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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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名字是江雪左文字,因是板部岡江雪的佩刀而得名。”
“……刀,最好還是不要使用。拔刀之前,應該努力不要揮舞刀,要和睦相處,這難道不是很重要的事嗎?”
依然是那幾句出場台詞,依舊是那張帥氣卻渾身都散發著“不開心”氣場的臉,當莫亞看到櫻花散落,江雪左文字出現在她麵前的時候,心底裏那些曾經並不愉快的回憶就湧了上來。
她漠然地看著周圍期待著新人到來的刀劍們在江雪左文字現身的那一刻蜂擁過去,看著小夜左文字一直板著的臉因為哥哥江雪的出現而露出欣喜的目光,看著不遠處趕來的宗三左文字,看著所有刀劍那喜氣洋洋的臉……
為什麽偏偏是這把刀?
為什麽偏偏是江雪左文字?
在本丸的第一次,莫亞不知道自己該接下來說些什麽做些什麽,僵硬地站在那裏,半晌,她抱住了衝過來跳進她懷裏的狐之助,小跑出大門——
“本丸一切照舊,我有事出去一趟。”
……
……
“所以……你就當著本丸那麽多刀的麵當了個逃兵?”
在聽完莫亞焦躁的陳述之後,上野醫生坐在他診療室的辦公椅上,擺出了一個標準的“來,我來和你談談心”的架勢。
莫亞緊緊抱住自己的狐之助,抿著嘴不說話。
而抿嘴,實際上就已經暴露出她想要說些什麽,卻沒有說出口的心理狀態了。
一個好的心理醫生,就應該能夠從病人的言行舉止裏分析出病人的心理狀態,清楚地判斷出什麽時候應該要讓病人開口說話,什麽時候要忽略掉她的欲言又止。
上野,能夠被時之政府委派來專門負責審神者和刀劍的心理治療,自然是個好的心理醫生,而他通過自己的職業素養判定,此時他不可以讓這個在他眼裏可以稱得上是解決審神者和刀劍扭曲關係的重要人物沉默,她必須要把憋在心裏許久的話全部說出來。
“其實我剛才就覺得很奇怪了。”上野擼了把狐之助的毛,一句話與一句話之間留給對方足夠的思考時間。
“你剛才告訴我,你今天從鍛刀室鍛出了一把一期一振,然後從出陣回來的隊伍裏得到了江雪左文字……”
莫亞頷首。
“這兩把刀在你原來的本丸,都是有的。”曾經詳細閱讀過莫亞在原本丸經曆的上野很快從腦海裏回憶起有關莫亞與原本丸的種種恩怨糾葛。
“江雪左文字是剛化形就被你刀解掉的一把刀,也是唯一一把被你刀解的一把刀,你看到他會有反應我可以理解。”
“但是一期一振呢?”
“當初在原本丸,第一個提出要將你換掉的刀是一期一振啊,他是原本丸裏難得的四花刀,也是原本丸刀劍派出的和時之政府談條件的代表,與你相處的時間也很長……”
他一針見血:
“真的要說起來,江雪左文字和一期一振……應該是一期一振在你心目中的占比更重才對,你也應該更在意這把刀啊……就算不是最在意,和江雪左文字比起來,也應該不相上下啊……”
“可為什麽我從你剛才的敘述裏,隻聽到了一句關於一期一振的話……”
“‘我在鍛出一期一振的時候,亂藤四郎跑來告訴我,出陣的隊伍撈到了一把新刀’。”他重複著剛才莫亞所說的話。。
“為什麽是江雪左文字?”
“為什麽不是一期一振?”
“為什麽你能夠在鍛刀室麵對一期一振,卻沒有辦法麵對江雪左文字?”
上野敏銳地發覺到其中一定有他,有時之政府沒有發現的事情,而這件事情對莫亞而言,很重要。
這就跟一個姑娘迎麵遇到了自己的兩任前男友一樣,明明兩個都是她前男友,可你發現她對其中一個能夠像個普通朋友一樣交流,另一個卻是隔了好多米看到就直接拉著你繞道走了……她說這裏麵沒問題兩個都一樣你信?
