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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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簡單的事加上康熙後, 就會顯得複雜。
陳年舊事如何, 胤禛與溫涼不得而知, 隻能隱約猜到或許和碩和順公主的確與康熙帝關係良好, 才會如此看重溫涼,甚至在溫涼婉拒的情況下直接用行動表達了對溫涼的重視。
因著溫涼不願被尚家打擾,康熙便派人把所有的線索逐一清理幹淨,粘杆處的人注意到此事後,便開始在其中渾水摸魚, 攪得局麵更加混亂。
康熙四十二年三月,康熙帝結束了長達兩個多月的南巡回京,視察了沿途的水路後又連下數道旨意,保持著朝堂的微妙。然數日後, 看似平靜無波的朝堂上接連開始出現不大和諧的聲音, 繼而掀起了太子.黨與直郡王麾下官員的爭執。
朝堂上的事情日後再說,康熙回朝, 溫涼自然也隨同胤禛回府。
“格格, ”溫涼回去的時候, 綠意驚喜地叫了聲, 看起來很是高興的模樣, “上次您嚐試的事情總算是成功了。”溫涼略一思索,好一會才想起來是怎麽回事。他跨入院內, “你把酒起出來了?”
綠意跟在溫涼身後, “是的, 格格。因您囑咐這酒在這幾日要起出來, 奴婢便把那幾壇子給起了。方才底下的內侍嚐試過,現在已經醉倒了。”
綠意知道那人的酒量不錯,如今喝一口這酒直接昏過去了,如此也能看得出,這新酒的確是烈。
溫涼袖手走到庭院中,樹下放著幾壇子酒,壇子都帶著新泥,全都是剛挖出來的。其中有一壇子是開封了的,隔壁還躺著一個昏倒的內侍。
他走到邊上蹲下來,伸手把酒壇子給拎起來,先是輕嗅了兩下,而後抬手喝了一口,滾辣辣的烈酒從溫涼的喉間落入腹中,如同火燒般的感覺從酒水經過額地方燃燒起來,讓溫涼清冷的麵容瞬間紅透。
這酒果真是烈。
綠意在後麵看著連阻止都來不及,親眼看著溫涼麵飛紅霞,淡粉色讓格格整個人都柔和起來。綠意連忙低下頭去,總感覺無意間侵入了格格的隱私中去。
溫涼在最開始釀酒的時候,便有了要釀烈酒的想法。酒精這東西雖然在以後看起來隨處可見,可實際上酒精若是能在此時被造出來,於病患戰場卻是件非常重大的事情。
然烈酒不是這麽輕輕鬆鬆就能夠釀造出來的,而酒精與烈酒的差距又是不一樣,這其中還涉及到一係列的提純問題,不是簡簡單單就能夠完成得了。
烈酒是酒精的第一步,若是烈酒能夠釀造出來,那麽酒精這個未來還是可以遙遙想念一下的。
溫涼隨手把酒壇子放到一邊去,看著地麵躺倒的內侍說道,“把人帶下去,熬醒酒湯給他灌下去,派個人看著點。”這酒的確很烈,溫涼喝了一口就覺得胸腹燒得慌,這還是他這些年喝得多,這才沒有一口氣給醉倒。這內侍一口就醉,若是體質因素酒精中毒,那可就麻煩了。
綠意點頭,立刻就安排院子裏的人把內侍給搬回屋子去,另催促小廚房的人幹淨熬醒酒湯,就是不為著那個內侍,綠意也在擔心著溫涼會不會怎麽樣。
從剛才格格喝了那烈酒後,麵目紅霞,便是連眼瞼處也帶著淡粉,眼波流轉的時候更是帶著水潤,這讓綠意更加擔憂。
格格以往真的喝多的時候,也從來沒有過如今的模樣,若是真的醉倒了,可怎麽辦?
