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七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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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溫涼清醒的時候, 胤禛還在旁邊坐著。當溫涼的視線落在他握著胤禛的袖子時, 他麵無表情地把手給抽回來, 淡定地說道, “爺。”

    他以後應該讓綠意警惕這種情況。

    胤禛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先生終於清醒了。”

    溫涼抿唇道,“日後若有這般情況, 您可以直接潑醒某。”他能感覺到隨著他的話語, 胤禛的視線在一寸寸地掃視著他。

    “那自然是不可能。”胤禛收斂了笑意,輕聲說道。

    “先生趕路疲倦, 便好生休息。”他欲站起身來,溫涼下意識又拉住胤禛的袖子, 認真地擰著眉頭。

    “某有事……”溫涼剛開口, 還沒等他說完話, 便被站在門口蘇培盛給打斷了。

    頂著胤禛和溫涼淡漠的視線, 蘇培盛訕笑著開口,“貝勒爺先生,萬歲爺請先生過去。”

    如果不是蘇培盛攔著, 眼下梁九功已經直接入內了。蘇培盛頂著莫大的壓力才自個兒過來,免得出現什麽不太好的場麵。

    溫涼麵不改色地鬆開手站起身來, 欠身道,“某先過去了。”

    胤禛頷首,目送著溫涼離開, 忽然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

    不知為何, 他莫名覺得剛才溫涼想要說的內容對他應該很重要, 可如今被打斷後,溫涼還會不會說,那便是兩回事了。

    青石板上,溫涼安靜地跟在梁九功身後往前走,梁九功含笑道,“先生許久不見,風采依舊呀。”

    “梁公公言過其實了。”溫涼平靜地說道。

    “先生這便是謙虛了。”梁九功微笑著又說,帶著溫涼繞過了畫廊,又往著深處走去。

    康熙帝的住所自然是在園林內最中間的位置,那也是最為幽靜美麗的住所。

    江南的秀美與北方的大氣截然不同,融合在那彎曲小徑上,悄然隱去在花木掩映中。微微灑落的小雨帶著清新意味,輕柔的雨絲隨著微風拂麵,很快便沾濕了裸.露在外的皮膚。

    梁九功停下時,眼前的院落難得不是康熙一貫落腳的金碧輝煌,反而帶著精致柔和,植株滿地,爭先恐後地感謝著這得來不易的雨水。

    溫涼入屋時,康熙帝正好在批改著手裏最後的折子,哪怕他出宮在外,各地的奏折還是會源源不斷地轉遞過來。

    以前還能有太子一起分擔,自從廢除太子後,康熙帝便一直都在進行著這樣高強度的運作,這對康熙帝本身而言也是負擔。隻是這些都不能為外人所道。

    溫涼默默地在康熙帝的示意坐下,然而仍視線停留在康熙帝身上。

    康熙帝顯得蒼老了些,然那雙眼睛還是同以前一般明亮,神情銳利,顯然正在思索著奏折內的事情。

    溫涼不知道裏麵講述的內容是什麽,不過此物甚至讓康熙帝的神色都變化起來,想必也是大事。

    康熙帝在看完奏章後,這才抬眸看著溫涼,露出幾分不悅的神色,“出來這麽久,連一點消息都不曾往回傳,這是一點都不知道長進。”

    溫涼道,“難道萬歲爺沒有得知關於某的消息?”他從容不迫的話語讓康熙帝挑眉,繼而不虞地看著他,“怎的,難道朕能從別處知道關於你的消息,是你不用寫信回來的理由?”

    這個詰問的語氣很是理直氣壯了,一瞬間竟是連溫涼都不知道怎麽回答。

    讓溫涼給康熙帝寫信?

    這還是溫涼從來都沒想過的操作,這外來的信件該如何傳遞到皇宮去,的確是個值得討論的問題。

    康熙帝看著溫涼有點無奈的模樣,忽而笑出聲來,“你啊你,平日裏看起來就很是匆聰明,怎麽落到此處看起來如此愚笨。”他數落著溫涼的模樣,就像是在數落自個兒的孩子,很是溫和。

    溫涼麵不改色地說道,“所以皇上是打算讓某如何?”大有種康熙若是指出來,他也能照辦的感覺。

    康熙帝白了他一眼,把手裏的奏折丟到別處去,站起身來踱步走到窗前,望著窗外的模樣說道,“在江南一年多,有什麽感覺?”

