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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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本謝巧姝的事情解決的還算完滿,好在兩邊都還沒來得及聲張,雖然過程有些尷尬,但過一段時間也就沒什麽了。萬萬沒想到,這事兒將薛老太太積在心中多年的不滿一股腦兒激發了出來,原先王家人在的時候顧著家醜不外揚,現在王家人走了,才終於發作了起來。

    水芝說完這一句,夏氏反倒沒那麽驚慌,這事兒薛老太太沒錯,薛世鐸亦沒有錯,錯全在她而已。她起身打算往百善堂去,見薛雲晗站起來跟著,阻道:“這不是你小孩子該管的事,回屋子裏待著吧。”

    踏出房門,又折回來道:“不管是什麽結果,你都得記住,原就是娘對不住你爹,對不住薛府,你是府裏正經嫡出的姑娘,好好過自個兒的日子。”

    薛雲晗聽夏氏像交代後事似的,連忙上前拉住她的手,“娘,我隻要你。”

    夏氏回頭報以一笑,也不帶丫頭,往百善堂去了。

    站在薛老太太的院子門口,除了守院門的婆子還在,其他下人都回了屋子關了門窗,生怕聽到一星半點以後被主子記恨。幾個大丫頭戰戰兢兢地縮在牆角,見到夏氏來了,互相看幾眼,也許是預料到了即將到來的風雨,一溜煙兒地全跑開了。

    杜嬤嬤從院子裏迎出來,複雜難言地看著夏氏,最終搖搖頭:“事已至此,大太太若是進去,隻會更亂。”

    夏氏朝杜嬤嬤福一禮,被杜嬤嬤側身避開,“謝謝嬤嬤的好意,我已經有所決斷了。”說罷再不看杜嬤嬤,朝院子裏走去。

    整個院子寂靜無聲,若不是正房門口有摔碎的瓷片兒,若不是院子裏跪得筆直的薛世鐸,完全看不出來這裏發生過爭吵。

    薛世鐸聽到妻子的聲音,轉過頭看她,“決斷?什麽決斷?”

    夏氏不答,陪著薛世鐸跪著,反問道:“你這又是何必呢?”

    “你大病初愈,夜裏濕氣重,不要跪在這裏。至於我,這是我自個兒的決定,你不必負疚。”薛世鐸皺眉,轉頭見夏氏一個下人也沒帶,朝杜嬤嬤道:“勞煩嬤嬤送大太太回去。”

    “逆子!”薛老太太從屋裏頭走出來,站在台階上氣得發抖,:“我懷胎十月生下你,含辛茹苦地養大,你就是這樣對我的!毫不體諒為娘的辛苦,隻知將一顆心掏出來捧給你媳婦兒,怕她冷怕她痛,卻作踐自個兒的身子,拿來寒你老娘的心!”

    杜嬤嬤端上來一杯安神靜心的茶,想讓老太太緩緩情緒,免得傷身,但是兒子低頭不言,薛老太太氣得更甚,拂開杜嬤嬤端過來的茶,“可是你看看,她又是怎麽對你的?十幾年了啊,就是快石頭也捂熱了,你這媳婦兒的心腸怕是鐵做的!我薛家作了什麽孽,討了一個這樣的女人回來?要是放在別的人家,早十回八回地休出家門了,我忍了十幾年也夠了,今日你就做個決斷,是要你媳婦兒還是要你老娘。要你媳婦兒,你就跟我斷絕的母子關係,要你娘,就將她休回夏家。”

    夏氏朝薛老太太重重磕了個頭,額頭抵在青石板上道:“您說的對,這些年是我對不住您對不住老爺,原本我應該自請下堂,前些年念著晗晗還小,才厚顏居於薛家。”轉頭看著薛世鐸,忍住痛楚,道:“別和老太太硬強了,我不值得,你休了我吧,若是願意,咱們和離也可,這樣將來對晗晗的親事影響小一些。”

    薛世鐸堅持了這麽多年,一顆心熱了又冷,冷了又熱,此時聽到妻子這麽輕易就說出放棄的話,心頭幾乎涼成了一片,然而,胸口放著的那封傅夫人寄來的信,又給他添了些熱意。傅夫人在信裏說,寧王謀反圍城,傅大人被困在城中,城中兵力和糧草皆不足以抗衡。這事兒薛世鐸是知道的,拚死衝出來的兵士加急送往京城送了軍報,傅大人生死未卜,生還的希望十分渺茫。傅夫人因而心中有感,將夏氏這些年心結和變化一一詳述,希望薛世鐸和夏氏能活在當下,惜取眼前人。

    怪不得,年前他在清河圍場受傷之後,兩人明明走近了很多,在衛禮出現之後,夏氏卻又將心裏稍微打開的那扇門猝然闔上。薛世鐸不理會夏氏的話,朝薛老太太磕頭,“夏氏她恪守婦道,為兒子生育了晗晗,娘,兒子不願意休妻,您就當是疼兒子吧。”

    薛世鐸磕頭磕得實,兩三下額頭就青紫一片,夏氏心裏自請下堂的勸說之辭再也不忍說出口,拿手墊在青石板上,讓丈夫少些痛楚。

    薛老太太閉眼扶額,深吸一口氣,緩緩道:“老大,不是我非要逼你休妻……你是侯府的世子,肩上的責任比幾個弟弟要大,可是你都三十好幾的人了,至今沒有嫡子,將來望江侯府的爵位怎麽辦?府裏幾百號人怎麽辦?若是因為你丟了爵位,可對得起列祖列宗?”

