隻有她們兩位俗家弟子且感情極好,但青鳶公主如今美名在外活得好好的,莫不是琳琅還有一位隱藏更深的師妹。”

    豐宇軒淡笑:“殿下倒是毫不避嫌地展現自己的實力,連朝華庵裏發生什麽事都逃不過您的眼,真是夠嚇人的。”

    豐明祁微愣,隨即失笑:“與你還有什麽可隱瞞的,朝堂後宮哪一處不是明爭暗鬥,而且這半年多來都是圍繞著華朝忽然冒出來的青鳶公主轉,據說她是天霞山玉氏一族的玉女,她手中有大宇王朝的國璽,能夠開啟百年前熙帝軒轅易留下的寶藏,如今軒轅君臨自稱是熙帝後裔叛逃之後又厚著臉皮去求親,想要財色雙收。”

    豐宇軒歎道:“此青鳶非彼青鳶,軒轅君臨的奢望終會落空,也猖狂不了多久了。”

    “宇軒話中有話哦。”豐鸞羽被勾起了興趣,想繼續挖掘。

    豐明祁又問:“宇軒方才說的此青鳶非彼青鳶是何意?”

    豐宇軒沉默,心情沉重,不知該從何處說起。

    “宇軒若是為難,不說也無妨。”豐明祁輕拍他的肩,表示理解,讓他不必為難自己。

    “並非為難,此事雖然隱秘,倒也不是不能讓人知曉,我隻是不知該從何說起。”豐宇軒釋然道:“其實真正的公主是琳琅的師妹,但不是青鳶,她是我方才所說的兩月前離世的那個女子,也是玉氏一族的玉女,如今的青鳶是真正的青鳶,她們是孿生姐妹,是乾元帝遺落在民間的公主。”

    豐鸞羽驚道:“如此說來,她們姐妹二人一直共用一個身份,以往是一個在明一個在暗,兩個都是真公主,但隻有一人是真的玉女,但真玉女已經死去,活著的這個也隻是個比普通女子尊貴些的公主而已。”

    “嗯,事實便是如此。”豐宇軒點頭。

    如此百轉千回的故事聽得豐鸞羽與豐明祁心中一陣欷歔,同時也對華朝的那對孿生公主產生了好奇。

    到底是什麽樣的奇女子,才能有如此不屬於男兒的魄力。

    豐明祁了然道:“如此說來,就算軒轅君臨挖空了心思也得不到他想要的,如今華朝的青鳶公主是真,但玉女身份卻是假的。”

    “青鳶公主身邊有名滿江湖的回春公子,世人如今皆知曉他是天霞山玉氏的少主,以他的智謀,軒轅君臨如何能有勝算,不過就是秋後的螞蚱蹦躂不了幾天了,東淩九王曾在華朝三載,早已與軒轅君臨不對付,早已布好了局讓他往裏鑽。”豐宇軒勾唇譏笑。

    豐鸞羽對這個東淩九王的興趣可比對軒轅君臨多得多,所謂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但這個九王卻是黃雀身後的獵人。

    “果然還是該如宇軒一般多出去走走,見識一下人外有人,整日困在深宮中瞧著一群怨婦為爭寵而鬥來鬥去,著實心煩。”她頭痛扶額。

    豐宇軒與豐明祁相視而笑,如何不明白她的心思,她整日盤算著往宮外跑,宮裏自然處處皆是她看不順眼的人和事。

    豐明祁也很心疼她被悶在宮裏,公主與皇子不同,皇子成年後便能出宮建府,而公主隻能待到出嫁,屆時她也會有自己的府邸,可出嫁的女子又怎能與未嫁時相比較,出嫁從夫,就算是公主身份尊貴,也免不了要受世俗約束,這也是他極力撮合豐宇軒與豐鸞羽的原因。

    鈺王府人口簡單,鈺王妃性子極好,日後也不會有婆媳爭鬥的醃臢事,思來想去他還是覺得自己妹妹最好的歸宿就是鈺王府。

    不忍看到妹妹落寞的樣子,豐明祁想了想,便想到另一個帶她出宮遊玩的機會。

    “羽兒,半月後我與宇軒要去東淩恭賀九王大婚,屆時我與父皇說說,帶著你一起去如何?”