    這問題的跳躍程度很是可以了。

    溫涼微眯雙眼,沒有糾結於剛才的話題,鎮定地說道,“江南風光好。”

    “屁話。”康熙帝直接說道,回頭看著溫涼的樣子就像是要把他的腦袋給擰下來,“你要是再說這些亂七八糟無謂的話語,那便給朕滾出去。”

    溫涼的視線狐疑地落在剛才被康熙帝放到旁邊去的奏折,半晌後說道,“萬歲爺知道了?”

    兩個人的對話雲裏霧裏,旁人聽來許是有些矛盾。

    康熙帝的臉色微變,陰沉著看著溫涼,頃刻後才慢慢地移開了視線,“若是朕不知道呢?”

    溫涼坦然言道,“所以萬歲爺還是知道了。”

    按著剛才康熙帝的態度,應該是知道了關於和順的消息。這當然是溫涼的猜測,可康熙帝的態度正是印證了這一點。

    溫涼道,“她已經出海。”他不慌不忙的話語含著莫名的韻味,似乎對此事並沒有太大的感覺。

    康熙帝無話,默然看著窗外的景色,許久都沒有開口。溫涼也沒有繼續說話,隻是望著桌麵的印痕出神。

    康熙畢竟是天子,又時刻地派著人盯著溫涼,如果他去廣州的事情被康熙帝所知道的話,繼而派人去查,那麽查出和順的情況,也不是什麽難事。

    隻是對康熙帝而說,或許不是什麽好事了。

    溫涼默然想到。

    半晌後,康熙帝這才又慢慢地踱步回來看著溫涼,正色道,“你既然知道此事,為何還讓她走?”

    “既然她想離開,某不會去阻止他。”溫涼平靜地說道,“留下來,她也不會高興。”和順能在廣東待這麽些年,並不是這簡單的親情便能夠動搖的。既然彼此間的情感並沒有想象的深刻,為何要兩相為難。

    康熙帝無言,這件事情就此掀篇,無人再提起此事。

    康熙帝在沉默後,許是心中有些不忿,又開始了日常的蹂.躪大計,溫涼在陪著康熙帝下了第三盤棋後,道,“若是皇上還想繼續的話,某怕是不能奉陪了。”

    康熙帝摩挲著手裏的棋子,嗤笑了聲,“怎麽,輸不起?”

    溫涼鎮定地說道,光是看著他說話的平靜語調,完全聽不出他所說的內容南轅北轍,“某很想繼續陪萬歲爺下棋,然而精神不振,怕是片刻便會昏睡過去。”

    他在路上奔波來回,下船後便直接被胤禛給拉了回來。雖然在馬車上的確休息了好一會,然實際上並沒有怎麽真的得到休息。眼下又陪著康熙帝進行這種智益活動,溫涼覺得他額頭突突發疼,很是難受。

    康熙帝這才想起溫涼的情況,無奈地說道,“這便算了,你還是先回去休息。”倒真是忘了溫涼眼下的情況。

    溫涼站起身來打算離開前,似乎是想起了什麽事情,又回頭看著康熙帝,淡聲說道,“萬歲爺又為何不阻止她?”

    康熙帝既然知道和順在廣州,自然也是知道她離開,依著康熙帝的能耐,定然能夠阻止和順,他又為何不這麽做?

    康熙帝望著溫涼,不動神色地說道,“你不是有了答案。”

    溫涼欠身離開。

    康熙帝看著溫涼的背影從屋中離開,視線又落到了他們進行到一半的棋盤上。溫涼說得沒錯,康熙帝自然有能力阻止和順離開,可正如同溫涼所說的那般,阻止了又能如何?