綠意卻是不知道,在外的時候,溫涼已經有過醉倒的經驗了。入屋內前,溫涼為了確認烈酒效果又抿了兩口,額頭開始有點眩暈的感覺,自是回屋休息不提。
就在溫涼等人回府沒半個時辰,張起麟忽而出現在了小院外頭,捧著笑臉說道,“先生,貝勒爺有請,宮內來人了。”
溫涼彼時正在屋內,站在窗邊懸腕練大字,麵粉桃紅的模樣尚未褪去便聽到這個消息,他眉心打結站在了櫥櫃麵前。
他麵臨著兩個選擇,要麽換上女裝出去,要麽穿著男裝出門。
康熙曾和溫涼促膝長談,其中便談及了此事。
康熙似乎對溫涼的過往很感興趣,不時召見溫涼,詢問著以前的事情。除了涉及胤禛的事情,於其他的事情並不曾隱瞞,包括額娘那段瘋癲的過往。
自然也談到了溫涼的女裝問題。
“溫涼,你的額娘所做,的確是極端了些。”康熙歎息,他的確不曾想到和順在尚家的日子竟如此艱難,從康熙二十年後,和順便幾乎再也不曾傳過消息回京,隻是偶爾在尚之隆的奏報上會夾雜著一封書信,但也是極少極少。
康熙曾下令召見和順,可被和順以身體不適推拒,一直不得成行。最後也終究沒見到一麵。
“額娘救了我,我自是感激不盡。”溫涼淡聲言道,情緒不曾波動,至少和順的確是挽救了他的性命。
康熙抬眼看他,眼眸夾著痛惜,“然你十數年如一日以女裝為裝扮,終究不是好事。日後婚娶便是……”
“萬歲爺。”溫涼輕緩地打斷了康熙帝的話,的確有點冒險,“我不打算婚娶。”
康熙帝蹙眉,神情嚴肅,“婚姻乃是大事,怎可當做兒戲。”
“不是兒戲,我既不姓尚,也並非皇家子嗣,自取溫姓,便無需所謂的繼承之舉。”溫涼坦白而言,“我性格淡漠,清冷異常,不喜他人接觸。如是將來婚娶,隻會對不起妻子。我不願,隻是不希望再出現額娘這般情況。”
兩世為人,溫涼對婚姻這東西,完全沒有任何的興趣。
康熙眼波微動,眼紋更深了,這個話題若是換做任何其他人來同康熙述說,他都會怒斥不已。可唯有溫涼,這個坐在他眼前坦然直言的青年,康熙無法把這些言語道出。或許是因為他眼中太過清透的模樣。
康熙很多年沒有這種後悔的感覺。
整個大清朝的曆史中,最值得稱道的莫過於康熙雍正乾隆三朝,而其中備受矚目的自是康熙朝,這源於康熙此人確實是個明君,同時也是一位心胸開闊的智者。溫涼在康熙沉默後,便了然康熙的態度。
他竟是默許了。
溫涼側身望著銅鏡中自己的模樣,許是在外頭待著的時間太過長久,他回來到現在仍不記得人設此事,便是連換衣這事都不大記得了。
他現在的人設是什麽?係統又是如何評定的?溫涼想了想,從銅鏡麵前挪開,轉身又看著衣櫃,徑直從裏麵取出了自個的衣裳。純粹男性的衣裳。裏襯,中衣,外衫,腰飾,長靴……溫涼有條不紊地把服飾穿戴好。
溫涼看著銅鏡中的他,這是他,是現在的他,現在的人設。
他邁步出去,係統不曾言語。
綠意看著溫涼從屏風後出來,瞠目結舌,“格、格格,您這是怎麽了?”綠意同樣聽見了張起麟的話語,也同樣看見了溫涼的態度。
難道格格終於要恢複男子的身份了!
