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完東西後，原文軒突然抬頭問宋清寒：“師父，我也要做手術嗎？”

    宋清寒想了想，用商量地口氣道：“明日再做，如何？”

    若是這膿液不該如此直接地用在正常人身上，經過一天的時間後，該出現的反應都應該出來了。

    原文軒乖巧的點點頭，答應了下來。

    施大夫看著別人家的徒弟，忍不住回頭看了眼自己家的小廝，深深的歎了一口氣，搖頭道：“比不上，從大到小都比不上啊”

    夏雲飛摸了摸身上的紗布，突然道：“我身上就這麽多的膿液，要是都用完了，漠上的人還有救嗎？”

    這也是施大夫和原文軒不明白的，聞言趕緊轉頭看向宋清寒，等待他解答。

    宋清寒對於他們的反應有些哭笑不得，但回答時的神色卻很認真，肯定地道：“有救，漠上的人不用你的膿液，用牛的。”

    夏雲飛愣了愣，神情古怪地道：“牛？把牛身上的東西放到人身上，這也有些”

    宋清寒歎了口氣，不欲再編造話語欺騙他們，態度強硬地道：“聽我的，準沒錯。”

    轉眼一天又過去了，宋清寒身上沒有出現異常反應，清風的紅痘也縮小得更明顯了。

    確認自己的操作正確後，宋清寒讓施大夫為原文軒接種了牛痘，又讓壯漢們互相接種了一遍。

    施大夫在看到自己的操作水平連原文軒都趕不上時，心下有些氣餒，但在看到壯漢們的動作後，頓時振作了起來，在一旁高聲指點著。

    這些壯漢們雖然圍觀過原文軒和施大夫做手術，也聽宋清寒詳細說明過手術方法，但是輪到自己上時，卻跟亂來似的，沒有輕重地在對方手上劃拉，有些甚至被戳到了白骨，發出淒烈的慘叫聲。

    好不容易全部種完牛痘，這些壯漢們東倒西歪地躺在地上，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哪裏還有之前的當地痞時的神采飛揚？

    收拾東西準備趕往漠上時，宋清寒突然想到了什麽，問施大夫：“你那小廝怎麽樣了？”

    施大夫愣了愣，趕忙將小廝的房門敲響。

    昨晚他是跟宋清寒擠的一個房間，今天又一直在忙活種牛痘的事情，完全將自家小廝拋到了九天外。

    小廝在聽到敲門聲後，弱弱地道：“別進來，我、我得天花了”

    他的聲音太小，施大夫沒聽清後半句，想到他這兩天都沒進食，心中有些不安，趕緊叫來一名壯漢，直接將門撞開，急匆匆走了進去。

    兩人四目相對，小廝瑟縮了一下，用被子罩在自己頭上。

    施大夫瞪大眼睛，震驚地道：“你、你染上天花了？”

    誰能想到，最是防備不過的小廝，反倒成了他們中唯一一個染上天花的人，而且看這水痘的生長情況，這已經不是他第一天發病了。

    小廝窩在被子裏，發出難過的啜泣聲，半是後悔半是害怕地道：“早知道我就不碰他的手了，嗚嗚，現在怎麽辦才好？我不想死啊”

    施大夫反應過來後，伸手將他的被子拉開，安慰道：“沒事，宋大夫的辦法是有用的，清風的天花已經快好了，你快出來讓宋大夫給你手術。”

    他現在算是徹底接受了宋清寒的那套說法，手術、縫合、開刀一類的詞說得很是順溜。

    小廝抽了抽鼻子，緩緩走下床，想到自己之前那樣對宋清寒，現在又要去求他，頓時悲從中來，嚎啕大哭道：“我不想去找他，他肯定會羞辱我的”

    在外麵聽見動靜的宋清寒對夏雲飛招了招手，將手術刀放在原文軒手上，平靜地道：“你去，不可無禮。”

    原文軒想到那天被小廝推出來的情景就有些惱火，指著壯漢們，賭氣道：“讓他們去！他們還需要再練練！”

    宋清寒挑了挑眉，臉色驀地一沉，冷聲道：“哦？若是以後遇見讓你不開心的人，你一律不救是嗎？醫者最重要的是什麽？”

    原文軒被說得低下了頭，捏著衣角道：“仁心。”

    說完，不等宋清寒再教育，他主動道：“師父，我錯了，我現在就去。”

    宋清寒看著他的背影，見他進屋後神色冷靜地給小廝做完了手術，不由得點了點頭。

    待原文軒出來後，宋清寒將他帶到角落，看著他默不作聲的樣子，好笑地道：“還在生氣？”

