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夢中癡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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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暗夜深沉,電閃雷鳴,狂風乍起,走在熟悉的地方卻無比冰冷,這種寒意是從心底發出來的。

    周沐川頓足,昂首看夜空,幽幽道:“師父,您看,這天變得真快。”

    “是你的心變了沐川,記得幾年前你心懷恨意,一心想著就是要手刃害了你母親之人,但今夜你的做法已讓為師刮目相看。”

    方才他已答應給成王半個時辰去解決自己的家務事,這便是寬容,嘴上如何恨,說到底還是顧及那麽一絲父子之情。

    周沐川搖頭嗤笑:“嗬嗬,我依然恨他,但我不想髒了自己的手,那個惡毒的女人要死得其所,便是要死在成王的手裏,她謀算了這麽多年,我要讓她在絕望中死去,而且我清楚成王的性子,他知道自己的王妃如此不堪,一定會自己動手的,稍後張大人便會奉命趕來接替我送押成王進宮,好戲還在後麵呢。”

    當恨成了一種謀略,一個人也會變得理智,周沐川便是這樣的人,對待仇人,他從不心慈手軟,他就是要看著仇人狗咬狗一嘴毛。

    成王府的下人們對府中悄無聲息的變化一無所知,隻聽說王妃出了事,府中便是一團亂,正當小廝將大夫請來時卻被成王揮退。

    還如平時的麵無表情,熟悉之人卻從成王身上感覺到一股濃濃的殺氣,見到成王揮手,屋內伺候的下人便垂著頭匆匆離去。

    窗前照顧成王妃的就是剩下靜安郡主周雲溪,瞧見這個乖巧懂事的女兒,以前的成王是心喜的,如今卻如吞了蒼蠅一般難受,養了這麽多年,竟然是替別人養。

    “父王,您快來看啊,母妃她是怎麽了?”周雲溪是真的著急。

    起先著火時,她也跟著成王妃身邊,撲滅後成王妃吩咐人送她回房,剛躺下便又有人來報說王妃出事了,她沒去成王妃的寢房,而是直接被下人帶到了偏房內。

    成王妃一直在發抖,口中含糊不清說著什麽,周雲溪低頭去聽卻什麽也聽不清。

    成王隨意掃了眼床榻上的成王妃,掩飾住眼底的厭惡,而後對周雲溪招招手,“溪兒你過來,父王有事要交代你。”

    周雲溪起身來到他跟前,“父王怎麽了?”

    “溪兒,今夜是王府的最後一夜了,陛下已經全然知曉為父做的那些事,成王府已經在劫難逃,為父隻能保你一個,你趕快從密道離開。”成王憐惜慈愛地摸著她的頭,“走了以後就別再回來,隱姓埋名安穩過一生便好。”

    “怎麽會這樣?父王不是說萬無一失的麽,而且宮中有皇後娘娘,雖然您的身份沒有公諸於世,可是陛下他是知道您與皇後是兄妹啊。”周雲溪承受不住這樣的事實,明明前一刻她還是尊貴的郡主,隻是一夜之間便要失去所有淪為喪家犬麽。

    成王歎道:“都是父王有眼無珠,一直很相信你表舅,可是他竟然為了自己能活命便向陛下告發我,稍後他便要親自前來抄家,眼下還有些時間,你趕快從密道走,走得越遠越好。”

    又是一道晴天霹靂讓周雲溪目瞪口呆,她不明白從小對她很好的表舅竟會做出這樣的事來,那個幼時會抱著她玩耍,甚至比親生父親還要慈愛的表舅竟會做出賣友求榮的事來,而且還不顧她與母妃的死活,她們與他可是親戚啊。

    “溪兒快走吧,以後好好生活,不要再回來了。”成王催促她。

    周雲溪淚流滿麵搖著頭:“不,溪兒要與父王母妃同生共死,我不走。”