溫涼淺淺點頭,“綠意,以後稱先生便可。”既然要換,便徹徹底底地換。他總是這麽直接。
綠意茫然不知所措,不知是何回應。幾息後連忙頷首,立刻跟在溫涼身後。
張起麟看著一身常服出來的溫涼,眼中也帶著驚奇,可他畢竟是跟著胤禛一同出府的,自是知道近段時間康熙對溫涼的看重。他也是從溫涼隨同胤禛出京後才知道溫涼是男扮女裝,不然今日他定然要驚嚇半死。
說起來,這前院裏頭,不知道此事的可大把人在。張起麟突然很期待那些人知道真相的模樣了。
溫涼漫步跟在張起麟身後,由著他帶領著他前往花廳。而作為府內的主子,胤禛也同樣在內。花廳內不知為何帶著種沉重的感覺,便是來傳旨的大太監也不自在地坐在胤禛下首。
胤禛神色淡漠,身著黑色常服坐在上手,他腰間墜著一枚嶄新玉墜,溫潤的光澤是胤禛身上唯一的一點暖色。清俊麵容冷肅,就是坐著都給下首的人無限壓力。
看來這沉重的源頭在胤禛身上。
溫涼入內時,胤禛恰好抬頭,見著溫涼身著男子裝扮,連神色也是一如既往的平靜,可麵容粉淡,兩頰發紅,眼中帶著淺淺的微光。
他喝酒了。胤禛蹙眉,站起身來,“這位便是溫先生。”
傳旨大太監連忙起身行禮,而後清著嗓子開始頒旨。其實隻是一道口諭,獎賞的口諭。傳旨大太監三兩句說完後,便從懷裏取出單子開始唱名,開始前還特地說道,“萬歲爺特許先生不必跪下聽宣。”
然後他念了整整兩刻鍾。
堪比罰站。溫涼麵無表情地想著,欠身接過這份單子,而那賞賜已是滿滿當當地擺滿了外頭的整個院子。
胤禛示意蘇培盛把傳旨大太監打發了,回首看著溫涼的模樣,“先生飲酒了?”回來不過半個時辰的光影,溫涼不是那般嗜酒之人。
溫涼開口,“某隻是在嚐試新的品種,然後勁過大。”他到現在還有點眩暈。
胤禛看著溫涼眼眸有點發散的模樣,好笑地讓溫涼坐下,“若是先生就這般出去,怕是沒過多久便會撞到牆上。”
溫涼認真辯論,“不會的,方才前來,某走的路是筆直的。”不可能會眼瞎到去撞牆。
胤禛不與溫涼爭辯,看著外頭的諸多賞賜揉著額角。他方才在書房看著這段時日的密報,轉眼間接到了外頭的拜帖。康熙突如其來這麽一出,讓溫涼選擇的餘地大大的縮減。顯而易見的是,溫涼最終還是選擇了走出來。
“前院或許會炸鍋。”胤禛調侃,看著溫涼言道。溫涼隨意地把單子放到桌麵上,“某相信貝勒爺的能耐。”他目光落到外頭的箱子上,忽而目光灼灼地看著胤禛,“爺,您能否幫某把外頭的物什皆換成銀子?”
胤禛微愣,“自是不許。”那些皆是官製,雖是賞賜,可基本不容許拿出去買賣,最多作為富貴人家禮物來往罷了。
“哦。”溫涼語氣平淡地應了聲,可胤禛生生從裏頭聽出了一絲絲遺憾,“先生意欲為何?”便是方才的賞賜中,也有三千兩白銀。加上這些年的錢財,難道還不足以使用?