    原文軒使勁搖了搖頭，猶豫了片刻，才老實地道：“一點點，我已經知道錯了，但是氣還沒消完。”

    宋清寒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安慰道：“生氣是正常的，不生氣才不正常，隻不過作為大夫，你要將你的情緒和你的行為分開，要知道，我們的職責是治病救人，而非除暴安良。”

    原文軒思考片刻，遲疑地道：“那若是殺人凶手受傷了，我們也要救他嗎？”

    宋清寒啞然失笑，挑眉道：“但是你怎麽知道他是真的殺人凶手，或者說，他殺人的目的何在？”

    見原文軒的眼中滿是疑惑，宋清寒知道這些對於他而言還有些太深奧了，解釋道：“打個比方，一打算殺掉二，二在反抗過程中失手將一殺死了，那麽二是不是殺人凶手？還有，三準備將村子上的人全部殺掉，並且已經拿了刀要行動，四知道後將三殺了，那麽四是不是也是殺人凶手？那遇上二和四，你是救還是不救？”

    原文軒呆呆地看著宋清寒，似乎沒想到還有這種情況，猶豫了一會後，小聲道：“我不知道”

    宋清寒哈哈一笑，摸著他的頭道：“所以啊，我們隻管治病救人便可，至於那人到底是好還是壞，自該由官府定奪和處置，要是我們管得太寬，反而越管越亂。”

    這句話原文軒聽懂了，他點了點頭，答應道：“好的，師父，我會努力將情緒和行為分開的。”

    其實沉下心來想想，施大夫的小廝也並沒有對他造成實際上的傷害，而且，像小廝的那種表現，就屬於沒有將情緒和行為分開？

    他在心中暗暗記下小廝的例子，以便以後隨時提醒自己，不要成為那樣的人。

    待行李全部整理好後，一行人朝漠上行去。

    那群流氓地痞本不欲跟隨宋清寒等人前去危險的漠上，但宋清寒什麽反應都不給他們，每當他們提出要走，就靜靜地盯著他們看，看得他們後背發毛，反思自己這幾天是不是被宋清寒下毒了或是怎樣，最後實在是受不了那種提心吊膽的感覺，乖乖地幫著宋清寒忙上忙下，在得到他給的“從漠上回來就可以離開”的承諾後，總算是放下心來。

    漠上就如它的名字一般，是一座矗立在沙漠上的城鎮。

    好在這裏畢竟還沒到最西北，有沙漠也有綠洲，雖然不算是最怡人的環境，但供人生活卻是足夠。

    然而如今的漠上卻如同荒城一般，隻剩下風兒的喧囂聲，連一絲活人的蹤跡也無。

    夏雲飛最是了解漠上的情況不過，朝眾人解釋道：“自從得了天花之後，鄉親們就不願意出來走動了，大多數都待在自己家裏。”

    “對了，我們是先去養羊場嗎？”

    他還記得宋清寒說要用那兩頭牛救漠上人，因此便向宋清寒確認道。

    宋清寒點點頭，問道：“漠上一共有多少人？”

    夏雲飛思考了片刻，皺眉道：“之前我出來時還剩下百餘人，有好些已經病入膏肓，現在還剩下多少我就不清楚了。”

    疾病無情，每時每刻都可能帶走一條苟延殘喘的生命，宋清寒的神情有些沉重，指揮道：“一會抵達養羊場後，先將養羊場內剩下的人解決，而後夏雲飛和清風兵分兩路，將鄉親們集合起來，按照病情嚴重程度分開，我們輪流著為鄉親們做手術。”

    眾人應了下來，一抵達養羊場，便馬上分頭行動。

    養羊場的人在聽到外麵的動靜後慢吞吞地挪了出來，看到這麽多陌生麵孔，都一副震驚的模樣，不知是該走出去，還是退回房間。

    好在他們還是認得夏雲飛的，趕忙出聲問道：“雲飛？這些人是來幹什麽的？你不是出去找大夫了嗎？”

    夏雲飛看到往日熟悉的臉龐如今被天花腐蝕得不成人樣，眼圈一紅，壓抑著激動道：“他們就是我找來的大夫，你們有救了，大家都有救了！”

    小工們麵麵相覷，花了好一會才消化這個消息，顫抖著聲音道：“真、真的嗎？我們真的有救了？”

    “撲通”幾聲，他們跪在地上，朝宋清寒等人拜了拜，大哭道：“上天保佑，多謝大夫，多謝大夫啊！”

    宋清寒抿緊嘴，不發一語，直接拿出手術刀具消起毒來。

    他要抓緊時間，抓緊時間從閻王爺手中將這些人的性命搶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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