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謝府壽宴(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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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雲晗最近夜裏睡得極好,晨間心情很是不錯,她輕輕摩挲腰間放透光鏡的香囊,開了窗戶張望,外頭院子有株臘梅開滿了鵝黃的花簇,在一色的鬆柏萬年青之間添了一片暖色,院子頂上四方的天幕純藍如洗,因為已經是寒冬,絲毫沒有雀鳥的影子,自然,也沒有元寶的影子。
“姑娘,您可別凍著了,明日還要去參加東平侯府的壽宴呢。”南碧南朱正往炕幾上擺早膳的粥食點心,屋子裏燒了地龍,薛雲晗隻穿著單衣,一看她開了窗,兩人齊齊出聲阻止。
薛雲晗關上窗戶搖搖頭,明明知道是不可能的,為什麽還是忍不住打開了窗戶,這是在期待什麽?
“姑娘笑什麽?”南碧擺好了吃食,轉過來奇道。
在笑嗎?薛雲晗聞言走到穿衣鏡前,裏麵的人杏眼桃腮,嘴角一抹笑意仿若春花半開不開,真是……真是魔怔了,那人走了,卻比在京城時更牽動人的心腸。
“哎,哎,哎,灑了!”南碧布好碗筷,抬頭看見南朱一下一下從銀銚子裏舀粥到青花小碗裏,滿了也不知停。
南朱陡然回過神來,手一抖就將半勺粥倒在了腳背上,好在冬天的鞋襪厚實,並未燙到,連忙放下手裏的東西,一邊蹲下擦拭,一邊請罪。
“這丫頭大早上的都在想什麽呢?瞧瞧這心不在焉的樣子。”南朱南碧是當初落水醒來之後最初照顧薛雲晗的人,薛雲晗對她們格外親熱些,滿不在乎地叫南朱起來,打趣道:“莫不是年歲大了,想嫁人了?”
南朱臉一下子漲得通紅,竟然一改往日跳脫,扭扭捏捏道:“姑娘,姑娘年紀比我還小呢,怎麽開口就是嫁不嫁人的。”
這丫頭雖然平日活潑了些,但做事卻是牢靠的,薛雲晗奇道:“那你說說,你在想什麽?”
南朱使個眼色,屋子裏伺候的小丫頭都退下,這才神神秘秘地道:“我聽小姐妹說,二小姐屋裏這幾天不大對勁兒呢。”
“二小姐往二太太屋裏去請安,不過小半個時辰,回來屋子裏的東西就亂了位置,清點下來卻又沒丟什麽,倒像是誰故意捉弄似的,這兩天都發生了兩回了。”南朱本身性子伶俐討喜,祖母又是薛老太太身邊的杜嬤嬤,所以在府裏自來人緣不錯,她小聲道:“二小姐屋子裏有兩個一等丫頭,三個二等,其他粗使的小丫頭子雖然不能進屋,但院子裏來來回回總是有人的,真要有人進去肯定會有人看到……現在大家私底下說,會不會,會不會是衝撞了什麽。”
沒看到不一定就沒有人,內宅小丫頭們到底見識太少,薛雲晗從前就見過皇家侍衛裏有擅長輕身功夫的人,一個不留神,便讓人覺得來去無蹤。隻是翻了東西卻沒丟什麽,有些不大尋常。不過她對薛雲萍無甚好感,隻吩咐道:“別人傳是別人的事,你們可別在外麵亂嚼舌根。”
南碧南朱連忙正了神色,恭身應“是”。
二房的院子裏,大丫頭丁香和瑞香一個捧冊子,一個核對物件兒,半晌下來,確實沒有丟失什麽,薛雲萍屋子裏的事兒都是她們倆負責管理,兩人有些踟躕,還是丁香道:“姑娘,不如奴婢一會兒將咱們院子裏的大小丫頭都叫到一塊兒,讓太太身邊的管事媽媽過來震懾一番?”
薛雲萍點點頭,她雖是穿來的,卻不信什麽衝撞不衝撞的,隱隱覺得倒有些像從前聽過的“無影神偷”之類的。隻是,越是高手越不輕易出手,薛雲萍環顧自己的臥房,這屋子裏到底有什麽東西值得一偷?論值錢的東西,比不過薛老太太和劉氏的屋子,若說是劫色,又為何專挑她不在的時候來?
“姑娘,太太給您送東西過來了。”
丁香領了兩個端著托盤的丫頭進來,托盤是紅木雕漆的,顯得十分精致,薛雲萍起身一瞧,托盤內的寶藍錦緞上是一套十三件的珍珠頭麵,整套頭麵所用的珍珠無不是光澤圓潤,形狀飽滿,步搖是純金的釵身配以大小均勻的米粒珠流蘇,耳墜是則是兩顆蓮子大小的粉色珍珠,正適合少女的嬌俏和嫵媚。
可以想象,以薛雲萍的姿色,戴上這套頭麵,擱哪裏都十分出挑,劉氏雖然一向疼她寵她,卻是連生辰禮都從未如此大手筆過,薛雲萍有些疑惑地看向劉氏的丫頭:“太太這是何意?”