溫涼坦率言道,“某上次在杭州買書籍花光了所有的銀子。”
胤禛搖頭,頗為無奈,書籍自是昂貴的。若是算上那些古籍孤本,那更是貴上加貴,遇到珍品,的確三千兩黃金都不一定能拿下來。
溫涼愛好極少,如今女裝此事怕是能中止,可這看書的喜好,也是個填不滿的大坑。
“先生既然喜歡書籍,日後便列個單子交給張起麟,若是有相中的便直接買回來便是。”胤禛道。
他知曉能讓溫涼看中的書,必定是古籍孤本,不然南巡時不會花光身家。這數年來溫涼積攢的身家不少,胤禛也不是個摳門的人,能讓他花光所有,定然是非常喜歡了。
溫涼那臉上的粉桃色尚未散去,聽著胤禛的話語,眼眸又染上了喜悅的意味。那種少有的強烈情緒讓胤禛都訝異了。
一個平素情緒極少的人忽而爆發出強烈情感,實在惹人注目。溫涼卻不知他的麵容都柔和下來,隻覺得很是高興。
溫涼以往對書籍並沒有太強烈的感覺,可不知從何時起,他喜歡上那種不斷從書本汲取知識的感覺。書海無涯,永遠都有著不知道的東西在等待著。不論他翻開何種書籍,總會有他可以學習到的東西,那種未知的感覺讓人沉迷。
“可是很貴。”溫涼認真地告誡著。
“先生,一邊高興一邊還勸說著,這叫口是心非。”胤禛招手讓人把東西都給溫涼搬回去。
溫涼站在原地沉思片刻,抿唇淺笑,“爺說得不錯,某是在口是心非。”那模樣有些難得乖順。
溫涼笑了。
胤禛原本想說的話噎在胸口,看著溫涼的模樣有些發怔。那淺淡笑顏使得他整個人都生活起來,如同堅冰化雪,眉宇間的冷意散去,殘留著奇異的美麗。
這是他第二次笑。
“先生,知道你在笑嗎?”胤禛忽而輕聲道,像是在說悄悄話一般。
溫涼的笑意僵住,隨後下意識伸手摸了摸嘴角,那輕揚的弧度讓他有些茫然。
他真的笑了。
胤禛意識到,溫涼不知道他在笑。或者說,他不知道他會笑。
胤禛揮手,蘇培盛默然帶著人退下。難以形容的心情,他不想讓旁人看到此刻珍貴的溫涼的表情。
“嗯。”
胤禛幾息後才意識到,這是溫涼在回應他。那麽認真回答著自己在口是心非的溫涼,讓他胸口悶悶發疼,又有點軟乎乎。
“先生,”胤禛看著溫涼恢複如常的麵容,低聲道,“與我一同出去走走吧。”
溫涼的情緒已恢複了正常,他抬眸看著外頭明媚日頭,“爺想讓消息傳得更快?”剛才他走過畫廊時,便看到沈竹了。
沈竹的遲鈍是溫涼不曾預料到的,他在外那麽多日,雖和溫涼沒有太多的接觸,可也是日日能見麵。沈竹竟然從來都沒有懷疑過他的身份,戴鐸也不曾泄露溫涼的事情,因而直到回來之前,他對溫涼的態度依然很正常。他一直以為溫涼在女扮男裝。
胤禛含笑搖頭,卻是不語,隻是帶著他出去。溫涼和胤禛兩人一同到了園子裏,正是春天時節,恰好百花齊放。院子裏的花農絞盡心思搭理,弄得花團錦簇煞是好看。
然後兩人愉快地下了幾盤棋。
……
溫涼是男子的消息如風一般傳遍了整個前院。
最先知道的人是沈竹,他與戴鐸隨著胤禛出京,自是引來其他幕僚的羨慕,回府後便一直和其他同僚在說話,直到半個時辰後憋不住去恭房。
從恭房出來後,沈竹站在廊下舒展著筋骨,還沒等他扭頭,他便遙遙看見畫廊上有一行人拐角。他一眼便看到了中間的溫涼,無他,那一身氣質著實難以忽視。
沈竹摸了摸下巴,回想著溫涼女扮男裝的模樣,裝得還真是像……等等!沈竹忽而大驚,從記憶深處扒拉出來某個節點,瞬間回憶起南巡時戴鐸那種不自然的姿態,頓時讓沈竹大驚失色,立刻回到了房間內,把正躺在床上休息的戴鐸拖出來。
戴鐸最開始被沈竹折騰醒還有點不知東北,等到清醒時聽見沈竹的問話,望見沈竹迷茫的神色,他不禁苦笑,沈竹知道了,便意味著其他人也或許可能知道。
他不知溫涼為何苦心孤詣地隱瞞身份長達數年,朝夕間又突然轉換了想法,坦然地行走在前院裏。麵對著沈竹的詢問,戴鐸隻能強調,“不論溫兄是何想法,戴某都覺得是他自己的選擇,旁人置喙也是無濟於事。”
沈竹癱坐在戴鐸對麵,滿目震驚,“原來是真的。”
即使他看著溫涼的側臉時心中已經閃過猜測,可有個正確答案和僅僅隻是猜測,這是截然不同的兩件事情。
戴鐸嚴陣以待,隻希望旁人不會那麽快便來尋他。畢竟連沈竹都花了這麽長的時間才反應過來,更何況是其他的人呢?