    天下皆知和順和碩公主已死,如今尚家也漸漸沒落,康熙帝自然不能在這個時候又掀開這件事情,而對和順而言,這般的生活並非她所想要的,哪怕康熙帝並不想見和順遠離故土,可她活著,總比得知她的死訊要強些。

    康熙帝踱著步在屋內來回走動,心中忽而泛起淡淡的悲哀,不論是和順還是胤礽,似乎最終並沒有得到什麽好的結果。他越看重的人,往往反倒是離的更加遠了。

    溫涼回去的時候,頭一次感覺腦袋是真的成了漿糊,不僅非常地昏沉,而且還帶著隱約的疼痛。他甚少熬夜如此,突然來這麽一遭的確很是難受。

    胤禛的院落早就給溫涼備好了位置,溫涼眯著眼往剛才的位置回去,不過片刻就直接昏睡過去,直到次日才起身。

    綠意眼見著溫涼蘇醒,驚喜地說道,“先生,您總算醒了。”她手裏還端著銅盆,連忙放下,仔細端詳了溫涼的情況。

    溫涼揉著額角說道,“我睡了多久?”

    綠意謹慎地說道,“先生昨日下午便睡著了,約莫睡到睡了八個時辰。”溫涼在心中換算了一下時間,乃便是十六個小時。

    他皺著眉,“我竟睡了這麽久。”綠意也沒叫起他?

    綠意給溫涼端來了洗漱的用具,“貝勒爺早晨來看過您,然後囑咐奴婢不要吵醒您。”

    溫涼這才點頭,起身洗漱後又隨意地用了點吃食,便讓人都撤下了。或許是因為睡過了飯點的原因,溫涼並不覺得饑餓。

    昨日溫涼來得匆忙,並沒有仔細看過這園林的景色,今日站在院落往外看,這才察覺到與眾不同之處。想必這個院落的修築出自大家之手,每一處都帶著隱秘的山水風光,著實不同凡響。能特地獻給康熙帝落腳的地方,自然別具一格。

    溫涼因為被匆忙帶來,大部分的東西都是他出門在外所攜帶的,其他的東西並沒有多少。溫涼讓綠意給蘇培盛留了口訊,便先行回了蘇府。

    溫涼離開杭州的時間不長不短,剛好將近一個月的時間,此時院內的變化並不是很大。

    除了莫名鬧脾氣的溫良。

    溫涼剛入了院內便被溫良直接撲到了身上,她氣憤地賴在了溫涼的肩頭,不論綠意用任何的方法引誘她下來都牢牢地占據了領地,就是不肯動彈。那一大坨硬生生地擠在溫涼的脖頸處,艱難地用爪子勾住,異常堅決地趴著。

    許是因為溫涼多次離開沒有信譽的後果,溫涼也不能成功讓她下來。既然如此,溫涼也沒有刻意去做些什麽,而是讓她繼續在肩膀上待著,“綠意,你先去把書房整理一下。”

    綠意領命而去,而溫涼帶著大貓站在庭院內開始了不為人知的對峙,等到綠意出來的時候,大貓總算是從溫涼的肩膀轉移到了溫涼的懷裏,至少能夠不影響人的走動了。

    畢竟溫良隨著時日的漸長,體重也在微妙地增加中,早就不是當初那樣了。趴在肩膀上的重量可算不得輕巧。

    溫涼抱著大貓入了書房,綠意把書房打掃得很幹淨,便是邊角處都很細心地擦拭幹淨了。因為溫涼不許其他人靠近的因素,屋內還殘留著某種封閉的氣息。

    大貓不滿意屋內的味道,總算是從溫涼的懷裏出來,然後趴在窗台看著溫涼,長尾巴在身後甩來甩去,帶著微妙滿意的弧度。

    溫涼在書桌麵前坐下,一時之間有種莫名的衝動,要是他現在把大貓抱回來的話,她是會立刻衝上他的肩膀,還是會繼續默默地跑開?他總覺得她貌似有些胖了,那軟波波的小肚子就是一個明顯的證據。