送東西的兩個丫頭俱都是得劉氏看重的,其中一個笑道:“太太說明日是東平侯府老太君的六十大壽,京裏各家有頭臉的太太小姐們多數都在賓客之列,姑娘年紀正好,太太的意思是叫您打扮得鮮亮些。”
薛雲萍使個眼色,丁香從櫃子裏取了兩個小銀角子出來,笑盈盈道:“勞煩二位姐姐了,就說咱們姑娘明白太太的意思了。”
薛雲萍當然明白,劉氏娘家的侄兒劉禹去年秋闈中舉之後就一直在白鹿書院念書,今歲春闈因突感風寒未能參加,但是卻得了書院大儒柳老先生的賞識,前陣子劉氏嫂子上門來,話裏話外都十分得意,柳老先生要把孫女許給劉禹。劉家多年來全靠劉氏私下裏銀錢支持,沒想到去年提出將薛雲萍許給劉禹,竟被兄嫂婉拒,聽聞這消息,心中更是不平,如今是卯足了勁兒要給薛雲萍找個好親事。
“放著吧,你們都出去。”劉氏的丫頭出了屋子,薛雲萍神色淡了下來。
薛雲萍尚有兩分自知之明,這時代十分介意出身,她雖然頂著薛府姑娘的名頭,但是在別人眼裏始終不是薛府的血脈,何況,親事再好,還能好過入皇家?薛雲萍從隨身攜帶的荷包裏取出二皇子的那塊玉佩,對著光線眯眼打量,這一瞧卻瞧出了些不對。
手裏的玉佩材料雖是和田玉,但是玉質渾濁,顏色不均,上麵的鯉魚戲水的圖案雕工略顯粗糙,和二皇子尊貴無匹的身份很是不搭,且進宮選秀時曾去二皇子的住所,所見的用具和擺設無不精致華麗,二皇子把這樣一塊玉佩隨身帶著作甚。
薛雲萍閉目思考片刻,突然福至心靈,恐怕這兩天屋子裏被人莫名翻找就是為了這玉佩,她朝門外喊一聲:“丁香、瑞香守在門口,沒我的話不許人進來。”
手上蔥似的手指不停將玉佩翻來覆去,不停摸索和摳取,等薛雲萍急躁得臉上都起了一層薄汗的時候,玉佩中間一條水波紋處終於出現一條裂縫,她嚐試著將玉佩上下端朝不同方向輕輕扭動兩下,玉佩從中斷開,露出裏麵一張折疊的薄薄紙條。
紙條寫的是什麽已不重要,放得這麽隱秘必定是極為重要的東西,捏著這東西,二皇子自會來找她。
“嗬,天要助我。”薛雲萍粲然一笑,鳳眼的線條嫵媚天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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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薛府眾人來說最近有件比較重要的事,那就是薛老太太娘家嫂子,東平侯謝府老太君甄氏的六十大壽。薛老太太出嫁之前和嫂子關係極好,這幾年年歲大了甚少出門走動,趁著這事兒便想著回去和老嫂子多住兩天,因此在壽宴的頭一日就回了娘家,而薛府其他人則在壽宴正日子才去。
因為是整壽,整個謝府張燈結彩,府裏麵的下人們忙得腳不沾地,這時節早就沒了鮮花,謝府從外麵采購了大批做工精致逼真的絹花,綁在園子裏的花草樹木上,看起來十分和樂應景。
薛老太太年紀大了喜歡熱鬧的場麵,由著丫頭扶著逛園子,順當懷緬一下從前在娘家當閨女的時光,人老了走幾步就累,便往假山洞子裏設了座椅的地方坐著,想叫丫頭捶一捶腿,剛坐下就聽到洞子外頭一個婦人的聲音:“明日裏好生打扮,嚴大人雖然不來,嚴家的大姑太太卻是要來的,巧姝,嫂子可是一心為你打算,這樣一門好親事,咱們家是高攀了的。”
婦人的語氣聽起來苦口婆心,薛老太太心裏讚道,果真是長嫂如母。
巧姝這名字聽著有些熟悉,薛老太太一時半會兒沒想起,就聽那巧姝不慌不忙地道:“倒是難為嫂子了,既是一門好親事,我看不如留給薇姐兒,左右她也到相看的年紀了。”
“你!”婦人語氣一噎,有些氣急敗壞:“你如今年紀這般大了,哪裏還有挑三揀四的資格,我好不容易送禮托請才得來這麽個機會,你不領我的情也就算了,薇姐兒是你的親侄女兒,你何必這樣作踐她?”
“嗬嗬,我自然領嫂子的情,”巧姝還是那副不痛不癢的語氣,甚至帶著點笑意:“我看嫂子不如把我剝皮拆骨論斤論兩地賣了算了,也許還能多值兩個錢,也算還報嫂子的恩德。”
薛老太太聽得皺眉,這是哪家的姑娘,論道起自個兒的親事毫不羞臊,說話還如此潑辣。( )(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