可惜事與願違,不過半日的時間,整個前院都知道了。光是戴鐸看到的,便有不下三個人摔爛了他們的茶盞或者筆洗,更有人捧著個花盆直接砸腳上。
戴鐸聽著傳聞才知道,貝勒爺竟是帶著溫涼一同在前院漫步,且在園子內悠閑下棋,著實惹人注目。
這樁事情頓時便傳遞開來。
前院的消息很快也傳到了後頭去,福晉知道此事時,正坐在院內處理著事務。貝勒爺回來的時候隻過來看了眼弘暉便很快地往前院而去,烏拉那拉氏對此也沒什麽感覺,隻要爺心中還惦記著弘暉,其他的事情都算不得大事。
“福晉,剛剛宮內來人了。”李嬤嬤過來小心地說道,就像是在說什麽嚴重的事情。福晉漫不經心地想著,然後轉頭看著奶娘,“皇阿瑪嘉獎了貝勒爺,還是宮內有什麽事?”南巡剛剛回來,該是前者才對。
“是,對溫涼的賞賜。”李嬤嬤咬著牙把這件事情說出來,聲音還有點顫抖,耷拉下來的臉皮因著嘴唇的動作而有點抖動。
福晉頓住了。
溫涼。
這個名字,福晉又怎會不知?
“皇阿瑪怎會知道溫涼此人?”烏拉那拉氏遣走了屋內的人,驚訝地說道。溫涼是女子,貝勒爺再如何荒唐都不可能帶著溫涼南巡,除非、除非是作為侍妾的身份!
福晉見著奶娘震驚的模樣,難道貝勒爺此次是真的為著這個女人向皇上請封分位!
李嬤嬤不知福晉的想法已是千差萬別,仍在驚歎地說道,“福晉,原來那個溫涼,竟然是個男人!”
福晉皺眉看著李嬤嬤,“此事是真的嗎?”怎的可能呢?
福晉回憶著以前對溫涼的印象,雖然總是很沉默寡言的模樣,但弘暉出事時也是他極力撲救。她心懷感激,對溫涼的惡感也漸漸消失。
可溫涼突然從一個女人變成一個男人,這中間的跨度實在是太大了!簡直就像是天方夜譚一般!
“額娘,是不是兒子來得不是時候?”說曹操曹操到,福晉正想著弘暉,轉眼間門外便傳來兒子溫和的聲響。
一身湛藍衣裳的弘暉正站在門外,俊秀麵容上帶著謹慎,生怕誤了福晉的事。
烏拉那拉氏抿唇,抬手把弘暉叫了進來。她記得弘暉一直對溫涼帶著仰慕之情,如今也是個好時候。切莫讓溫涼那樣……奇異的行為影響了弘暉。貝勒爺也不知如何考慮的,竟讓溫涼在府內待了這麽些年。
福晉深知以胤禛的能耐,如果不是知道溫涼的情況,不可能如此信重。
這才令人著惱,更不必說,連康熙帝都知道了此事!