    最終溫涼還是把這種不得體的想法掐死在搖籃中,一本正經地抽出了還沒處理完的事務開始看起來,要是在胤禛來前還沒有弄完的話,那便是浪費時間了。

    下午,溫涼還泡在書房內沒有出來,而胤禛卻是到了門外。

    綠意恭敬地把胤禛給請入屋內,他一身便裝,收斂了身上的氣勢後也顯得不那麽難以靠近,漫步走到門口,隻見溫涼正認真地伏案看著些什麽,而身邊一坨白團子正團在旁邊呼呼大睡,那條長尾巴漫不經心地勾住了溫涼的手腕,似乎在擔心這人一不小心又不見了。

    胤禛屈指敲了敲門扉,溫涼抬眸望著屋外,這才停住動作站起身來。

    胤禛走入書房,直接走到了溫涼麵前來,“溫良生氣了?”

    溫涼低頭看著那因為他的動作而茫然地抬頭的大貓,“的確如此。”

    胤禛摸了摸她的背脊,惹來大貓不輕不重地一甩,然後伸展著身軀又站起身來,一躍跳入了溫涼的懷裏,又壓著人不給動了。

    溫涼安靜地任著她動作,“爺親自來請,怕是有事。”

    他指的是昨日的事情,也是今日的事情。

    胤禛淡聲道,“的確如此。”

    溫涼和胤禛最開始的溝通並不怎麽順利,因為他沒想到胤禛拒絕的原因便是這個,隻是後來胤禛的確說服了他,若是按照他對江南的計劃,或許在以後能夠順理成章地讓胤禛接手江南,可這相較於京城的情況並不是那麽嚴重,若是因此而惹來康熙帝的懷疑,便更加麻煩了。

    許是因為多疑,又或者是因為底下皇子接連不斷的小動作,如今康熙帝對這些更加不假顏色,容忍不得了。

    溫涼淡淡道,“若是如此,那杭州知府的兒子算是白死了。”那人的確死有餘辜,隻是後續的動作倒是不能用了。

    胤禛挑眉,“那也是你的手筆?”

    溫涼頷首,“那人仗著父親是杭州知府,便在杭州任意妄為,鬧出了不少人命。”見著漂亮的姑娘便搶入府內,已經惹來不少民怨。王然倒是知道此事,可在他眼底,這也算不得什麽,他總不能因此和杭州知府撕破臉皮。

    胤禛沉著臉色,“當殺。”

    溫涼漠然道,“雖說除惡務盡,可貪官汙吏,目無法度之人,是永遠都無法清除幹淨的。”

    胤禛不語,的確如此。

    康熙帝在早年對貪官的力度很是嚴重,可隨著時間的推移,到了現在還是越發的鬆懈下來。朱元璋對官員的嚴苛以及嚴刑酷法,最終還是阻止不了官員收受賄賂,這些並不是用酷刑便能處決的事情。

    “廣州的事情如何了?”

    胤禛因為尊重溫涼,並沒有時時讓人勘查著,因此廣州的事情如今他也不是很清楚。

    溫涼道,“額娘還活著。”他的語調淡漠,不含半點波動,仿佛在說的不是自身的事情。

    胤禛蹙眉,“和順和碩公主?”

    溫涼頷首,淡聲道,“她在廣州多年,留下的勢力盡數交給了某,如今怕是已經離開清朝遠揚海外,不知所蹤了。”

    胤禛頓住,片刻後才說道,“你本不必告訴我這事。”

    和順會特地把手裏的人全部交給溫涼,自然不是打著讓溫涼交給胤禛的道理。

    溫涼漫不經心地說道,“此事爺早晚會知道,而且這些人手某取之無用,便是給了爺也沒多大的關係,難道有什麽問題嗎?”

    胤禛抿唇,溫涼還是如此,他忽而開口,“昨日在皇阿瑪召喚前,先生想說的是什麽?”

