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醉意闌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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狹小的空間裏氣氛變得詭異,兩人相互對望,一種難言的情感在靜靜流淌。
他不像是簡單的開玩笑。
“你怎麽了?”豐鸞羽抬眸將他固在她下頜出的手輕輕握住。
靳夜闌負氣將手抽回,退開身子離她遠了些,將臉撇開不看她。
又是抽什麽風?豐鸞羽扶額,她覺得自己不曾說錯什麽呀,這廝又跟吃了火藥一樣,一點就炸。
傲嬌是一種病,不能讓他養成習慣,否則日後還時常給她來這麽一出,她不是自己給自己找麻煩麽。
如此一想,豐鸞羽也輕哼一聲扭開頭,他有脾性,難道她就沒有?有樣兒學樣兒,她也會,要生氣的話,互不理睬就好了。
到王府門前,久風才將馬車停穩,豐鸞羽便掀簾而出,輕輕一躍便著地,大搖大擺走進王府大門。
好一個瀟灑的少年,這是久風從她的背影上得出的評論,但正麵那張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臉著實平淡無奇。
“爺,八公主她這是這麽了?”待到自己主子下車後,久風站在一旁小聲詢問。
靳夜闌朝王府大門看了片刻,收回視線,淡淡道:“沒事。”
就這樣,豐鸞羽也沒與靳夜闌多說一句話,扯了假麵便讓人帶她到房間歇息,吩咐人備水給她沐浴,進門後‘嘭’將門關上,靳夜闌老遠便聽到了。
久風不明所以看向自己主子,見他似乎有些懊惱。
主仆二人就這麽站在小院外,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豐鸞羽翹著腿躺在床榻上,借著燭光隨意打量了一下房間,還令她滿意,而後便是對著帳頂發呆。
她與靳夜闌就要成親了,這一回是真的成親,但她與他之間還有許多問題沒解決,橫亙在兩人中央最大的問題便是相處。
他失憶,她是罪魁禍首,若是日後他記起一切,恐怕還有更多的問題。
“好煩哪,婚後還有得磨,唉……”她自言自語間,房門傳來輕叩。
“公主,水來了。”婢女帶著忐忑的聲音自屋外傳來。
豐鸞羽翻身坐起,應道:“進來。”
夜色淡淡,屋內水氣蒙蒙。
豐鸞羽泡了一刻鍾便起身了,換了寢衣坐在床上發呆,也並未讓人進屋將水撤下,盯著浴桶的她正在深思一個問題。
她是不是該去明月山莊一趟呢,雖然早早便讓暮雲親自前來聯係玉亭煜,但至今也未曾收到暮雲的任何消息,該不會在路上遇到什麽事兒給耽擱了吧。
想了想,她拿起方才婢女疊整齊放在小櫃裏的幹淨衣裙換上,穿上後她才發現是自己平日喜歡的簡約樣式,沒有尋常的複雜,很快她便想明白是靳夜闌特地吩咐的。
這人無論何時都心思細膩,即使是慪氣也依舊對她無微不至。
不知為何,她忽然心胸開闊許多,覺著自己之前都是庸人自擾,他對她的這份用心便是世間最好的對待,她還苛求什麽。
隨意將長發編了個最簡易,也是她唯一會的麻花辮,她便走到屏風後,揚聲讓守在外麵的人來將浴桶撤下。
片刻後連地上的水漬也沒抹幹淨,婢女帶著幾人告退後將門關好,豐鸞羽才從屏風後出來,她不是怕人知曉,而是不想驚動靳夜闌。
走出房門她才覺得自己是多此一舉,偌大個王府,到處都是隱衛,隻要是風吹草動都會驚動靳夜闌,更何況是她要翻牆而出,九王府的牆可沒那麽好翻。
做都做了,她索性就照原計劃的路線走,從九王府的後牆翻了出去。
此刻靳夜闌正坐在書房內聽著隱衛來報。
聽完後,久風揮手讓隱衛退下,上前詢問:“爺,您看要不要讓人跟著公主?”