福晉不求胤禛事事告知她,可溫涼前後牽扯到的事情那麽多,一字都不曾解釋,真的讓人費解。
內院的事情暫且不說,此事後,謠言八卦不過堪堪出現片刻,便迅速被扼殺,府內不經意間的舉動,讓前院的人又一次警惕,不論溫涼如何,他們仍是不能對溫涼有何異樣。
更不必說,此事是貝勒爺親自帶出來的,所有人都見著兩位談笑間默契的模樣,誰敢在貝勒爺頭上動土,惹來禍端呢?
日子漸漸熱起來,時間飛快地跑到了初夏時節。康熙四十二年四月,朝廷風聲越來越近,大臣們紛紛安分守己,除開太子.黨,其餘之人都不在這個時候作為那隻被打死的出頭鳥。
康熙四十二年五月,康熙帝連續下令斥責索額圖,更是直接長篇累贅地敘述索額圖的過錯,康熙的怒火可見一斑。隨後,索額圖被關押,這件事情成為了推到太子的第一步。
彼時太子依舊無法相信康熙帝是真的要把索額圖置於死地,在事情真正發生前夕,他還一直在和索額圖通信,當索額圖鋃鐺入獄時,這件事情如同當頭棒喝,把太子整個人都給打醒了。
康熙是真的開始警惕他。不再是作為最寵愛的兒子,而是作為可能窺伺皇位的敵人。
索額圖相當於太子的左膀右臂,康熙對索額圖下手,除了無法容忍索額圖結黨營私外,最深層的原因,或許還要落在太子身上。
是皇帝要開始斬草除根。
太子明了這一點後,開始明哲保身,之前的種種勸說之舉都暫且停下。五月末,索額圖被活活餓死在府邸,康熙對索額圖身後的整個勢力都進行了清洗。這個原本是作為康熙最信任的侍衛開始起步,而後又縱橫整個大清朝的索額圖,消聲滅跡了。
這件事情成為了最終的□□,同時,也拉開了九龍奪嫡的第一幕。
八貝勒府,書房。
胤禩幕僚左丘是最先向胤禩獻策的人,“八貝勒,雖然此時我等尚且不能出頭。然現在皇上對太子芥蒂重重,我等可推波助瀾,讓皇上與太子真正離心,皆是廢太子此事或許可為。”
胤禩頷首,如今朝堂上的態勢並不明確,可以皇阿瑪懲辦索額圖的力度,可以證明他是真的開始懷疑太子了。若是繼續這麽下去,未嚐沒有可能。
“來人啊,把閻先生請來——”
胤禩把麾下的閻寬找來,此人一貫心思狡詐,善於陰私。胤禩不到必要關頭,極少尋來。眼下還沒到緊要時候,可此人心緒縝密,胤禩很是信重。
他玩味地看著桌麵上的消息,不知究竟是閻寬稱手,還是溫涼厲害了。
皇阿瑪可是對此人上心得緊啊。
胤禩似笑非笑,果然盯住他,總是有幾分用處的。他用筆杆戳了戳桌麵,慢慢查,總會揪出來的。
還有四哥……胤禩想起了一直一張嚴肅臉的胤禛,不知此時心情如何?是興高采烈地落井下石,還是繼續板著那張老成臉說著無謂的話?
這些兄弟裏頭,胤禩最看重的不是太子,也不是胤褆,偏生是這個不顯山不顯水的老四!