    “嗣子,嗣子……”薛世鐸磕頭的動作頓住,道:“兒子隻願意跟夏氏生承爵嗣子,兒子還年輕,總會有的。”

    夏氏整個人僵住,呆呆地看著薛世鐸,心裏萬千思潮湧動,複雜難言。

    “你當你娘老了,就糊塗了嗎?”薛老太太像聽到了天大的笑話,連著冷笑幾聲,“你隻想和夏氏生,夏氏可有這個心?自打夏氏回府,這幾年你們都從未圓過房吧?!”

    這事兒還是二兒媳婦劉氏使人來說的,雖然劉氏有她的小算盤,但是薛老太太仍是私下找了薛世鐸身邊的人過去逼問,一問之下差點氣得倒仰。但是這些年她也明白了,大兒子是絕不會聽話休妻的,因此她並未點破,一直到薛府參加壽宴時遇到謝巧姝,驚覺她樣貌美麗,氣質隱隱和夏氏年輕時十分相似,這才動了讓她給兒子當平妻的想法。

    薛世鐸和夏氏都沉默下來,薛老太太終於說得兒子啞口無言,想再接再厲時,就聽薛世鐸擲地有聲地道:“兒子此生隻願以夏氏為妻,至於承爵嗣子,兒子有庶子,可以把他放在夏氏名下養大,二弟有兩個兒子,若是他們夫妻願意,也可過繼一個給兒子。”

    “好!好!好!”薛老太太氣極,左右四顧,一把抓過杜嬤嬤手裏的茶杯朝自來最為疼寵的大兒子身上甩過去,薛世鐸的頓時額頭血流如注,薛老太太沒料到兒子竟不躲閃,又痛又氣,想要下台階幫他按住傷口,然而兒子卻仍是倔強地跪在那裏,一如這些年每一次抵抗她的勸說。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你卻作踐自己來威脅你娘。”薛老太太疲憊地轉身,朝屋子裏去了,對杜嬤嬤硬聲嗬道,“你進屋關上門,不許管他們!”杜嬤嬤見薛老太太轉過身捂住胸口,隻得聽命跟進去關上了門。

    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薛世鐸跪在院子裏不肯起身,夏氏便也陪他跪著,掏出手帕按住丈夫的額頭,和離、下堂的話怎麽也說不出口,隻得咬唇任由淚如雨下。薛世鐸看她哭得傷心,反而輕輕笑了起來:“你今日必是為我而哭,你心裏不是全然沒有我吧?”

    “這些年你的確有對不住我的地方,我也納了妾生了子,算不得對你情深似海。”薛世鐸自嘲地笑笑,“傅夫人都告訴我了,怪不得你,怪隻怪造化弄人。”

    星稀月涼,夜色淒淒。

    兩個人初時跪著尚有些痛感,漸漸地覺得膝蓋處一片麻木,隨著月亮從西起然後升至空中,隨著夜風變涼然後濕冷交織,那一片麻木從膝蓋至大腿,越往越上,兩個人都搖搖欲墜,昏昏地靠在一起,憑著一腔毅力支撐。

    夏氏是用了晚飯的,薛世鐸卻是從衙門回來就直接被喊到了百善堂,肚裏水米皆無,再加上失了些血,到天蒙蒙亮能聽到外頭道上灑掃丫頭掃地的聲音時,薛世鐸終於支撐不住,身子往後一栽,倒了下去。

    他倒下去之前,用微弱的聲音問她:“我們都放下過往,好好過完這輩子好不好?”

    ***

    薛侯爺和薛世鐸還未商量出如何處置薛雲萍這件事,隻是派人盯住了薛雲萍生母所在的八仙庵,劉氏對這一切尚無所覺。盡管如此,她這兩日依然心力交瘁,先是二皇子拒絕娶女兒,本來和王子重說定了親事,女兒隻要養好了,成親的時候做些手腳就能掩過去,沒想到還未來得及喝打胎藥女兒就意外小產,之後養了半個月身子,人就變得有些神智混亂了。安靜的時候仍是個嬌美的姑娘,一開口卻全然不對。

    如今雪上加霜,竟然還被退了親。

    劉氏昨晚便知百善堂發生的事,這實在是她今日聽到的唯一好消息,聽到下人稟報薛世鐸堅決不願再娶,要過繼二房的兒子當嗣子的話,她的精神都好了幾分。劉氏顧著女兒的名聲不敢用外頭的大夫,隻敢往二皇子那裏借人用給薛雲萍看病,來的人都是太醫,相信女兒過不了多久就會好的。

    劉氏親自端了藥哄薛雲萍張口,“萍姐兒,來喝藥,喝了藥很快就好了,到時候娘再給你找更好的。”

    “太太,不好了!”蕊珠領著陳由的渾家進來,那婆子急急道:“白家人在衙門裏告倒了萬通,萬通把您給供出來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