“隨她去吧,她想做的事沒人能攔得住,就連我……”靳夜闌自嘲笑了笑,起身便走了出去。
久風疑惑,主子最近怎麽都怪怪的,對待八公主的態度更是讓他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明明很在意,卻又像是堵著氣,記得主子與公主也沒什麽大的爭執啊。
主子的心思確實是不好猜。
暢通無阻出了九王府,豐鸞羽站在牆下歎了口氣,剛轉身便瞧見遠遠打著燈籠走來的兩個男子,饒是她膽子再大,忽然在夜裏遇到這種情況,還是被嚇了一跳。
待兩人走近後,她上前便朝玉亭煜的頭上拍去,“臭小子,姐還以為見鬼了呢。”
“你還怕鬼啊,不都死了好幾次,鬼都怕你。”玉亭煜揉著腦袋打趣她。
豐鸞羽後知後覺扶額:“倒也是,我是死過幾回的人了,還怕什麽鬼。”
玉亭煜看了她許久,伸出雙臂將她抱住,輕聲道:“歡迎你回來,我一直再等,生怕你回不來了,原來道長真的沒騙人,他說你會回來。”
聽他提起歸塵,豐鸞羽從他懷裏出來,微微仰頭,“歸塵在無望崖的石室裏,應該是三年前便去世了,他最後都與你說了些什麽?”
“並未說什麽。”玉亭煜搖頭:“他隻讓我將情滅交到你手中,讓我耐心等,他說你會有生死大劫,但會活著。”
豐鸞羽凝眸,不應該是這樣的啊,歸塵費心救了她與亭煜,有了此生的重生,難道僅僅是因為見亭煜可憐動了惻隱之心,這說不過去,歸塵做事向來都有他的目的。
“既然出來了,我們好好喝幾杯慶祝一下。”玉亭煜也不管她想什麽,拉拽著她就往街巷深處走去。
轉身前,玉亭煜特意往高牆的陰影處看去,勾了勾唇。
酒肆出奇的安靜,豐鸞羽瞧著暮雲親自去櫃台處取了酒,就隻有他們三個人的影子。
“這也是你的產業?”豐鸞羽很是好奇,她可不記得玉亭煜有做生意的天賦,以往他最討厭的便是看財務,所以也很排斥生意上的事。
玉亭煜給她酌酒的手頓了頓,搖頭道:“並非是我的產業,而是義父留給明月的,她將這些經營得很好。”
“明月?”豐鸞羽似笑非笑摸著下巴,發現重要情況。
玉亭煜對暮雲指了指身旁的位置,示意他坐下。
暮雲也不客氣,撩開袍子便坐下,接過玉亭煜手中的酒壇,將其餘碗斟滿。
看著她好奇的目光,玉亭煜忽然笑道:“對,明月,再過一個月我便要與她成親了,姐姐要做主婚人。”
豐鸞羽愕然,被這個重磅消息給驚住了。
她曾想過這個‘明月’或許就是明月山莊的老莊主留下的女兒,是要玉亭煜好生照看的,上回在明月山莊未曾見過這個神秘的女子,隻是聽下人們偶然說起,沒想到玉亭煜這麽快就要娶妻了。
“怎麽,我成親就這麽讓你意外?”玉亭煜將酒端起遞給她。
接過後,豐鸞羽豪氣飲下,隨即才笑道:“你這小子動作也太快了些,我不過是消失幾個月而已,你竟然就要成親了。”
玉亭煜不以為搖頭:“我的動作可沒你迅速,我可是聽說了,如今你與九王又重新訂了婚約,照常理來說,你們才認識幾日,這算是閃婚,畢竟你記得他,但他已記不起你。”
好吧,豐鸞羽心底是認同他的話的,她與靳夜闌確實是動作迅速,不過這都是有基礎的。
“姐,這次我是認真的,我真心想娶明月,照顧她一生一世。”玉亭煜神色認真,也將碗中的酒飲下。