站在外書房的胤禛側過身去打了好幾個噴嚏,不大不小的聲音讓屋內幾人驚了驚。胤禛一臉正色地摸了摸鼻子,估摸著力度,該是有人在背後絮叨了。
蘇培盛連聲問道,“爺,奴才去叫大夫過來看看吧。”這恰好是換季時節,若是傷風了可就不好了。
胤禛擺手,踱步走到屋內,他看重的諸位幕僚,此刻都已經出現在此處候著他。
胤禛招人過來的時間不早不晚,恰好是索額圖死後數日,如今朝堂正是動蕩不安的時候。康熙下令查辦,混水摸魚的人太多太多,眼下正是激流勇急的好時候。
戴鐸對此事有著獨到的見解,“貝勒爺,皇上此時雖然對太子有所懷疑,可是太子畢竟是太子。皇上定然不會願意看到有人因此對太子有所不敬。哪怕日後皇上廢太子了,此事也需要斟酌行事。”戴鐸說話行事灑脫,廢太子這三個字就被他這麽輕飄飄說出來了,沈竹在旁拉了拉他的袖子,生怕戴鐸不知天高地厚又說出來什麽不該說的事情。
胤禛看了眼戴鐸,隨後言道,“太子以後如何還未可知,這樣的話少說。溫先生,你有何見解?”戴鐸意味深長地看了眼沈竹,貝勒爺這意思,少說,不代表不說。
溫涼開口,“此事已成定局,日後太子必定麵臨更多的問題。眼下哪怕是皇上真的對太子存著心思,可萬歲爺也萬萬不想看到另外一個賢能的王爺出現。”
他三兩句說完,簡單異常,蘊含的意思這讓在座的幾人心頭一跳。
這都是在朝堂的阿哥身邊混著的,他們一聽就知道溫涼這話實際上是在隱射胤禩。胤禩這幾年的風格就是走親民路線,無論是皇上還是大臣,無論是宮人還是百姓,幾乎沒有人看過胤禩發怒的時候,有的永遠都是笑意。這種人固然可怕,同時也會得到大部分中立官員的看好。
可溫涼說得有理。
越是被看好,便越可能引起康熙的忌憚
若是大臣們一致選擇了某個人成為他的繼承人,隻能說明此人已經完全有能力威脅康熙的地位。
曆史上的胤禩敗在了這最關鍵的事情上,不論何時,皇帝都不願意看到一個可以威脅到地位的人成長起來。他怎麽可能會容忍一個得到了滿朝讚譽的皇子成為太子,康熙那時還沒死呢!
胤禛頷首,“先生說得有理。”
戴鐸也是捋著胡子點頭,八貝勒的做法在最開始的時候的確是有用,可是到了後麵,若是還不知收斂,惹來皇上忌憚也是難免的事情。
“索額圖的事情一出,皇上與太子的關係再難恢複到從前,這正是貝勒爺的機會。”
“雖說此事尚未知道定論,不過直郡王定然是蠢蠢欲動,若是他開始出手,便是時候!”
“直郡王與貝勒爺不同,還是得攻心為上。”
……
屋內的激烈辯論,直接到了晚上方休。胤禛賞賜眾人宴席,讓幕僚們休息吃完後再回去。溫涼自然也是在列的,隻是他臉色淡漠,無人敢在溫涼的左右坐下。
以前是因為男女有別的緣由,別人也都習慣了。眼下是不少人感慨溫涼倒錯的身份,不想接觸。
沈竹原本是在喝湯,可是隔壁的戴鐸從坐下的時候就看起來不大對勁,更是帶著點坐立不安的感覺,這讓沈竹覺得吃不下去了。雖說食不言寢不語,但前提是得吃得下去睡得著吧。
“戴兄,你這是怎麽了?”沈竹語重心長的問道,若是得了某些特殊的疾病也是可以理解的。這些時日天幹物燥,難免在那些事情上有所不暢。
戴鐸搖頭,默然不語。
溫涼如此淡定,他這個不是當事人的人卻顯得比原主還激動,戴鐸也不知道是什麽緣由了。
他默默挪了個位置到溫涼身邊坐下來,沈竹看了眼左右,忽而嗤笑一聲,也慢悠悠地換了個位置。
要是知道這幾個還帶著這想法,沈竹第一個便在溫涼身邊坐下。不知變通,不懂實情,懶得與之解釋。
事後,溫涼並沒有隨著他們的步伐離開,而是留了下來,他讓門外候著的朱寶取來帶著的東西,那是當初在南巡時寫的東西。那些東西原本都被溫涼撕開燒毀,等到回來的時候再一一重新列出來,那些存在的漏洞也一點一點地被溫涼填補上。
胤禛粗粗看到第一條的時候,便明了了溫涼的主意,他輕笑道,“先生這是在趕盡殺絕。”
溫涼冷漠地說道,“兩軍廝殺,此事本來就不能留有後患。太子原本對爺便存著惡意,此番便是一蹶不振,對貝勒爺也是件好事。”
胤禛沒有再翻,溫涼的獻策,他需要另找時間仔細查看才是,若是真的要實施,也需要仔細斟酌一二。
“你是從什麽時候起,知道我手底下有這一隻隊伍?”