    溫涼回望著胤禛,三息後說道,“某已經忘記了。”

    胤禛失笑,“若是以先生的能力都能夠忘記,那還真是極其難得的事情了。”

    溫涼淡定地胡說,“的確如此,昨日太過勞累,所以某的腦子的確不太好使。”能夠如此隨性地抹黑自個形象的人,也就隻有溫涼了。

    既然溫涼不願意告知,胤禛也沒有強迫的道理,他隻是印證了昨日的想法而有些失望罷了。到底昨日溫涼想說的事情是什麽,若是當時能說出口,怕是能改變如今僵持的情況。

    胤禛不久後便離開,溫涼親自送著胤禛出門,而後駐足門口遲疑了半晌,最終還是轉身入了書房。自己還沒有理清楚的東西,還是別隨意出口的好。

    溫涼認真地在坦誠這個選項上打了個大叉,然後開始心安理得地改變計劃,既然胤禛已經說服了溫涼,那麽此刻對江南的占據速度就不用那麽快,溫涼調整了計劃後,便放慢了腳步。

    南巡的隊伍在杭州待的時間並不是很長,隻有五六天。而在這段時間內,溫涼被康熙帝召喚的次數也算是不少,最後兩日更是直接留在了康熙帝留宿的園林中,並沒有回來。

    因為這般的原因,溫涼也偶爾會和其他幾個皇子碰麵。

    實際上,即便所有的皇子都聽聞過溫涼的名頭,但是真正熟悉見過溫涼的人並不多,隻有胤禩、胤禎、胤祥等人罷了。

    今日還是胤褆第一次和溫涼迎頭碰上。

    胤褆是來給康熙帝請安的。隨同南巡的阿哥裏麵,就數胤褆的歲數最大,他本也是大阿哥,他然有種要身為典範的想法,日日前來不提,也時常以自身為榜樣,提溜著下麵幾個小的。

    今晨他起來的時候,時辰還算是很早,他早早便過來打算請安,沒想到迎頭便看到梁九功送著一個不大熟悉的身影出了門外。

    胤褆眯著眼睛看著眼前的人,隨即露出溫和的笑意,“梁公公,此人是……”

    梁九功欠身道,“回直郡王,這位是溫先生。”溫涼此刻正站在梁九功身後,見著是直郡王,也欠身行禮。

    原來這人便是溫涼。

    胤褆注意到此人並沒有行跪拜禮,他為此而不悅,然想起康熙帝對他的看重,也沒有流露出其他的神色,“梁公公,既然皇阿瑪已經醒了,那本王便先進去了。”他傲然地從梁九功讓開的道路往裏麵去,身後呼啦啦隨行的人也跟著一同過去。

    溫涼回想著剛才胤褆的模樣,心中有了計較。

    怪不得康熙帝從年幼時也算是頗為寵愛胤褆,他果真如史書所載很是俊美,應該說是這諸位皇子中相貌最為出色的了。

    康熙帝的相貌也算是俊朗,後宮的妃子也各有特色,這膝下的阿哥公主自然沒有長相難看的。隻是這人各有各的不同,胤褆的俊美在這其中也算是難出其右。

    梁九功歉意地看著溫涼,“先生請。”

    溫涼搖頭,“無礙。”

    今日是康熙帝早早便清醒了,突發奇想想要把溫涼叫來練拳,硬生生把溫涼從床榻上給挖起來陪他練拳,可以說是非常的沒有人性。而且康熙帝屬於用完就丟,一練完拳就想起今早上還有事情,就臭臭臉色把溫涼給趕走了。一個十足的老頑童。

    溫涼到了小徑便讓梁九功止步,雖說是讓他送著他回去,可康熙帝用著最順手的人還是梁九功,溫涼自然不會讓他跟著他回到小院。

    梁九功衝著溫涼行禮後,便往回離開,溫涼獨自一人在園林中漫步,倒也不是那麽早便想要回去,這般美妙的景色,到處走走也並無不可。

    溫涼自從來了江南後,還難得有這種清閑時刻,隨意地園林中亂走,走著走著倒是誤入了後麵的一片竹林。

    微風颯颯,整片竹林都有著輕微的響動,溫涼抬眸望著那盯上斑駁的陽光,地上破碎的光影,因為搖動的竹林而晃動著,沒有固定的形狀。溫涼漫步走入竹林中,感覺到微微的寒意,可眼前的景致更加吸引矚目。

    他便是在此刻看到了胤禛。

    胤禛在溫涼進來的時候,便感覺到了那些許的響動,他回眸望著出現的人,“先生怎麽這麽早便起身了?”

