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蔭村，聽上去就是一個寧靜而和諧的村莊。

    村口有一棵十人環抱才能丈量出直徑的大樹，樹冠在半空中像是一團綠色的雲朵，靜靜地守護著這座可愛的小村莊。

    宋清寒走下車，眼神驀地變得冰冷，伸手從原文軒那裏拿過包袱，低聲道：“已經開始了。”

    已經在腦子裏過了無數遍這個過程的原文軒，終究還是緊張了，深呼吸幾口後，點頭道：“好，我們進去。”

    羅海運被師徒二人嚴肅的態度感染了，默默地跟在他們身後，一邊走一邊打量著周圍的環境。

    他們徑直走進離得最近的院子中，院子中央停放了一架冰冷的棺材，天色漸熱，腐臭味從裏麵若隱若現地傳了出來。

    原文軒頓了頓，反應過來這應該就是因風寒而死的人，抬頭看了一眼，走向正在屋子中抽泣的村民。

    “大叔，我們是回春堂的大夫，可否伸出你的手來，讓我診治一二？”

    哭聲被打斷的男人抹了一把臉，腫著眼睛掃了一遍原文軒三人，見他們俱是年輕人，雖然配合著伸出了手，嘴裏卻歎了一口氣，輕聲道：“回春堂現在也變得那麽勢利了嗎？因為我們拿不出錢，所以連厲害點的大夫都不派過來，唉，罷了罷了，不是說你們，最近遇到的事情太多，腦子糊塗了”

    原文軒沒有被他的喪氣話影響，皺著眉頭，認真地把起脈來。

    羅海運見宋清寒一副徹底撒手不管的架勢，想了想，主動走上前，開始詢問起那人的病情來。

    “兄台還記得是誰最先發病的嗎？你自己又是何時發病的？村子裏還有人沒有發病嗎？”

    之所以問最後那個問題，是受到天花事件的啟發，誰知道治好這些人的病會不會也需要用上那些少數的健康人？

    那人沉思了一會，緩緩答道：“最先，應該是村尾的老陳頭發的病，緊接著是他兒子，再後來是學堂，最後就是全村人，沒有得病的人有是有，但很少，而且基本上都不敢回來，四處避難去了。”

    “至於我，算是得病晚的，要不是我聽說這件事，從外麵趕回來，怕是也不一定會得病啊，唉”

    羅海運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繼續問道：“冒昧問一句，外麵停放著的人，可是這次的風寒導致的？”

    那人將眼神移向門外，在看到那座棺材時，眼圈一紅，幾乎又要掉下淚來。

    好在他知道現在有外人在場，並沒有太過失態，靜靜地道：“對，那是我爹，他比我得病早，若不是放心不下他，我也不會匆忙趕回來，隻是沒想到終究還是晚了，等我回來的時候，他連話都說不出來了，隻能眼巴巴地看著我，似乎是想叫我快點離開，但是我怎麽可能拋下重病的他獨自苟活？”

    “好好地伺候了他幾天後，他最終還是撐不住了，今天早上去的，所以你們進來的時候我才那麽失態，見笑了。”

    他的話說得輕描淡寫，但是其中的意味卻沉甸甸的，原文軒不知是不是想到了自己跟原伯書，把脈的手頓了頓，沒有再繼續下去，回過頭對宋清寒道：“師父，我把出來的脈象跟普通的風寒沒有兩樣。”

    說完，他將頭轉向羅海運，恭敬地道：“還請羅大夫指教，我一人得出的結論恐怕不準確。”

    羅海運點了點頭，直接坐了下來，暗暗地在心裏讚了一句。

    踏實認真，無過於此！

    隻不過很顯然羅海運得出的結論跟原文軒得出的結論一模一樣，所以羅海運起身後，忍不住看向宋清寒，似乎是想要征詢他的意見。

    宋清寒沒說話，隻拿眼睛去看原文軒，似乎是在等他開口。

    見周圍的三個大人不知什麽時候都將目光放到了自己身上，原文軒多少還是有些緊張，輕咳了一聲後，緩緩道：“一個病例得出的結論也不準確，我們繼續往下查看。”

    說完，他對那個病人抱了抱拳，徑直抬步離開。

    原文軒的態度不止是認真，簡直是有些太過認真了，竟然從村頭到村尾，全部看了一個遍，幫每個得病的人都問診了一次，這麽一輪下來，太陽已經高高掛起，他們的身上也出了一層薄汗，也不知道折騰得太熱了，還是太緊張了。

    看完最後一個人後，原文軒看上去有些不太好意思，臉色微紅地道：“村子裏的人，症狀都差不多，的確隻是普通風寒的症狀，隻是若他們沒有說謊，按時吃了藥、注意保暖的話，那就說明得病的原因另有其因，不過暫時還沒有被我們發現。”