胤禛道,眼神卻沒落在溫涼身上,反倒看著他的腰間怔怔出神。他忽而笑起來,冷峻麵容融化成溫和的笑意。
溫涼半心半意地出神,還挺好看的。
他所寫的第一條,若是真的要做到,需要的便是一支精於情報暗殺的隊伍,類似於前朝的錦衣衛,若不是溫涼知道此事,定然不可能羅列出這樣的細則來。
“半年前知道的。”溫涼道,先前係統的畫麵不過是作為一個佐證,實際上在半年前,溫涼就已經隱隱約約察覺到這件事情了。
溫涼知道胤禛手底下肯定有些能人,隻是他最開始的時候一直沒有往粘杆處想去,因著這個詞在野史中泛濫成災,正史中卻很少提及,溫涼不能用野史作為佐證。可是自從胤禛把跟著溫涼出入的人更換後,他就開始隱約察覺到不對勁的地方。
最開始跟著溫涼的人,都是胤禛身邊的得用的侍從,身懷武藝,跟著溫涼出入本來是綽綽有餘的事情,可是後來溫涼接連出事後,胤禛便直接把人更換了,而這一次的人,讓溫涼幾乎都察覺不到存在的感覺。
溫涼本來便是習武過的人,雖不是什麽大成者,隻會些普通的招式,但是溫涼的觸感卻因此而得到了大幅的提升。最開始那批人跟著溫涼的時候,他沒有可以查勘,不過偶爾總能夠感覺到有人在跟著他。
可第二批人,溫涼完全摸不到他們的存在感,仿佛他們天生便適合在黑暗裏生存,這讓溫涼開始懷疑起來。若不是經過了特殊的訓練,人是不可能做到這樣的地步的。
若是胤禛手底下有批能人,也實屬正常,可那種無法察覺的觸感,讓溫涼下意識聯想到了錦衣衛,繼而想起了野史中最喜歡提及的東西——粘杆處。
最終確認自然是因為係統的畫麵,不過此事便不能夠告訴胤禛了。
胤禛哭笑不得,沒想到最終暴露了這件事情,竟然是因為他一時多慮所更換的人手。
溫涼到底是有多敏銳,不過是這麽簡單的一件事情,換做尋常人根本不會有任何的感覺,可是溫涼卻能夠順藤摸瓜,直接找到最關鍵的要害。
真是種可怕的天賦。
溫涼把東西交給胤禛後,便打算離開。之後的事情,就不是他作為幕僚能插手的了。或者說,隻能取決於胤禛想法如何。
胤禛和溫涼之間的謀劃一直如此,溫涼很喜歡做計劃,每次做的時候至少幾十萬字,至多幾百萬字。這樣龐大的字數自然是日積月累寫下來的。而在給胤禛看到時候不可能遞給他這麽多字數的東西。他會習慣性地把內容全部都化簡,而後寫在另外一份上頭。
至於原稿,隻有胤禛打算看的時候,溫涼才會帶過來。
屋外畫廊,隨著溫涼的走動,腰間佩戴的玉飾微微晃動,在轉角處正好撞上了等候的戴鐸。
戴鐸本是有事詢問,視線卻在看見溫涼腰間玉佩而凝住……那是貝勒爺的玉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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