    溫涼淡聲道,“被萬歲爺挖起來了。”

    這般形象生動的比喻,立刻讓胤禛聯想到了什麽,忍不住笑了起來,“皇阿瑪的確是頗有童心。”這種大早上把人給拉起來的舉動,不得不說帶著某些故意。

    溫涼默然,的確如此,他也認為康熙帝定然是故意的,早晨望著他的眼神明擺著便是在逗弄他。

    胤禛笑道,“早起也算是難得的好事,前段時間先生可算是亂來了。”

    溫涼那次睡得日夜顛倒,的確把綠意嚇了一跳,事後也曾去告知胤禛,若不是胤禛看著溫涼臉色如常,的確還是得派大夫去看看。

    溫涼神色不動,“某的作息已然恢複了。”

    胤禛走到溫涼身側,看著他的臉色微蹙眉,接下身上的披風蓋在溫涼肩頭,“先生穿得太少了。”

    溫涼抬眸看著胤禛,伸手按住了肩頭上的披風,那厚實溫暖的觸感滲入了肌膚,又深入骨髓,“爺是從一開始的時候,便摸準了某的性格?”習慣成自然,拒絕反倒是矯情。

    胤禛眉目棲息著淺淺的笑意,“自然不是如此。”

    溫涼的性格若是能那麽簡單就被看透,胤禛也便不用花費這麽長的時間了。

    溫涼抬手摸了摸自個兒的手腕,又側身看著胤禛的模樣,本想說些什麽,卻在即將出口的時候又給收回來了,換成另外的一句話,“還請爺小心德妃娘娘。”

    胤禛蹙眉,“先生寓意為何?”

    溫涼望著石子路那頭漸漸傳來的聲響,隨即胤禎的身影出現在他們眼前,胤祥緊隨其後,“爺應該知道某所指的是什麽。”

    胤禛臉色微沉,眼眸幽深,並沒有繼續追問下去。

    胤禎與胤祥兩人眨眼間便出現在他們身前,胤禎剛想說些什麽,視線便被溫涼身上的披風給吸引了注意力,他怎麽記得四哥也有一件這樣的披風?

    溫涼欠身,“十三爺吉祥,十四爺吉祥。”

    胤禎隨意地擺了擺手,視線還落在溫涼身上,開口便問,也沒注意到胤祥本打算拉住他的動作,隻聽溫涼鎮定地說道,“這是四爺的披風。”

    “哈,我就知道!”胤禎露出笑意,心滿意足地說道。

    等等!胤禎的笑意在臉上頓住,然後頓時變成詫異,“既然這是四哥的披風,怎會出現在你身上?”他凶巴巴地看著溫涼。

    胤禛失笑,“自然是我給先生披上的。天氣寒冷,免得著涼了。”他隨即看著胤禎道,“你怎麽過來了?”平素裏也沒聽說胤禎什麽時候這麽早就起來了。

    胤禎嘟噥著說道,“我這幾天都一直過來練拳腳。”胤祥自然是給他拖過來給他陪練的。

    胤禛若有所思地點頭,若是胤禎能一直這般堅持下去,也不是什麽壞事。

    胤禎看起來有所思索,正想說些什麽的時候,被胤祥拉住袖子,“四哥,擇日不如撞日,不若你也同十四練練拳腳,也好看看十四的情況如何了?”