暮雲默默在一旁聆聽,目光時不時看向飲了三碗,小臉便紅撲撲的豐鸞羽。
她是他的主子,但他卻很少在她身邊,此刻或許便是他此生離她最近的時刻,能坐在一起喝酒,聽她說話。
沒一會兒功夫,豐鸞羽便擺手:“不行了,我這酒量上輩子下輩子都一樣,還是不能暢飲,待會兒要是醉醺醺回到王府,估計又得是一番折騰,我還是安分些好。”
玉亭煜失笑:“這麽快就被管得死死的,要是成親還不得足不出戶,做個深閨王妃,那我要見你豈不是還要讓人提前報備。”
“唉,你不明白姐心裏的苦啊,待到你成親後自然就知這其中的滋味,有得必有失,當為一個人安定的時候,便要舍棄一些東西,要顧忌對方的感受,以往我便是忽略了這些,才一次又一次傷害他。”酒勁上來,豐鸞羽趴在桌子上慵懶地動動手指。
這一回就連暮雲也察覺到事情不對,他側眼望去,玉亭煜已經斂下笑意,麵色有些寒意。
“既然如此不快樂,你為何要委屈自己去遷就他,你並不欠他什麽,他有何過人之處竟值得你委屈自己來成全他。”玉亭煜起身來到豐鸞羽麵前蹲下,將她從桌上扶起,讓她麵對他,“姐,你不該是這樣的,你該為自己而活,而非是為了任何人放棄自己想要的一切,若是他不能諒解你,你不必委屈自己。”
豐鸞羽麵色緋然,用指尖點點他的俊顏,醉意朦朧癡笑:“你小孩子不懂,我從上輩子便欠了他的,而且我也是心甘情願為他改變,眼下隻是還未適應而已,往後會好的。”
玉亭煜無奈搖頭,她決定的事從來沒人能改變什麽,從上輩子便是如此,這個靳夜闌真是好福氣,竟能讓她為他至此地步。
他到底值不值得她如此對待。
酒酣之際,豐鸞羽依舊不曾忘記要早早回去,卻在出酒肆時才發現淅淅瀝瀝下著小雨,冰冷的雨滴讓她清醒了幾分。
搖了搖頭,她對身旁的兩位男子擺手,“你們都別跟著我,此處離王府不遠,我自己走回去便是。”
玉亭煜與暮雲站在原地,瞧著她腳步踉蹌往前走去,細雨蒙蒙中漸漸看不清她的身影。
“沒想到她也會有這一天。”玉亭煜無奈歎息,拍拍暮雲的肩後又折身回了酒肆。
此刻二樓的雅間的窗子忽然打開,一個極其秀美的女子探出頭來,玉亭煜仰頭與她對望,兩人相視而笑。
暮雲猶豫許久,最終還是衝進雨裏。
一路深一腳淺一腳,不到半刻鍾的時間,豐鸞羽便回到王府門前,她也沒想著要翻牆,直接上前去叩門,手剛抬起,門便從裏打開了。
她醉眼看著眼前黑沉著臉的靳夜闌。
“咦?你還未安寢啊?”她微愣之後便輕笑,踏著虛軟的步子想要越過他往裏走。
卻迷糊地絆在門檻上,往前撲去,被一雙大手接住。
“哦,謝謝啊。”她靠在他懷中癡癡傻笑。
靳夜闌俊眉緊蹙,也不吭聲,直接將她打橫抱起,往裏走去。
而站在角落裏的暮雲終是歎了口氣,隨即轉身離去。
這裏從來都沒有他的位置,正如十年前一樣。
雨雖小,但她身上的衣裙都已半濕,靳夜闌沒送她回她自己的房間,而是去了他房裏。
豐鸞羽睜著大眼,眼珠骨碌轉著,就這麽盯著他看。
“景知,你為何生氣?”她問的是今日在馬車裏忽然的別扭。
靳夜闌狠狠瞪她一眼,將她扔在大床上,上前去拿過婢女送進來的衣物,又走回來,直接將衣物也扔在她身側便再次轉身離去,用力便將門也關好。
豐鸞羽扶額,還是不行啊。
莫名其妙,這倒是為什麽嘛,她到底是哪裏做錯了?