    成王二話不說便拖著她往隔壁房間走去,那裏是密道的另一個入口,書房已毀便隻剩下這個。

    “父王,求您別趕我走……”周雲溪哀求,對於外麵世界,她是陌生的,她害怕,所以寧願死,也不願做喪家犬東躲西藏過日子。

    成王將機關打開後,把她推進去,最後囑咐道:“你是父王的希望,你要找機會為父王報仇,為成王府報仇,所以你要好好活著,今夜之後王府將不複存在,你也不再是郡主,你要好好活下去,若是碰到你表舅,你便裝作什麽都不知道,求他救你一命,或許看在他與你母妃是表兄妹的關係上,他會收留你的,記住了嗎?你要裝做毫不知情。”

    “父王……”周雲溪的聲音被隔在了暗門之後。

    暗門合上,成王轉過身,麵上的心疼之色換成了得意的譏諷。

    “張勳傑,本王要讓你死在親生女兒手中,如此才能解本王心頭之恨。”

    冷笑之後,他又走回另一間房內。

    屋外是下人們戰戰兢兢,大氣也不敢出,整個成王府安靜得詭異,不尋常的氣息他們忐忑,卻又不敢多問。

    成王進屋後反手將門關上。

    張勳傑在睡夢中被人叫醒,說是聖旨到,可是接了聖旨後他的心更涼,毫無預兆陛下便對成王動了手,還下了聖旨讓他前去抄家捉拿成王周霖。

    聖旨在手,他不敢違抗,中更是驚懼無比,難道自己私下與成王交易,謀財圖利的那些事情敗露了?可是陛下此舉有事何意,竟讓他戴罪立功麽?

    抹了把頭上的冷汗,張勳傑帶著兵將進了成王府。

    “張大人,事情交給你了。”周沐川站在門後,忽然出聲。

    “啊……”張勳傑嚇得後退絆在門檻上,往後倒去,被身後的兵將扶助。

    周沐川慚愧道:“真是失禮,一句話便將張大人給嚇得不輕,那接下來張大人可要有心理準備,王府內之事恐怕要比黑夜出聲要恐怖幾倍。”

    “世……統領大人……”張勳傑是個靈便機靈之人,很快便改了口,方才聖旨上已經明確提及周沐川的新身份,他已不再是成王府的世子,而是陛下的心腹。

    周沐川笑了笑,跨出門後帶著圍在成王府外的人離去。

    “大人,您看世子這是什麽意思,難道他就不怕成王府有漏網之魚麽?”一個心腹愛將上前與還在顫抖著雙腿的張勳傑說話。

    張勳傑扶著門邊,抹著冷汗道:“如今該怕之人是你家大人我,若是成王府有人逃脫,所有的罪責都要由我承擔,與別人沒什麽關係,陛下何等睿智,這是要試探我呢,成王已倒,往後成王一派包括我都得夾著尾巴做人了,伴君如伴虎,今日總算是明白了。”

    成王府裏還彌漫著燒焦的煙火味兒,廢墟上還有絲絲縷縷的黑煙在夜色裏看不真切。

    “你們王爺在哪兒?”張勳傑看著安分跪地卻顫顫發抖的一行下人,疑惑看著燃著燈卻緊閉的房門,總覺得異常,隨即親自開口問。

    “在……在裏麵。”有人指了指緊閉的房門。

    張勳傑猶豫了一下,還是吩咐人在外麵等,他親自上前去敲門,還未敲到門便聽見裏麵傳來‘嗚嗚’的痛苦輕哼,像是被什麽堵住了嘴。

    “王爺,陛下請您到宮中……”他試探著說話,不敢貿然開門,又怕周霖想不開畏罪自盡了,屆時他必定會因辦事不周而受到牽連,但他話未說完,周霖便發話了。

    “張大人來得可真是時候,本王這就出來。”屋裏傳出這麽一句不輕不重的話,讓張勳傑安了心。

    這時女子的痛苦嘶叫聲自屋裏傳來。

    “啊……”

    “我的臉……”

    淒厲而痛苦的聲音是張勳傑所熟悉的,這是他表妹成王妃的聲音,心下大驚,一定是出事了,他趕忙將門推開,還沒跨進門便被一人裝上,濃濃的血腥味兒也傳入鼻尖。

    “表妹,怎麽了?”他扶住撞在身上的成王妃,脫口而出便關心詢問。

    撞在他身上的成王妃聽見熟悉的聲音,一下像是看到了救星,緊緊抓住他的手臂,仰頭看他,“表哥,王爺他……他瘋了。”

