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河上，紅月裏，仿佛有一層熔化的赤金流淌。

    溫熱濃鬱的血腥之風肆意席卷，伴隨魔鬼們絮絮叨叨的低語。

    這條十餘裏長的河灣叫“刺棘灣”，南側是深不見底的斷淵，北側則是犬牙交錯的獠堡，這一段河灣微微凹向陸地，是一片難得可供停泊的淺水灣，冥河之水在這裏魔力微弱，不至於吞沒船艄。

    小魔鬼們因此聚集，乘著純黑之羽在冥河上徘徊，每天有數十萬新鮮靈魂被打撈上岸。

    這是之前不曾出現的景象。

    絕大多數靈魂，進入九獄之前就已確定歸屬，這些“貨幣”屬於地獄裏的各大公爵，它們會在冥河某個節點迎來自己的接引者，被扔進囚車，送去它們預定支配者的領地，在漫長的壓迫中榨幹所有價值。

    可隨著深淵大舉入侵，地獄一層完全淪陷，諾頓公爵也永遠的離開了他謙卑的仆人們，原本流向地獄一層的靈魂徹底變成無主之物，其他公爵不能坐視這些珍貴的財寶流失，便在冥河流入斷淵前，對無主靈魂爭相搶奪。

    這種規模的爭搶，勢必會導致混亂，地獄二層的主人有心阻止，但這是地獄公爵們的共同決意，涉及到所有人利益，連九獄之主也有派人參與。

    所以，二層的希恩公爵隻能與他們約定，隻允許地位最低、力量最弱的小魔鬼進刺棘灣，最大程度的減輕混亂。

    又到了收割的時候，滾燙河水攜著哀嚎的魂靈從上遊淌下來，立刻有成百上千的魔鬼圍攏上前，它們一邊伸長脖子，仔細嗅聞著那些不幸的新來者，用鋼叉將魂靈打撈上岸，一邊沒好氣的把其他黑羽擠到一邊去。

    本地魔鬼將這些外來者，稱作“可恥的竊賊”，它們從地獄其他位麵擠進來，劃著黑羽，挑選每一個有價值的魂靈，抓住之後關進高大的囚魂車，拖回自己主人所在的位麵。

    針刺魔、倒鉤魔，這些最卑劣的魔鬼，平常很難找到上升的機會，它們在戰場上被視作塵埃，更無法難取得前往物質世界“釣魚”的資格，隻能靠自己的勞力一點點積累獎勵，工作數百年後，才能獲得晉升。

    棘刺灣的出現，對它們來說是天大的好事，隻靠一柄鋼叉、一簇黑羽，在染血的河灣裏溯遊，隻要能找到價值足夠的魂靈，就能取得上級的褒獎，獲得晉升可能。

    河灣裏，庫洛和姆塔兩人一組，扇動紅色的小翅膀，咬牙切齒把其他小魔鬼撞開，拽著黑羽衝向河岸，手裏的鋼叉上滿是嚎叫的魂靈。

    她們是地獄二層的魔鬼，看上去個頭不大，像是長著眼睛、嘴巴、尖角和肉翅的圓球。

    有人早就等著了，暗色皮膚的囚魂魔，站在鋪滿鮮血的岸邊，披著破爛的鎧甲，身旁囚車佇立，綠幽幽的爪子對著她們揮舞。

    “巴沃，巴沃。”

    兩隻小魔鬼在黑羽上騰躍，揮舞鋼叉：“一趟就收工，我們把最好的搶到手啦！”

    這兩隻滾球魔和囚魂魔可以被稱作同事，它們共同向一位強大的食心魔效忠，每天收割的時候囚魂魔都在這裏等，庫洛和姆塔就從冥河裏把最有價值的靈魂搶出來，一起送到上級那裏去。

    “這次最好的，有多好？”囚魂魔咧嘴，露出滿嘴幽森的牙，雖然麵容可憎，話語卻沒什麽恐怖的味道。

    “好像是某個物質世界的國王呢，這樣的靈魂，肯定能榨出不少罪。”庫洛晃動著鋼叉。

    巴沃打開囚車，庫洛和姆塔把鋼叉伸進去，像抖蟲子一樣把上麵的魂靈往囚車裏抖，這是一天裏它們幾個最開心的時候，雖然囚車裏的靈魂要交一部分給上司食心魔，但剩下的那些都會送到大公爵麵前，每一隻都能讓大公爵在它們的本子上多劃一筆。

    “照這樣下去，隻要再工作一年，你們就能完成晉升。”囚魂魔鼓勵說。

    “到時候我就是倒鉤魔庫洛啦，會……”

    小魔鬼上下翻騰，得意洋洋，忽然愣住了。

    三隻魔鬼都轉過頭去，看見不遠處河灘上的身影。

    一頭數百米長的巨龍，渾身長著鮮亮堅硬的鱗片，體型粗壯，頭顱大得驚人，上麵長著蜿蜒扭曲的犄角，獠牙獰利，顧盼之間眼睛裏閃著紅光。

    它就這麽出現，撕裂界壁，驟然降臨。

    “敵敵敵……敵襲！”庫洛驚恐萬狀，一下跳起來，像一隻彈起的皮球。

    姆塔趕緊捂住她的嘴。

    為了應對來自深淵的威脅，九獄之主希望各大神靈、文明、種族都能加入到對抗惡魔的血戰中，地獄向星界敞開了封閉許久的大門，許多外界生物因此降臨地獄，這其中有不少被利益誘導的邪惡生靈，也有許多自願抵抗深淵的善良物種。

    九獄之主一概表示歡迎，聲稱隻要不破壞地獄的生態與秩序，就是魔鬼的朋友，地獄公爵們取出各種寶物，每一件都是極具價值的珍藏，慷慨贈予每一位在血戰中浴血的生靈。

    所以現在地獄裏，龍倒也不是什麽稀罕物，五色龍、金屬龍，還有許多難以辨析身份的傳奇龍種，都曾在這個世界留下足跡，在血紅色的穹頂呼嘯而過。

    隻不過那頭龍的長相過於奇特，非常駭人，表情又充滿攻擊性，才會讓庫洛驚叫出聲。

    幾隻眼睛互相對視，不知怎麽忽然有些尷尬的沉默，過了好一會，姆塔才壯著膽子，扇著肉翅上前，“您是要加入地獄諸族的軍團嗎？”

    愷撒注視著麵前有些卑怯的小魔鬼，忽然感覺巴托地獄似乎跟自己想的不一樣，他微微咧嘴，臉上的線條變得柔和，露出笑容：“怎麽加入？”

    “那要看您準備加入哪一隻軍團了？提亞瑪特陛下、巴哈姆特陛下、法拉祖爾陛下和狄烏斯陛下的軍隊，都是在血戰中征伐的龍之軍團。”

    姆塔手舞足蹈的介紹：“不過這裏是地獄二層，而那些軍隊都在頭骨之柱附近，您可以先加入我們的軍隊，進入一層戰場，如果您願意的話，我現在就可以帶您去見希恩公爵。”

    這些話都是實話，但姆塔也有自己的心思，這頭龍一看就是強大的家夥，如果能介紹給希恩公爵，讓它加入魔鬼的軍隊，自己能積累到一筆不菲的功勳。

    愷撒沒回答，黑龍踏著亂石走近河灘，看著魔鬼們在冥河上徘徊，乘坐在黑羽上爭搶打撈河裏的靈魂，彼此之間互相嫌棄的推攘，有種新奇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