    簡直是喜從天降,豐鸞羽忙不迭點頭:“好啊,好啊。”

    激動許久,她才想起來拍馬屁,搖著豐明祁的胳膊,“哥,我還以為這世上最好的兄長被琳琅郡主得了去,原來我也有世間最好的兄長,你放心,若是在外麵遇上傾世大美人什麽的,我一定幫你弄到府上的。”

    豐明祁無語扶額,關於公主強搶民女這事兒,他什麽都沒聽到。

    看到兄妹二人如此相處的畫麵,豐宇軒想到曾經自己的妹妹也是這麽粘著他的,可是經曆了那件事後,所有人都變了,包括他自己,但他希望妹妹還能恢複到初時的歡樂。

    轉眼便是三日過去,鈺王府琳琅郡主的生辰辦得極其隆重。

    豐鸞羽破天荒起了個大早,動作迅速收拾好自己,就等著豐明祁來接她,作為好兄長的豐明祁也沒讓她失望,也起了個大早進宮來接她。

    他們成了鈺王府最早的客人。

    鈺王豐淮安早年馳騁沙場,雖然外形清瘦但仍舊有一股無形的肅殺之氣,而溫婉秀美的鈺王妃佟映靈則人如其名,身上透著靈秀之氣,年近四十依舊如雙十年華的女子。

    “殿下、公主,裏麵請。”鈺王夫婦在前,出聲他們,豐宇軒與豐琳琅跟在身後。

    豐明祁歉意道:“早早便來叨擾王叔王嬸,實在是羽兒在宮中悶不住了,想早一些出來與琳琅玩耍。”

    “殿下無需見外,公主她與琳琅投緣,自然是想著出宮來與她玩耍的。”佟映靈接下話來,又上前拉住豐鸞羽的手。

    “公主,你隨琳琅一起去府裏玩兒吧。”她能理解豐鸞羽被關在宮中的苦悶,便先讓她得自由,不被豐明祁看著,她也能玩得暢快些。

    豐鸞羽感激一笑:“嗯,謝謝王嬸,我與琳琅姐先進去啦。”

    “去吧。”佟映靈含笑點頭。

    豐琳琅對她始終不遠不近,但也並非是刻意疏遠,而是有心事,總是對什麽事都興致缺缺提不起精神來。

    來到豐琳琅的閨房內,豐鸞羽被桌上那個不成型的手工編織手鏈吸引,怎麽看著有些眼熟,細細看了許久,終於明白這是自己會的一種編織方法,隻是眼前這個編錯了。

    “你也會編這個?”豐琳琅忽然來了精神,拉著她在凳子上坐下。

    忽然的熱情讓豐鸞羽失笑,敢情這名義上比自己年長一歲的琳琅郡主是個孩子心性,做事待人都是看心情。

    “嗯,說不上手藝好,但絕對比這個強上許多。”明知這個傑作是出自她的手,豐鸞羽還是故意打趣她。

    豐琳琅白她一眼,隨即從脖頸上取下銅錢吊墜,遞給她看,眼含期冀道:“你瞧瞧能不能編成這種樣子,你會的話,我就拜你為師。”

    “好啊。”豐鸞羽隨口應著,細細看過吊墜的編織手法後卻麵露疑惑。

    這是她的獨門手法,而且看手工也是出自自己之手,難道還有人有著和她一樣的思維不成?但這種可能性不大,手工編織手鏈在這個時代幾乎是沒有的,更別說巧合地碰到一起還一模一樣。

    “這是誰的手工?”她頭也不抬地問,越看越覺得這是出自自己之手。

    豐琳琅不答反問:“你真的會嗎?”

    “會,隻要你告知我是誰編的,我就教你怎麽編好它。”豐鸞羽拿著手中半途而廢的劣作在豐琳琅眼前輕晃。

    豐琳琅垂眸道:“這條是出自我師妹之手。”

    “抱歉,我並非有意要勾起你的傷心往事。”豐鸞羽反應過來,這個東西是出自那個令他們兄妹二人傷懷的女子之手。

    豐琳琅搖頭:“不關你的事,以後我總會慢慢習慣的,清池她說過活著的人就要好好活下去,日出東方,每日都是一樣的過。”

    原來那個女子叫清池,豐鸞羽撫上心口,不知為何又湧上那股奇怪的感覺,似曾相識、感同身受,聽了他們兄妹的講述,她更加對那個紅顏薄命的女子好奇。

    “逝者已矣,你也看開些,她也不希望見你日漸憔悴,你若懂她,就該好好替她活下去,你身邊還有這麽多關心你的人。”豐鸞羽輕聲開導她,手上動作不停,拿起一旁擱置的彩線,熟練地編織起來。

    豐琳琅一掃之前的陰鬱,伸長脖子,聚精會神地看著,驚訝不已:“原來你真的會。”

    豐鸞羽得意挑眉:“沒什麽事是能難倒我的。”

    豐琳琅怔怔看著她,眼一眨不眨,帶著迷惑,又像是打量。

    “這麽虎視眈眈看著幹嘛?”豐鸞羽打趣她。

    “清池也和你說過同樣的話,就連語氣都是一模一樣,你就是她對不對,就跟上回一樣詐死,換個麵孔回來故意騙我是嗎?”豐琳琅喜極而泣,緊緊抓住豐鸞羽的手。

    豐鸞羽沒想到自己的一句話就能讓她流淚,隨即放下手中的東西,伸手給她擦淚,輕歎道:“我不想讓你失望,但也不能騙你,我不是她,真的不是。”