反正上野是不信的。
江雪左文字這個前男友,呸,這把在原本丸出現過的刀劍與莫亞之間發生的事情,一定不隻是他所了解的那麽簡單。
事實也確實如此。
在一段很長時間的沉默後,一直到狐之助都昏昏欲睡,上野都要放棄詢問的時候,他終於聽到了答案:
“不是刀解。”
上野一愣,看向了那個依舊脊背挺直嬌小冷靜的審神者莫亞。
“不是刀解,是碎刀。”他聽到她糾正了自己之前的說法,心下一沉。
刀解和碎刀,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概念。
刀解,是說將刀劍本體拿到刀解室,將刀劍重新融化,會從中獲得少量的資材,但同樣的,刀劍就會隨之消失。
而碎刀,則是在戰場上才會出現的情況,指刀劍在於敵人對戰時,因為實力不敵,或者自身虛弱,被敵人在戰鬥的過程中斬斷。
前者類似於人類的安樂死,後者則是戰死,雖然都是死,但方法不同。
刀解是時之政府給予審神者的一項權利,對於一些暗墮刀劍或者對本丸會造成不良影響的刀劍,審神者可以選擇將刀劍刀解,而碎刀,是溯行軍在戰場上斬殺刀劍的另一種說法。
在上野遇到的關於暗墮本丸和黑化審神者的處理案件裏,刀解和碎刀都是很常見的,惡意刀解,或者惡意讓刀劍帶傷前往戰場被溯行軍碎刀,都是在他看來非常沒品的事……
上野不認為這個一直秉持著軍人作風的審神者會做這樣的事情,讓江雪左文字上戰場一直到碎刀……他看向了說話的莫亞,等待著她的下文。
“是我親手……將他碎刀的。”
換句話說,不是溯行軍斬殺了江雪,而是身為審神者的莫亞在比試之中親自動手殺了他。
厚厚的鏡片遮住了莫亞此時的眼神,上野並不知道說這句話的她究竟是個什麽心情,隻看她擼著狐之助毛那隻顫抖的手,就猜測出她內心的不平靜。
莫亞確實不平靜。
江雪左文字……是在原本丸還隻有二十幾把刀劍的時候來到的本丸。
那個時候的莫亞剛擔任審神者沒多久,在本丸經營的初期,正是本丸擴充人手的時候,第一次從鍛刀室接出江雪左文字這把稀有刀,她的內心是多喜悅啊,可也就是在那個時候,她聽到了江雪左文字的那段自我介紹,那滿臉的“來到這個塵世我不高興”和“我不想出陣不想打仗不要來用我”……
這幾句話就像是一盆冷水潑在她的頭上。
莫亞接受的是正統的軍人教育,甚至可以說是軍官教育,她所學的不單單是提高自己的武力,還包括作為一軍統帥要如何帶兵打仗,要如何安撫士兵,如何協調戰場混亂,她的眼中不僅是一場戰役,不僅是手底下一兩個士兵,而是大局,是全員,是戰後的未來。
軍校的老師曾經教導過她,比起那些自身身體素質不過關的士兵,更令人頭疼和麻煩的是那些武力值高但在想法上和隊伍南轅北轍的隊員。
對於前者,你可以訓練,你可以教導,或者將他安排到其他合適的位置上去,可對於後者,就如同雞肋,一不能將重要的任務交給他,二又要提防他一時想不開通敵或者做出些什麽對本丸不好的事情,更甚者,你還要注意他會不會影響到其他的隊員。
“對於這一類特殊分子,若是遇到了,除非非他不可,不然建議舍棄。”從戰場上退役下來的老將軍,同時也是莫亞的老師,就是這樣麵帶殺氣地告訴她這樣的道理。
江雪左文字那與其他刀劍完全不同的想法,甚至於與莫亞的期待完全不同的思維邏輯,讓她覺得棘手——
為什麽會有厭戰的刀劍?
若是他不願意上戰場,到時候硬逼著他上戰場了他鬧開來怎麽辦?
若是他把自己的理念告訴其他刀劍,其他刀劍也接受他的想法大家一起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那些正在被溯行軍侵害的世界該怎麽辦?