    “啊!鬼啊……”張勳傑被眼前這張血淋淋的臉給嚇得驚叫,一把將她推開,轉身便往門外跑去,邊跑便驚叫。

    “救命啊,有鬼啊。”

    隨著一起前來捉拿成王的禁衛軍統領林旭上前一把揪住慌亂的張勳傑的後領,威嚴道:“張大人振作些,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這麽多人哪來的鬼。”

    “就在裏麵。”張勳傑雙腿打著哆嗦,指著前麵的門。

    此時一個人影竄了出來,捂著臉痛呼:“我的臉好痛。”

    “表哥救我……”成王妃披頭散發,捂著臉驚恐地看了眼屋內走出來的高大身影,轉頭就往張勳傑跑來。

    張勳傑這才明白自己方才撞上的‘女鬼’是成王妃,想要伸手去扶她,卻又快速收回手躲到林旭的身後。

    “大膽,你們這幫狗奴才。”成王妃還未靠近便被侍衛抓住,她不顧形象大聲嘶吼,用力掙紮。

    張勳傑不小心瞧見她血肉模糊的臉,轉過身捧腹嘔吐起來,真是太恐怖了,從額頭到下巴,密密麻麻的都是傷口,兩邊麵頰上傷口拚湊的是‘賤婦’二字。

    曾經多麽美麗的一張麵容,如今卻變得跟鬼一樣可怖,張勳傑嚇得半死。

    “將成王妃押下去,找個大夫給她治一治,可別今夜就死了,屆時我與張大人可就是吃不了兜著走。”統領是個中年男子,冷峻的麵上帶著譏諷。

    “我的臉……”

    “放開我……”

    “哈哈,鳳姬回來了……”

    已經瘋魔的成王妃驚叫著被拖走,站在屋內的成王一比一步走了出來,臉上和衣袍上全是血跡,手中還拿著一把帶血的匕首。

    成王妃的臉正是他的傑作。

    ‘哐啷’是匕首落地的聲音,圍在一旁的侍衛上前將束手就擒的成王抓住,押著往外走,成王什麽話都沒有,隻是回頭看了眼張勳傑,帶著莫名的笑意。

    張勳傑再次抹了把冷汗,壓低聲音問身邊的隨從,“所有人都抓到了麽?”

    被問得隨從湊到張勳傑頸邊,附耳道:“大人,除了已離開的世子外還有靜安郡主沒找到,她應該是被成王偷偷放走了,可是不知為何,成王得了失心瘋竟把成王妃的臉給毀了。”

    想到方才所見到的那張恐怖的臉,張勳傑打了個寒顫,想著往日裏多美的一張臉就這麽給毀了,而且是毫無緣由的,看來成王是真的失心瘋了。

    隻是逃出去的靜安郡主周雲溪必須的找到,為了她的安全著想,必須將她安頓好,他也是不久前才知道周雲溪是自己的女兒。

    “林統領,你看成王的府已經抄得差不多,成王也抓了,我們是不是該收工了?”張勳傑上前小心翼翼詢問。

    林旭麵無表情道:“陛下的旨意是除了世子意外的所有人都要捉拿,靜安郡主還沒找到,這件事不算完,張大人還是再等等吧。”

    張勳傑自然知道成王府有密道之事,但他不能說也不會說,也能肯定周雲溪便是躲在那裏麵,眼前這個林旭是出了名的鐵麵無私,就算是想賄賂也不敢,隻能陪著笑意再吩咐人去找。

    直到天明時一行人才收工,慢悠悠往宮門而去。

    九王府的闌閣外,久風帶著人守了一夜,王府風波絲毫沒能影響到這裏,府中就連地上的血跡也被擦得幹幹淨淨,芬芳的花香伴著悠悠清風在清晨裏彌漫。

    新房內的戰爭也是剛剛消停,豐鸞羽早已沉沉睡去,唯有身邊的男子精力充沛,累到極致她軟聲哀求也無濟於事還讓他更加興奮,她睡過去之前小聲咕噥了一句讓男子哭笑不得的話,卻又覺得像是在誇獎他一樣。