寒意襲來,她打了寒顫,趕緊利落地寬衣解帶換上幹淨的單衣。
看了眼腳下換下的濕衣,她已懶得管,腦袋昏沉沉的,醉意襲來,她也管不了這麽多,蹬了鞋便跳上大床,麻利地鑽進錦被裏,呼呼大睡。
沒多久便沉沉睡去的她,也沒感覺到有人開門又關門,而後也解了衣袍在她身邊躺下,隻是覺得有些冷時,她習慣性地往熱源而去,整個人窩進對方的懷裏。
“景知……真暖……”她砸吧著嘴。
靳夜闌無奈苦笑,這個女子便是這樣沒心沒肺,就連他生氣,她也能安心入睡,喝醉酒的她就跟孩童一般,讓他生氣都不能。
“前世今生,都被你……”後麵的話他未說出來,將她緊緊摟在懷裏。
翌日一早,豐鸞羽醒來時屋裏隻有她一人,身邊位置也是冷的,她摸了摸後暗自疑惑,難道昨夜是做夢?
“公主,您醒了。”還是昨夜的婢女端著洗漱用具走了進來。
豐鸞羽以前在九王府時並未見過她,有些好奇問:“你是何時來的?”
婢女是個機靈的,很快明白過來她問的是什麽,隨即恭敬答道:“奴婢叫夢雨,剛到王府不久,以前是跟在皇後娘娘身邊。”
原來是皇後,難怪總覺得有些怪怪的,以前在九王府見到的婢女都是下等打雜的,這個夢雨卻不似一般的普通婢女,果然是宮裏的人。
也是,明日便是大婚,皇後自然是早早便做好準備,九王府裏沒個懂禮的丫鬟照映確實是不行。
豐鸞羽再一次感受到安沁的周到與辛苦,確實是累,一國之母,就連小叔子府上的事也要操心,更何況如今還懷有身孕。
“靳……王爺去哪兒了?”她來到麵盆前,自己掬水淨麵,邊洗邊問。
夢雨退居一旁,躬身回道:“奴婢並未見到王爺,隻是久風統領方才交代奴婢要在外守候。”
他果然是一夜沒回房。
豐鸞羽掬水的手頓住,心底說不出是失落還是什麽,她昨夜明明感覺到身側有人,卻不曾想一覺醒來卻是夢。
夢過無痕,還是他有意躲著她。
一整天都是秦暖君在陪著她,從早膳到晚膳,她都沒能見到靳夜闌的蹤跡。
“姐,你可是在想姐夫?”就連秦暖君也察覺到她的不對勁兒,一整天都在晃神。
豐鸞羽笑問:“你可知曉他去了哪兒?竟一整天都不見人。”
“我也不知道,其實從昨天你們進宮後,我便沒見過姐夫,你們回府時,我都睡著了。”秦暖君搖頭,想著可能是前幾日趕路累壞了,他昨夜早早就睡了。
有什麽事這麽急,竟一日不著家,看來明日的婚禮確實是不同尋常,可是她都大搖大擺在街上晃悠了,王府裏還是安靜得很,難道黑袍人並未派人監視九王府?
秦暖君瞧她擔憂,便說道:“姐,我方才聽說宇軒哥他們在路上真的遇上麻煩了,或許姐夫是去支援他去了吧,好像連阿笙也挺忙的,估計真的是在忙著對付軒轅君臨等人的事。”
“情況怎樣?”早已預料到會有這樣的事發生,豐鸞羽聽聞後反而鎮定下來。
“我就是聽久風隨意提了句,方才我去更衣正好遇到他,還沒來得及問,他便匆匆離去,隻讓我們好好待在府裏別出去,看他的樣子好像挺急的,用該是發生了什麽事。”秦暖君杵著下巴若有所思。
無意往門前一瞥,他忽然驚喜道:“姐夫,你回來啦?”
豐鸞羽這才抬首望去,黃昏暮色中踏光而來的人是靳夜闌。
“事情怎麽樣了?”她開口問他。
靳夜闌來到他們身前,淡淡道:“一切都在預料之中,隻是琳琅郡主出了些意外,她不知何時混進了送親隊伍裏,一路上竟也甘心受苦掩藏自己的身份跟著來,昨夜交戰時才被豐宇軒認出來,事後卻發現她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