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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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風抱著金魚來到李遠家的時候是個安靜的下午,陽光很好,空氣中有細小的顆粒浮動。
圓形的拱窗和轉角的石砌上藤蔓已經開出了淡粉色的花兒,他不記得自己離開時這裏也是這樣的。
原來從第一次來到這裏至今,已經過去了這麽久。
時間真是個奇妙的東西,讓他一個跨越千年而來的古人漸漸適應了全然不同的生活,那麽他又是從什麽時候起,也開始想要試著了解李遠了?
畢竟他幫過他那麽多。
“就當是還人情了。”鄭風小聲重複了一遍。不過等下見到該說點什麽比較好呢?上次兩個人談話好像也不是很愉快呢咳咳…
皇帝陛下最終決定把魚放在李遠家台階前麵。
總之眼不見心不煩,聚會也參加了,雖然沒見到什麽大神,禮物也送下了,雖然沒留下落款人。鄭風放好魚缸之後滿意地拍拍手,向劇組隻請了半下午的假,現在也差不多該到回去的時間了。
“來吧!”鄭風對係統張開雙手,“帶我瞬間轉移!”
許久沒有啟動的係統悶悶傳來倆字:【不轉】
[……你說啥]
係統翻白眼:【…李遠準備出門了,難道你要在他麵前轉嘛?】
話音剛落,白色的門把手微微動了動,李遠從房子裏走了出來。
他還是一身公事公辦的西服,鄭風發現這個人對生活的要求似乎格外簡單,連衣櫃的西服和襯衫都清一色的黑白。但是別說,這兩種顏色也格外適合他,幹淨的襯衫配上筆直的西裝褲子,把李遠過分俊美的臉龐襯得分外清冷。
李遠朝旁邊看了一眼,鄭風連忙躲到了草叢裏,李遠當然沒有發現他,事實上他連地上的那盆魚都沒有瞧見,扣上袖口便離開了。
靠,鄭風暗自腹誹了一句,這臉比他在大慶當皇帝的時候太傅那模樣都無欲無求。
可是誰能相信呢?好人從來站不上權利的頂峰。因為明白這個道理,所以老早鄭風就知道自己並不適合當皇帝。想來他穿越之後現在的大慶該是由他大表舅繼位了吧?也不知道翠花…呃等等,她應該巴不得他繼續失蹤下去。
這麽一想還真是十分地憂傷啊…
鄭風:難過到都不想拍戲了怎麽辦?翠花讓我如此憔悴…
係統:…宿主你學壞了,想跟蹤李遠你就直說。
[大膽!]鄭風一拍大腿:[朕是像會做出此等齷齪之事的人嗎?]
五分鍾之後。
[奇怪。]鬼鬼祟祟尾隨在ks總裁身後的男人左右張望了一眼,刻意壓低了頭頂的鴨舌帽。
[李遠這方向不是去ks呀,這是去哪?]
去…去你妹啊係統表示你不是不幹這事嗎啊摔!
可鄭風無論如何都沒想到李遠來的地方會是墓地。
坐落在城市的郊區,事實上隻要一直往前走,往前走,不轉任何一個彎,哪怕曾經路過幾次,鄭風也從未意識到那片開滿著燦黃色的小花的山坡會是這樣沉重的地方。
李遠的腳步在南街公墓四個字麵前停下。他抬頭看了看,彎腰從路邊拾下來一朵花,然後推開鐵質的欄杆,一層一層踏了上去,大理石的灰色墓碑在陽光下一排排靜靜聳立在上坡,仿佛沉默而遙遠的行星。
李遠半蹲下來,把那朵花輕輕放在了墓碑前。輪廓分明的側臉看不出情緒,纖長的睫毛卻下意識地垂了下來。
是難過的吧?鄭風想。他沒有出席生日宴會,那麽李遠一整天就一個人待在家裏,怪不得徐子晨會說今天對他而言是特殊的日子,原來是因為曾經有親人離世。
鄭風趕緊朝墓碑的方向鞠了一躬,不管是誰,都請原諒他一時莽撞吧,他真的不是有意冒犯跟來的。
這麽想著,鄭風躡手躡腳退了出去,離去時連呼吸都是想象不到的小心翼翼。
於是一扭頭剛就好跟身後的人撞了個滿懷。
四目相對,皇帝陛下聽見自己脖子哢嚓斷裂的聲音。
“…朕要說朕是路過的你是不是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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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風被李遠拎小雞一樣扔進了車裏。小皇帝全程心虛耷拉著腦袋。
李遠麵無表情:“係上安全帶。”
鄭風立刻老老實實照做了,低聲道:“對不起…”
“嗯。”對方的眼神淡淡劃過他,看不出什麽情緒。
鄭風連忙解釋:“我絕對沒有不尊重你的意思,不管你怎麽生氣我也不會反駁的,這次我確實做錯了!”
