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地獄還有這樣的享受。”黑龍眯著眼睛說：“真是很好。”

    他翻著身子，肚皮朝上，泡在漂浮罌粟花瓣的濃湯中，所處地方與其說是浴池，不如說是一片湖泊，即使黑龍巨大的身軀也能在其中翻滾騰躍，不受影響。

    這池濃湯不僅帶有濃鬱的花草香氣，而且效用非常，泡進去沒多久，就能感覺絲絲縷縷的熱氣從鱗片間滲進來，放鬆四肢翼尾，此時湖泊中一片熏香，霧氣升騰，分不清究竟是在地獄還是神國。

    “您沐浴用的池水取自冥河，裏麵泡有惡魔血、凍土、欲望之髓等寶物，雖然味道和效用都很好，但畢竟是劇毒的東西，如果不是足夠強大，會被惡毒的能量侵入心髒，向九獄之主獻出生命。”

    地獄二層的大公爵希恩緩緩說，他的外表像是人類世界高等貴族，沒什麽魔鬼的特征，語調低沉而平緩。

    “可惜，我這一次來，並不是為了遊覽地獄的風景。”

    魔鬼公爵的話，黑龍並不在意，依舊仰著頭：“關於深淵的集體入侵、血戰戰場，二層的主人有什麽要告訴我的麽？”

    “黑皇帝以一己之力捏碎蟲蝕通道，這樣的偉力，和身居神國的主神沒有區別，在您麵前，我不敢以主人的身份自稱。”

    魔鬼公爵謙卑的說：“關於血戰戰場，如今最新的局勢，是我們在一周前重新奪回了頭骨之柱的控製權，將惡魔逼退至嚎哭之野，深淵目前正在醞釀反攻。”

    “我很奇怪。”

    黑龍翻了個身，趴在水上：“深淵雖然號稱無底，擁有數不盡的領主和軍隊，但最強大的柱神和君王，終究隻有那幾位，怎麽能攻陷頭骨之柱，以至於威脅到整個巴托地獄。”

    “實際上，我們要麵對的敵人，不僅僅隻有惡魔。”

    魔鬼公爵沉默一會，問：“黑皇帝聽過外神麽？”

    “我曾聽狄烏斯提起，說是因為外神投影出現在深淵底部，即將擠入深淵，才導致惡魔外逃，大舉入侵巴托地獄與物質世界。”

    愷撒想了想：“真有這回事？”

    “有。”

    惡魔公爵確定：“深淵中誕生了一種新的生物，被稱為‘支配者’，就是惡魔受外神侵蝕轉化而來，卻是比惡魔更加瘋狂暴虐的東西，‘支配者’有時會攻擊惡魔，但更大的欲望還是突破地獄的邊界。”

    “轉化為‘支配者’後，它們的壽命會縮短到隻有短短數天，力量則會成倍暴增，這極大強化了惡魔軍團的力量，讓入侵更加難以應付。”

    “難怪地獄要向整個星界敞開大門，以九獄之主的名義，號召所有強大者參戰。”

    愷撒隨口應了一句，默然許久，眼睛裏閃動著異樣的光芒，他對“支配者”這個名字，有種莫名的熟悉，令他想起右翼下那顆悚人的眼球。

    即使晉升至中子形態，那顆眼睛也沒有消失，像是某種揮之不去的印記，如影隨形。

    “惡魔三柱神因為畏懼侵蝕，放棄自己的宮殿，離開深淵，在地獄一層的嚎哭之壤定居；但由於三柱神的放任，九獄之主猜測，深淵底部可能誕生了非常強大的支配者。”

    “關於外神，魔鬼們還知道什麽？”愷撒追問。

    地獄公爵笑笑，笑容裏帶著某種自嘲的味道，他思索一會之後，才開口：“這不是外神第一次現身。”

    “我們身處的星界，本就曾遭受過一次外神入侵，當時以原初之蛇、創龍者艾歐、冥王卡蘭卡拉特為首的遠古神靈們，以生命為代價，卻退了那一次入侵。”

    “億萬年時間過去，我們崇敬的古老神靈無法複活，而遭遇重創的外神卻陸續從沉睡中蘇醒，它們遊離在我們的世界之外，意誌卻逐漸滲入星界，如果不加以斷絕，很快，連它們真實存在的身軀也會擠進來。”

    黑龍從湖泊中站起，抖落身上的水花，看著地獄公爵的眼睛：“如果擊退惡魔、封閉深淵，就能阻止外神降臨？”

    “實際上，是不行的。”

    地獄公爵臉上帶著憂傷：“外神已經蘇醒，即便我們卻退惡魔、拋棄深淵，也依舊隻能拖延時間，苟延殘喘；至多一千年，外神依舊會在星界中降臨。”

    “一千年的時間，也不短。”黑龍說。

    “是，但無論我們做什麽，如何撥弄世界的軌道，都無法扭轉毀滅的結局，事實上，遠古神靈們的努力也隻是一次拖延而已。”

    地獄公爵聲音啞澀，帶著不平常的情緒波動：“外神是不會死的，隻會不斷歸來。”

    愷撒沉默，他曾在黑夢中一次次感受外神，因此反而無法理解地獄公爵的悲觀和絕望，在他的觀念中，外神並不是不會死……

    “告訴您這些，是因為黑皇帝是星界中的強大者，有資格了解，而且我也得到了九獄之主的授權。”

    地獄公爵平複了一下，說：“我們魔鬼雖被稱為邪惡，但也是講求絕對秩序的種族，這事情背後隱藏的真相，連許多新神都不清楚，如果散播出去，怕會引起大規模的恐慌與混亂，讓許多魔鬼在自我懷疑中湮滅，隻希望您能夠保守秘密，盡量不要宣揚。”

    他對著黑龍彎腰鞠躬：“請您諒解。”

    話音落下時，窸窸簌簌的聲音。

    數十位負責為黑龍刷洗鱗片、如今跪坐在一旁的欲魔一愣，立刻不安起來，一把抽出色孽之鞭，警惕的掃視四周。

    地獄公爵看她們緊張，也掃視一圈，對黑龍搖頭：“是地獄一層的聲音，有時強大者之間的戰鬥太激烈，餘波甚至會穿透界壁，直接震撼到我們所棲身的地域。”

    窸窸簌簌的聲音再次響起，這一次愷撒聽得清楚，那不是什麽戰鬥的餘波，而是有什麽東西駐立在世界之外，輕輕刮擦著地獄二層，界壁因強有力的擠壓而崩碎，發出的畢剝聲響。

    下一刻，那聲響變成震耳欲聾的巨音，地麵猛的隆起，無數地殼、碎石被拋向高空，像初生的雛龍頂碎蛋殼，一條無頭無尾的巨蛇在界壁破碎的光闌下顯現，蜷曲伸展，像是連通天地之間的巨柱，所有生物在它麵前都渺如蟻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