若是將他留置在本丸,他占了一個刀劍的位置,那剩下的原本可以來這座本丸參戰的刀劍,原本可以擴充的戰鬥力……又該怎麽辦?
“其實,我能理解江雪左文字的想法。”
回過頭去回顧那件事的莫亞對上野醫生說。
“但是他的想法,不合時宜。”
誰不想過和平安寧穩定的日子?
誰會希望自己永遠朝不保夕在戰場上吃灰飲血?
可這些事總要有人來做啊,如果我們不去,受苦的就是在我們身後的人們了。
“我不能讓他毀掉我剛建立的本丸,所以,我必須讓他消失。”
莫亞所生活的現世,是一個海賊與海軍占多數的世界。
海賊中有好有壞,海軍中也有渣滓有能人。
她接受著那個世界那個時代的教育,知道很多時候,即使她心裏清楚這個人並不是什麽壞人,他/她雖然是海賊但他/她沒有做過壞事,但她可以預計到一旦他/她活著,或者他/她成功會帶來惡劣的影響,於是為了未來的可控性,為了可能造成的混亂,莫亞,或者說,海軍陣營就會下令將這個無辜的人斬殺。
這是一個世界的邏輯——
一切為了正義。
也因為這樣的邏輯,她選擇殺了江雪左文字這把想法另類的刀。
“那麽,為什麽要碎刀?”為什麽不是刀解?
莫亞看向文文弱弱的上野醫生:
“這是對對手的尊重。”
“身為軍人,死在戰場叫死得其所,刀劍也一樣。”她解釋道
“能夠碎在與對手相交的那一刻而不是被安置到生鏽,或者被不懂他的人為了一丁點資材刀解,是我作為一個將他喚醒在這個塵世的人能夠為他做的唯一一件,也是最後一件事了。”
所以在下定決心之後,莫亞將江雪左文字帶到了手合室,拿出了自己的雙節棍——
“如果你堅持你的想法,那就攻過來。”她對江雪左文字說。
“贏,你留下,想幹嘛我不管,”
“輸,就從哪裏來回哪裏去,等戰爭結束,世界和平,我一定一掃本丸門前雪,邀你再來塵世一觀之。”
於是,江雪左文字,碎刀。
而這一幕恰好被其他趕來的小夜左文字所看到,成為了莫亞虐待刀劍的證據之一。
……
而現在,莫亞來到了一個新的本丸,她避免了之前所走的錯誤的道路,她擁有了一群理解她想法的刀劍,她改變了以往不愛說話不愛解釋的陋習,她努力想要把本丸建設好,想要守護好這個世界,消滅曆史的敵人溯行軍……
所以,為什麽又讓她遇上江雪?
若是她在鍛刀室鍛到這把刀,她一定會在所有刀劍都沒發現的時候就將他刀解……
可偏偏,她在眾目睽睽之下喚醒了這把刀,接下來不論是將他刀解還是碎刀都會有刀劍看到,一旦被看到,就又是上一個本丸的輪回,難道一切又要重蹈覆轍嗎?
她為什麽永遠也無法得到自己想要的?
莫亞的眼神帶著瘋狂。
“……莫亞,你是不是思維定式了?”
作為心理醫生的上野給莫亞適時地端來一杯茶。
“你有沒有試過,去改變那把刀的想法?”
他給莫亞以啟示。
“你看,你曾經也不過將他們當作是擁有身體的刀劍,但現在卻願意改變想法和態度,將他們當作你的下屬和合作者……”
“刀劍不會改變想法,因為它們是物,但是人,但是刀劍男士,但是刀劍付喪神……他們是有思想的……”
上野用三個“但是”,強調了江雪左文字不同的身份。
“你讓原本隻知道奪取審神者寵愛的其他刀劍變成了合格的戰士,為什麽不去試著改變江雪左文字呢?”
“既然你能夠理解他的想法……為什麽不認為江雪左文字也能理解你的想法呢?”
“你在逃避。”
上野笑著指出莫亞所存在的問題。
“你應該去麵對。”他慫恿道。
坐在他對麵的莫亞將杯中茶水一飲而盡,連狐之助都不要了轉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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