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氏新喪，守孝的李家人吃穿用度各方麵都要注意，更不能縱欲。

    李青青雖外嫁，但她和曾氏祖孫情份極深，自會嚴格要求，絕不落人笑柄。

    誠如吳美華所言，李青青已懷有一個多月的身孕，確實超過了賀氏過世二十一天。她在賀氏去世前已經懷孕，懷了孩子就得生下來，那算不上不孝。

    饒是她懷孩子並非不合禮數，她還是叮囑家人不要聲張。

    老五李盼娣喊道：“娘，百裏先生來了。”

    李青青要從椅子上起身，卻被吳美華按住，“青青，你且坐著歇息。”

    吳美華又叫陶鯉好生看好李青青。

    李富貴和吳美華出門迎客。

    百裏燒提著一刀草紙和一對白燭進院子，他來得早，提來的東西也中規中矩。

    按照百裏燒的財力，他買跟李青青一樣的東西，完全是買得起的。但他跟李招娣沒成婚，如果拿來過分好的東西，豈不是叫李青花和李青青難做人？李青青發現百裏燒這人雖讀書多，看著像個書呆子，實際上頗有幾分頭腦，也不是完全不通俗事。

    百裏燒上香也頗符合規矩。

    李青青卻在注意另一個人——李招娣。

    李招娣自打百裏燒進來後，臉色就像快成熟的桃子皮白肉紅，那恰到好處的紅潤臉色配合著嬌羞的眼神，欲看還羞，實在是有趣。

    不過，李招娣看百裏燒的機會很少，時間也很短，賓客來了，她得幫忙煮點心麵，還得準備午飯。

    親朋好友們大部分都來了，唯有李青花、王滿生和二蛋沒來。一大家人忙活著雖注意到這件事，可誰也沒聲張。

    未時三刻，滿堂賓客吃得紅光滿麵，肚子圓鼓鼓的。

    不知是誰喊了一句該去燒紙了，賓客們便站起身，預備去墳前燒紙。李富貴牽頭，賓客們隨著他去。

    留下的全是女人，吳美華與女人們聊天。

    院子裏，李青青戳了身旁的陶鯉，“夫君，你咋還不跟我爹去？”

    陶鯉一動不動地杵在李青青身邊，“娘子，我跟你一起去。”

    “別胡鬧，你跟著我爹去給曾祖母燒紙。”李青青是女人，沒有資格去燒紙。就算她去燒紙，燒的全是破錢，賀氏在地下也用不了。身為已經結婚的女人，她對這樣的風俗頗為討厭，但她隻能遵從，不然會被人指責為不懂事。

    陶鯉不懂女人不能燒紙的習慣，倔強地說道：“娘子，我沒鬧，我是要跟你一起去給曾祖母燒紙的。”

    “夫君，你咋跟強牛似的？我不能去，你是男的，你能去。”

    “娘子，你為啥不能去？”

    “因為我是女人。”

    “女人不能燒紙？”

    “對。”

    “可曾祖母也是女人，你去給曾祖母燒紙，沒事的。”

    賀氏是女人，李青青也是女人，她去給賀氏燒紙，沒關係！

    陶鯉的想法真是與眾不同，她從來沒這麽想過。從小到大，每次到了清明節、中元節等給逝去先人燒紙的時候，她都被要求留在家裏照顧妹妹，唯有李富貴才能提著草紙和香去燒紙。那時候，她特別希望自己是可以上族譜可以去給先人燒紙的男人。可是，再希望又如何？她是女人，老規矩定下來女人不能上桌吃飯，不能在外拋頭露麵，不能給燒紙，不能上族譜，隻因為少長了一樣東西而已。

    她撫摸著肚子，女娃不是不好，而是注定了必須依附男人，她忽然起了一個念頭：腹中胎兒是個男娃該多好。那樣，孩子就不用嫁去別人家，伺候難伺候的公婆，也不用過鬼門關走一遭隻為生個孩子。

    “夫君，你聽我一次行不行？你快去跟上大家夥兒去給曾祖母燒紙，我就在家裏等你，哪兒也不去。”

    “娘子，我要你陪我一起去。”

    陪著一起去？陶鯉也太胡攪蠻纏了！李青青毫不留情拒絕道：“不行！”

    “那我也不去了，嶽母叫我看著你。”

    “我娘在家，不用你看著。”

    “不行，我就要看著你，娘子，我不走。”

    陶鯉這是耍賴？

    賓客們都去燒紙了，陶鯉還在這磨蹭！再墨跡下去，天都要黑了！李青青無可奈何，隻得讓步，“夫君，那我陪你走到墳地附近。”

    “行。”

    李青青和陶鯉相繼走出李家院子。

    “二姐，等等我！”

    李招娣也溜了出來。

    李招娣挽著李青青的手，“二姐，你和二姐夫一起去墳地嗎？我也去。”

    “你去是為了看情郎吧？”

    猛然聽到這麽一句話，李招娣羞得比杜鵑花還紅。“二姐，你就會拿我打趣。”

    “那是事實。”

    “二姐！”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

    李招娣臉色漸漸平複下來，不多時便恢複紅裏透白。“二姐，你懷了小娃娃，再過不久我要當三姨啦！”

    “對啊，你是娃娃的三姨。”

    “二蛋叫我三姨，你的娃娃也叫我三姨，真好。”李招娣唇紅齒皓，笑起來挺美。

    “當姨哪有當娘好？招娣，你也老大不小的了，對自己婚事如何打算？”今日來，她早就想找機會跟李招娣聊聊婚事，總算逮著機會開口了。

    “二姐，婚姻之事哪輪得到我自己做打算？爹娘說什麽就是什麽。”

    李招娣那話說得有點妄自菲薄，可不像之前認準了百裏燒要共度一生一世。

    “你又跟我裝傻了。百裏先生和你約定好了結婚，他親口告訴我說願意等你三年。但我勸他要慎重考慮再跟你做承諾，畢竟三年太長了。”李青青說話單刀直入，也隻為讓李招娣心裏有數。

    “二姐，爹娘尋思過了，給曾祖母守孝三年不行喜事，實在是太久了，咱們是曾祖母的曾孫女，隔了兩代人呢，不必墨守陳規。守孝一年或兩年，不必等那麽久。”

    一年？兩年？三年？不論要等多久，沒有成婚終究是不能高枕無憂的。但為賀氏守孝又勢在必行，無可更改，還真是陷入兩難境地。

    臨近墳地，李青青和李招娣兩姐妹站在田埂上，遙望那一片樹林，草紙燃燒的煙飄向空中，男人們燒紙時在低聲哭泣。

    陶鯉雙膝跪地，將疊好的草紙一張張燃燒，他抖動的脊背，被她看在眼裏。

    縱使他與賀氏相識不過一年而已，但他還是很悲傷，真是個重情重義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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