    “你最會騙人了,我不信。”豐琳琅似是篤定一樣破涕為笑,欣喜地將她摟住。

    豐鸞羽無奈暗歎,她當是就是吧,隻要能讓她開懷就好。

    “我能在王府裏陪你三日,這個我可以慢慢教你,今日是你的生辰,但眼下時辰還早,不若你帶我到街上走走如何,你也知道整天被悶在宮裏有多淒慘,好不容易逃出來,一定要抓住機會熟悉一下街景。”豐鸞羽趁熱打鐵誘哄她。

    豐琳琅二話不說拉著她往屏風後走去,從小櫃裏翻出兩套簡易的男裝,一套自己拿著,另一套給她。

    “我早就準備好了,就是想著有朝一日能將你帶到豐國來,然後就如同在朝華庵一樣偷偷翻牆出去。”

    這是什麽惡趣味?

    豐鸞羽能想象當時在朝華庵是形勢所迫隻能翻牆,可這裏是鈺王府,她是郡主,在自己家還用得著翻牆?

    “其實我們可以不用這麽費力,直接走出去就好。”她好心建議,因為白日青天翻牆太容易被人撞見,這樣會很丟臉,畢竟自己不是真的隻有十五歲。

    豐琳琅妥協,將手中的衣袍扔到地上,又奪過豐鸞羽手中的扔掉,拉著她就風風火火往外走去。

    “那還等什麽,咱們這就去找我哥拿銀子。”

    說風就是雨的性子讓豐鸞羽失笑,還好不傻,知道出門要帶銀子。

    於是本打算拿銀子走人的兩人行變成了四人行。

    “你看這個……”

    豐琳琅拿著撥浪鼓搖晃,豐鸞羽不知說了什麽讓她開懷地嗔笑。

    豐宇軒舒心一笑:“還是公主有法子,這兩個月來,我還是頭一回見琳琅笑得這麽開懷。”

    “嗯,羽兒自從心智開了之後,真的是脫胎換骨,走到哪兒裏都能讓身邊的人歡樂。”豐明祁自豪地應他。

    豐宇軒但笑不語,其實他也發現這個公主挺好的。

    兩個女子一路歡笑打鬧,越跑越遠,身後跟著的便衣侍衛不遠不近的跟著,身後的兩位兄長倒也放心,也就慢悠悠地走在後頭。

    “你來追……啊……”玩得有些瘋了的豐鸞羽不小心撞到人,而且撞得不輕,她身子往前傾被一雙有力的手穩穩扶住,她驚呼一聲後立即道歉。

    “抱歉……”她歉然抬眸卻是愣住。

    一張積石如玉,列鬆如翠,世無其二的俊顏撞入眼中,扶住她的是個身著紫色錦衣,透著貴氣且風姿特秀的俊美男子。

    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與君初相識,猶如故人歸,如沉積了千萬年的壓抑,堵得她一陣心悸,抓不住卻又擺不脫,心頭湧上一陣又一陣她從未有過的強烈情緒,說不清道不明。

    眼前這雙鳳眸,粼粼波光,深邃不見底卻又好似能讓她看到最深處,裏麵是她的影子。

    她望著他,他也望著她。

    “姑娘可還好?”如玉石之聲悅耳的聲音從薄唇中飄出,讓怔愣失神的豐鸞羽清醒過來。

    身子移開了些,還未來得及道謝,便被身後一把大力扯過,豐琳琅憤憤瞪著眼前的男子。

    “你別靠近她。”她的語氣是從未有過的淩厲,夾雜著怒意,直指眼前的紫衣男子。

    紫衣男子笑而不語,倒是他身側的少年忍不住開口了。

    “你別蠻不講理好不好,小叔他也是無辜的,別忘了當日答應過阿池什麽。”

    ------題外話------

    美人們耐心等等吧,文文故事構思時,女主的兩次生死都是必須的,文文開篇有引子,顏墨逆天改命的代價不止如此,情劫、生死劫都是。

    第三卷,男女主再無束縛,他們沒有了曾經的記憶,以另一種方式相識、相知、相愛、相守。

    愛情從來都是艱難的,癡念沾染生離死別,一段傾城之戀注不會平平淡淡,經曆再多苦難,所求不過是繁華落盡時執手看來時路,每一個腳印都是相愛的印記。

    感謝一路陪著我走來,也將陪著我繼續走下去的美人親們,故事很長,看文需要看全局,一個橋段的驚歎,隻是整個故事的其中一個亮點,過程與結局相輔相成。

    緣分可遇不可求,相遇是緣,緣散不強求。

    再次感謝不離不棄,一如既往支持、不斷包容花花的美人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