    “我看你事先定是服了藥,才會如此亢奮。”這是她昏睡過去時,用力在他肩上抓了一把時留下的話。

    吃飽喝足的男子靜靜趴在她身上許久,最終還是決定放過她,翻躺在一側,將她摟進懷中親昵吻了吻,許久後又用薄毯將她一裹抱進內室沐浴。

    清晨的一縷光透進來,紗帳遮掩的大床之上是一對交頸鴛鴦,睡得正香。

    不知過了多久,豐鸞羽睜開了眼睛。

    下意識動動手腳卻發現被束縛住,意識回籠才想起眼下是什麽情況,昨夜是洞房花燭夜,一場‘激烈’的戰鬥是以她的慘敗而告終。

    身上已換了幹淨的寢衣,固在腰間的大手讓她隻能靠在他懷裏,就連腿也是被他有技巧地壓住,既不會讓她腿麻,也不讓她逃脫,就跟黏在一起一樣。

    唯一能自由活動的便隻有頭,她往後側開些,微微揚起,細細看著他的睡顏,沒有防備的俊顏是從未有過的安寧,似是做了好夢,薄唇彎彎。

    “景知……”他笑,豐鸞羽便知他已醒來,咕噥一聲後手腳並用巴在他身上,湊近去在他的下頜上咬了一口,算是報昨夜之仇。

    九王很是享受一醒來便遇上美人調戲的這種感覺,手臂微微使力便讓她轉了個位置,躺在他的下方。

    好看的鳳眸中是危險的亮光,賊賊地盯著眼前這張絕美的容顏看,啞聲道:“阿鸞,我們是夫妻了。”

    “嗯,我們是夫妻。”她目光也回望著他。

    四目相對是濃濃的情意在流淌,流光回轉,從千百年後到千百年前,每一次等待都隻為這麽一個人,不怕刀山火海,米分身碎骨又如何,一段舍不下的情緣,一個放不下的人,在心裏生根,曆經生生世世的輪回,也要回到彼此身邊。

    愛越濃,所受的苦同樣多,千帆過盡後是柳暗花明的未來,他牽著她往前走,走到地老天荒。

    “昨夜我做了一個夢。”豐鸞羽抬起手細細撫著上方的俊顏。

    靳夜闌直盯著她,“都夢到什麽了?”

    夢裏的一切不真實,卻讓她記住了,花藤架下的少年少女,少女坐在秋千上搖蕩,銀鈴般的笑聲,還有少年在身後輕推秋千時的笑意。

    無憂無慮的年少時光充滿了歡聲笑語,沒有仇恨,沒有追逐權力的野心,那時候她仿佛聽到可少年內心的話,他此生隻願她能這麽幸福下去。

    可是後來有一個有權有勢的男子強行介入,少女便很少再與少年見麵,躲在暗處的少年看著少女與男子有說有笑,他隻能黯然神傷。

    那個男子是天下之主,不久後便要與少年的姐姐大婚,即使再怎麽憤恨也無濟於事,因為清楚自己的實力。

    豐鸞羽從夢境中掙脫出來,雙手摟住他的脖頸,她輕笑:“我夢見了玉荏苒與顏墨,他們很幸福。”

    靳夜闌歎息:“錦山之巔的無塚孤魂,他已等了太久,玉荏苒在火力去,什麽都未曾留下,顏墨在她祭璽的鼎爐前拔劍自刎,以命換命,玉荏苒得到了解脫,顏墨卻再也找不到她,忘川河旁的留戀,每一個徘徊的腳印都是他尋找她的痕跡。”

    所有的一切他都明白,那種尋不到的惶然與撕心裂肺的痛意,在每一次的夢裏都很清晰,一個再也找不到的身影,忘川回蕩的都是他的呼喊聲,卻沒有一句回應。

    “景知,兜轉千萬年隻是因為當時的一個選擇,你說要是玉荏苒當時若是選擇與顏墨攜手將大宇的江山毀了,你說他們的命結局會不會幸福美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