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六，是賀氏去世後做三七的日子。

    辰正，李青青和陶鯉便抵達豐頌村的李家，馬車停在李家院子外，陶鯉和車夫卸下三刀草紙、一大捆香、一對半人高的大白燭、一個大金銀鬥。

    李家院子外懸掛白紙燈籠，李家人皆係著白腰帶。

    時辰尚早，除了李富貴和吳美華一家人外，李發財、邵氏、李文彬和李文星也都在。見李青青和陶鯉拿了這麽多祭品來，一群人趕忙上前幫忙。

    像沒什麽錢的人，頂多買一對比往常燒的蠟燭稍微粗一點的白燭和一刀草紙便算盡到了禮數，李青青和陶鯉不僅草紙和白燭大而多，數百根香足夠今兒個親朋好友來上香，一個金燦燦閃亮又奪目的金銀鬥特別亮眼。

    “青青，三七確實要隆重對待，不過你這拿來的東西也太多了，花了不少錢吧？”

    邵氏摸著金銀鬥愛不釋手，好像巴不得這金銀鬥是真金做成的聚寶盆。

    邵氏問話，總是帶著一種試探和打聽的意味。

    李青青淡淡地說道：“大娘，曾祖母去世了，我花錢買這麽些東西又算得了什麽？怪隻怪自己沒能力在曾祖母活著的時候給她買好吃的，給她穿好的。”

    邵氏嘟噥著，終是沒說出什麽話來。

    吳美華見李青青穿著一身黑色素麵對襟褙子，頭發盤起來，簪了個白線球。通身打扮太素淨又端莊，襯得她人很消瘦，特別是兩頰都沒什麽肉。

    吳美華心疼地拉住李青青的手，“青青，你咋瘦了這麽多？”

    “娘，我沒事。”

    “你和陶鯉早就餓了吧？”

    “不餓不餓，我倆吃過早飯才來的。”

    陶鯉寅時末便起床弄早飯，她睡到了辰時初，梳洗打扮吃過早飯便立刻趕來了。

    陶鯉起得太早，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見李青青和陶鯉都精神不振的樣子，吳美華眉頭微皺卻也不當麵說破，隻叫家裏人把東西拿進屋。

    屋裏中堂下擺著靈位，一小香爐插著三根燃燒的香，供了四樣供品。

    李青青拿出三根香，一一點燃後，兩手的中指和食指夾著香杆，大拇指頂著香的尾部，跪在蒲團上，香頭對著靈位，手拿香拜三拜，再起身依次插好三支香。

    隨後，陶鯉上香。

    李青青上過香，他看了一遍，大概知道如何做，她又在一旁輕聲指點，他上香總算沒出錯。

    最後，李青青和陶鯉這對小夫妻一同跪在蒲團上，對著賀氏的靈位磕了三個響頭。

    她抬起頭時，黑色牌位刻著幾個金色大字。

    賀氏真的永遠離開人世了。

    右眼掉下一行淚來。

    左眼也流下一串淚。

    給賀氏辦喪事時，人多鬧哄哄的，她多次痛哭但有一種賀氏沒離開她的錯覺。前幾日賀氏托夢送子，她也覺得賀氏離她很近，不曾走遠。可今日，賀氏的音容笑貌全沒了，隻有一個冷冰冰不會動的牌位。

    她真真切切意識到：賀氏真的仙逝了。

    賀氏走了，她卻有了一個孩子！她失去了一個非常疼愛她的長輩，卻得到了一個至親骨肉！為何人生要這般悲喜交加！難道就不能有賀氏在世孩子降生這種兩全其美的事情？

    她一直以為人定勝天，努力就會有好結果。是以，她努力掙錢，還想治好陶鯉的病。可在生死由天，她什麽也做不了！她根本無法阻擋親人離世！一想到誰都會老，李富貴和吳美華拉扯到了七姐妹，兩鬢生白發，爹娘已經老去的速度太快了！她隻希望賀氏在天之靈保佑李家人健康長壽，她平安無事和陶鯉攜手共度一生。

    她並不是哭天搶地、嚎啕大哭的那種，而是隱忍克製的掉淚，實在是忍不住才哭出兩聲，掉下來的淚水打濕了蒲團上罩著的布，漾開一大圈水跡。

    “青青，別哭了。”

    “二姐，不哭了。”

    來勸李青青不哭的吳美華和李招娣也帶著哭腔。

    家有一老，如有一寶。賀氏這一寶撇下李家人走了，李家人真是肝腸寸斷，個個食不知味。

    不知是哭久了，還是人多悶著了，李青青心裏惶惶的，頭暈目眩，歪身一倒，恰好撞在陶鯉肩上。

    “娘子！”

    “青青！”

    陶鯉慌了神，立馬摟住她，“娘子，娘子，你咋了？快醒醒！”

    從李青青一到李家，吳美華便覺得二女兒不對勁。這才上個香，哭了一陣子，便暈了？“陶鯉，你老實告訴我，青青到底咋了？”

    “嶽母，青青懷了孩子。”

    “什麽？青青懷有身孕？你咋不告訴我？”

    懷有身孕的人，容易貧血頭暈，再加上哭了那麽久心裏難受，又有香熏著，暈倒也實屬正常。

    “陶鯉，快把她抱到院子裏去。”

    “招娣，搬個扶手椅。”

    陶鯉飛速把李青青抱到院中，扶手椅已擺好，他輕輕地把李青青放在扶手椅上，上半身靠著椅背。

    “娘子，醒醒！”

    “青青，別睡了。”

    吳美華按住李青青的人中，狠狠一掐。

    李青青登時便驚醒，疼得滿臉漲紅。“娘，你打我做啥？”

    “你都暈了，我也沒辦法，不然潑你一身冷水，那不是更難受？”

    “我暈了？我咋就暈了呢？”

    吳美華板著臉，“青青，我必須說你了！你都懷了孩子，還哭什麽？懷有身孕，最忌過於悲痛，對腹中胎兒也不好！你倒好，不僅跪那麽久，還一直哭啊哭的，幸好大家都在，若是你一個人在外頭暈了，那可咋辦？”

    “娘，你想多了，我就是有點頭暈而已，沒多大事。”李青青回話完，才驚覺大家已經知道她懷孕的事了！她正襟危坐，“娘，你咋知道我懷了孩子？”

    吳美華把目光瞄向陶鯉。

    “娘子，是我說的。”

    “夫君，我早就跟你說了，今兒個是曾祖母三七的日子，不是說喜訊的時機。你咋不聽我的話呢？”李青青氣的又斜靠著椅背。

    “青青，你曾祖母三七的日子，你說你已經懷有身孕。這說明你在你曾祖母去世之前便已經有了孩子，那有什麽不好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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