    胤禎流露出躍躍欲試的模樣,抬頭看著胤禛。

    胤禛望著身前隻矮他半頭的十四弟,思及那瞬間渴望的神色,淡淡點頭。他雖然不善此道,然隻是比劃一二還是可行的。

    既然是練拳腳,自然是需要開闊的場地,這片竹林的中央便是如此,還有幽靜的亭子靜立在深處,著實是個好去處。這也是胤禎胤祥兩人過來時連個侍從都不帶的原因,難得有個悠閑安靜的地方,再帶著一群人便顯得多餘了。

    胤祥和溫涼兩人坐在亭子內,空地上是胤禛和胤禎兩兄弟在比武,的確是一副奇怪又悠然的畫麵。

    “先生離京許久,風采如昔。”

    溫涼望著場內情況時,耳邊突然想起胤祥的聲響。他側頭看著十三爺,淡聲道,“十三爺過獎了。”

    胤祥搖頭,慢慢地說道,“我並非在稱讚先生,這隻是實話。當初若不是先生在後麵推動,想必十四如今也不是這般模樣。”

    胤祥聽過很多次胤禎的抱怨,先前的時候他也以為溫涼隻是在諷刺胤禎,可後來隨著胤禎的變化,他才驟然發現其中的不同。

    若真是一次兩次便罷了,可溫涼每次的話語都一語中的,讓胤禎鬱悶的同時,卻也鞭策著他不斷地改變著,從最開始和四哥離心,到最後來兩兄弟的關係越發親厚……胤祥不認為這隻是個意外。

    溫涼沒有說話,胤祥也不以為意,繼續說道,“若非有先生在,想必如今十四還是繼續跟著八哥,四哥也不會有今日這般溫和的模樣了。”

    胤禛的確看起來很是冷漠,可他對胤禎的關係也是實打實的,胤祥幾乎是他一手帶大,自然知道胤禛的心思。若說他對德妃娘娘沒存著想念,那自然是假的,隻是……那總沒有很好的結果。

    至少現在,胤禎是站在他們這一邊的。

    “爺一直都是如此,並沒有變化。”溫涼波瀾不驚地說道,似乎並沒有體會到胤祥尋他說話的深意。

    胤祥斟酌著語氣,最後還是開口,“先生與四哥,似乎很是親近。”

    溫涼淡淡言道,“某是爺的幕僚。”

    “幕僚也當有界限之分。”胤祥此意已然逼近了某種界限。

    溫涼微挑眉峰,氣定神閑的模樣完全看不出有什麽變化,反倒令胤祥心中打鼓,難道是猜錯了?

    “某乃尚家之子。”

    胤祥疑惑,尚家之子,哪個尚家……等等?他猛然想起了某件事情來,詫異地望著溫涼,這便是皇阿瑪如此看重溫涼的緣由。

    “先生若是不想說,可以不說。”

    場地中的打鬥不知在什麽時候便停頓下來,胤禛已然走到了亭子前,胤禎正一臉愕然地看著溫涼,顯然也是聽到了他們最後的對話。

    皇家沒有簡單的人物,隻消溫涼這句話,一點便通了。

    溫涼鎮定地說道,“十三爺十四爺皆是爺信任之人,倒也沒什麽不能說的。”他的視線在胤禎身上停頓片刻,“隻希望兩位不要告知他人,便是親近之人也不要言語,溫涼感激不盡。”

    那淡淡眼鋒掃過,胤禎不知為何打了個寒噤。他伸手摸了摸脖頸,許是因為剛才打鬥弄出了一身汗水,“怪不得……你原來是尚家的人,不對,尚家什麽時候有過長子了?”

    胤禎剛說完,立刻聯想到溫涼之前男扮女裝的事情,有種莫名僵住的感覺。

    胤禛肅然,“此事不論是誰,便是額娘那處都不得告知,清楚了嗎?”他嚴厲地看了眼胤禎,十四不情不願地點頭,如果此事皇阿瑪是知道的,那便是默許了。他的確不能隨意亂來,想來這也是八哥知道此事,卻不曾動手的原因。

    溫涼忽而想到,按著和順的性格,當不會便宜尚之隆才是,他驀然想起尚家如今除了兩個庶子外,便沒有其他的子嗣,而且全是病懨懨的模子……這點點此前記下來的資料在溫涼腦海中一閃而過。

    “先生。”

    溫涼回神,眼前是胤禛溫和的模樣,“該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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