“為什麽跟蹤我?”李遠的語氣不痛不癢。
“我...”
鄭風啞然,他無法回答。
最初是對李遠這個人充滿了好奇,他脾氣有點古怪,也不喜歡說話,除了看書跟嫖都完全沒有什麽特殊愛好,可是當幾分鍾前他一個人站沉默地半蹲在墓碑前的時候,鄭風卻突然感受到一種難以言說的悲傷。
他想起兩個人住在一起時曾經見到過李遠趴在書房的桌子上熟睡,手臂下零零散散擺放著厚厚的文件,安靜的臉上沒有一點防備。
他記得那時候也有過相同的感覺,這種孤獨與悲傷源自哪裏總是不得而知,也許從頭到尾感受到的隻有他自己。
李遠沒有再開口,發動了汽車,於是鄭風也沒繼續說話。
一時間隻有沉默。
汽車緩緩行駛在路上,可以聽見飛鳥掠過的聲音,盛夏的天空是金色的,空氣中彌漫著蓬鬆的花香,臨近黃昏的晚風吹在臉上,暖暖的溫柔。
“我知道…”平緩駕駛的聲音裏,李遠烏黑的眼睛深不見底。
“我知道你們在劇組可能聽到過什麽無聊的傳聞。”
“......”鄭風被戳穿一樣心虛,要知道李遠可是拍戲期間的熱門討論話題,於是老老實實地一股腦從其他人那裏聽到的各種傳聞八卦全講了一遍。
畢竟話題的主人公就在眼前,於是鄭風越說越興奮,直到最後差點手舞足蹈:“你知道嗎?當初戚七還編鬼故事嚇我,說你有個未婚妻…”
李遠的車猛地一刹閘,鄭風險些被直接甩出窗外。
李遠側過頭來認真看著他。
“我確實訂過婚。”
“......”驚魂未定,鄭風反應了半天,“你這是…什麽意思?”
“我有過未婚妻,比我小一歲,但後來婚約取消了。”李遠重新發動了汽車,語氣平淡地幾乎不像是在敘述自己。
“可是為什麽取消了?”
“她死了。”
“......”鄭風張了張口,卻發現自己吐不出一個字。
夕陽終於落盡,在地平線的淺淺的那端,像老人眼角凹陷下去的皺紋。
一時比一時黯淡。
他不記得他們是如何結束了這場談話,隻記得車內狹小的空間裏曾經有過窒息一般的沉默。當天空便成鉛灰色的時候,鄭風把臉過去看著眼前的晚高峰。
華燈初上,男人卻忍不住動了動眼皮,沉重地幾乎看不清眼前。鄭風心裏想著昨天拍戲在雨裏淋了一天才導致睡眠不足,今晚要回劇組的話肯定遲了,人卻已經先迷迷糊糊地睡去。
夢裏有黑色的飛鳥掠過天空的聲音。
他抬頭看著時間燃成灰燼。嘩嘩作響。直到眼眶酸澀,生理的淚水滑下來。
有人遠遠站在那,張開懷抱。
嘩嘩…嘩嘩…嘩嘩…
“鄭風?”
也不知過了多久,朦朧中似乎有隻手伸了過來放在額頭上,微涼的溫度讓他感到十分熟悉。
“低燒。”好像有人這麽說。
鄭風醒來的時候腦袋昏沉沉的,有一瞬間他懷疑自己已經被李遠殺人滅口了。扭頭看向窗外,天空已然一片漆黑。
屋裏沒有開燈,灰沉沉的,門縫裏透出一絲明亮燈光,傳來樓梯的輕微的腳步聲。
好像很冷清呢。不過,這不是李遠家嗎?
鄭風剛想起身,才意識到渾身又酸又痛,隻好又躺回去,偌大的落地窗讓房間被襯托地格外沉靜。
鄭風意外於這裏還是他離開時的樣子,連臥室的被褥似乎都沒有改動。枕在枕頭上望著天花板,鄭風感到太陽穴在突突地跳動,似乎隨時都會跳出額頭,“嘣”地一聲把自己炸得血肉模糊。
就像李遠開口的時候,鄭風整個世界都驚得一片一片轟蹋下來一樣。
門突然打開了,燈光刺激地鄭風忍不住用手擋住眼:“誰?”
“是我。”李遠的聲音還是淡淡的,走進來放下手裏的東西又轉身把門關上了。
鄭風這才睜開眼睛,李遠並沒有打開屋裏的燈,黑暗裏隻能看見一個修長的輪廓,鄭風能想象對方身上幹淨清冽的味道,隻是他不記得自己怎麽會莫名其妙來到這裏。
一扭頭,看見窗台上透明的玻璃魚缸。
月色溫柔。( )(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