    宋清寒點點頭，見他嘴唇幹裂，終於露出了來這之後的第一個笑容，搖頭道：“先找個地方吃飯，就算不吃飯，水也要喝一口，你是來幫人看病的，不是來得病的。”

    聽了宋清寒的話，不僅原文軒心中一鬆，就是羅海運，也是一樣的放鬆下了肩膀。

    三人找了個旁邊的小村莊，給錢給農戶，幫忙做好飯菜後，直接吃了起來。

    因著他們來得匆忙，所以農戶家裏並沒有準備什麽肉，隻隨手切了幾塊冬天烘的臘肉，跟酸菜一起炒了，再配上幾個新鮮的野菜，便算是齊全了。

    不過在農戶看來有些簡陋的菜，對於三人而言卻是足夠了。

    羅海運吃完三大碗飯後，感慨地道：“吃慣了山珍海味，發現還是粗茶淡飯最好啊。”

    宋清寒沒有搭話，還是原文軒小聲地道：“要是您天天都吃粗茶淡飯，就會反著想了。”

    羅海運愣了愣，驀地哈哈大笑起來，點頭道：“的確如此。”

    不知是不是被原文軒這句話刺激到了，他再次從懷中掏出幾兩銀子，叫來農戶，將錢遞過去，誇道：“飯菜做得很用心，要是我們今天查不出什麽結果來，估計後麵幾日都會再來你這，你可以先準備準備。”

    沒人是不愛財的，看到銀子後，農戶的眼睛都亮了，趕忙接了過來，笑道：“多謝貴人，貴人們過來是調查什麽的？也許我能幫上一點忙？”

    這事又不是什麽秘密，因此羅海運將視線轉向清蔭村的方向，歎氣道：“當然是清蔭村的病情，明明都是普通的風寒，但是卻一直都治不好，甚至還會死人，實在是怪異啊，一時半會恐怕查不出什麽來。”

    聽到他的話後，農戶的臉色變得怪異起來，左右看了看之後，俯下身，低聲道：“有一句話，我不知當不當講。”

    羅海運奇道：“講講看。”

    農戶的眼中閃過一抹猶豫，但還是狠下心來道：“清蔭村啊，這是得罪天神了！所以天神降罰，他們遭殃！”

    羅海運失笑，搖了搖頭，篤定地道：“哪來的什麽天神降罰，要是天神有功夫降罰，怎麽沒功夫幫老百姓圓心願？還是說，那些顛沛流離的百姓都是活該？”

    他這麽一說，農戶的臉色頓時變得尷尬起來，似乎是沒想到自己熱臉貼了冷屁股。

    就在農戶準備離開之時，宋清寒突然開口了，冷靜地問道：“你還知道些什麽？他們做了什麽，才會導致天神降罰。”

    農戶的腳步頓了頓，悄悄地看了宋清寒一眼，見他是一個雌男，一時間有些猶豫，不知道是聽他的話，還是聽羅海運的話。

    雖然羅海運在宋清寒開口時愣了愣，但在察覺出農戶的猶豫時，果斷地道：“你說說看！要是說得好，還有賞！”

    說著，他直接從懷中掏出一塊大大的元寶來，“啪”地一聲放在桌子上，看得農戶雙眼都直了。

    這是“取之有道”的財，所以農戶的臉色頓時變得認真起來，沉吟了片刻，似乎是在整理思緒。

    “大概一年前，清蔭村裏有人突發奇想，開始大量地養殖野雞，連田也不種了，一家老小專門圍繞著那些嘰嘰喳喳的雞打轉，再後來，幹脆發展到整個村子的人都不種田了，全部專門養起雞來。要知道，他們的那些田地都是最好最肥的那種，就這麽荒在那，你們說天神會不會生氣？”

    原文軒第一個開口，問的是宋清寒同樣想問的。

    “但是我們過去的時候，發現他們的田地依舊有人在種啊，再過陣子都能收割了。”

    農戶擺了擺手，似乎是放開了，不屑地道：“那是他們後來見有利可圖，所以全佃出去了，隻不過這良田荒廢了那麽久，要想再回到以前的模樣，可就難嘍！”

    宋清寒點點頭，表情依舊淡定，平靜地問道：“還有嗎？”

    農戶見他們一點激動的神色都沒有，心裏的熱情像是被冷水澆熄了一般，懨懨地道：“沒有了，若說其他的，他們之前養雞的時候，那些雞的叫聲簡直像是叫魂似的，此起彼伏的，一直能從他們村，傳到那頭的村子裏，我們提過好多次意見了，他們一點反應都沒有。”

    “大概是從那時開始，我們就知道他們遲早要出問題的，這不，人還沒收拾他們，老天爺就開始收拾他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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