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七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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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胤禛的手指微動時,溫涼也同樣站在床榻邊, 眼見著他慢慢開始恢複, 他心中稍安。

    胤禛前兩日的情況太過糟糕了些, 就連老禦醫等人也是日夜不停地守著雍親王,生怕眼睛一眨的功夫,這情況又加重幾分。

    【係統。】

    胤禛的身體並無大礙了, 旁人的事情便可以開始清算。

    溫涼站起身來, 慢慢地走到窗前。窗外陽光明媚,姹紫嫣紅,連庭院牆角處都灑落著微光, 滿滿都是溫暖的日頭。

    【宿主。】

    係統許是感覺到溫涼的情緒,又或者是此前的事跡讓係統對溫涼的戰績很是了解。此刻係統並沒有按照此前的步驟來裝死。

    【係統的任務及懲罰, 都是抱有目的。然你語焉不詳,話語含糊, 與前一個係統並沒有太大的差別。】

    溫涼嘴唇未啟,那聲音直接在腦海裏出現, 戳中了係統。

    【此前的係統真不應該選中宿主。】係統道,【您似乎從一開始便對係統異常排斥。】

    【生死有命, 本便不該牽扯進來。】

    溫涼漠然言道, 他原本的身體並沒有健康問題, 又有溫和的情況在, 哪怕係統用任務目標來強求, 也是作惡。

    【……係統已經治愈了溫和的病情。】

    溫涼的指尖在腿側上輕敲兩下, 他的任務並沒有完成才是。

    【係統是依據各個宿主完成的任務指標進行升級, 宿主完成任務越多,係統便能更快獲得資格,因而前任係統才會由此壓迫。】

    溫涼挑眉,如此便能夠肆意要求旁人去做任務了?

    【溫涼宿主智謀過人,前任係統選中也有此原因。然他違反規則,把不曾遭遇危害的人拉入係統中,檢查出來後,提前治療溫和便是對宿主的賠償。】

    【證據。】

    溫涼默然言道,沒有證據,他如何能相信係統上下嘴皮一句話的功夫,便認定他說的都是實話?

    係統不語,悄然地在溫涼腦海中播放了一則畫麵,半晌後,溫涼的視線才回複了清澈。

    那的確是溫和。

    溫涼抿唇,他許久不曾見到她那溫和的模樣了。當初他們的名字並沒有起錯,一個溫涼,性格冷淡。一個溫和,性格開朗

    【懲罰又是如何?】溫涼道。

    【世界萬千,然不離其本。】係統冷靜地說道,【最完美的結局是宿主協助任務人物登基,而後消失離開,然宿主的存在左右著結局。】

    胤禛若能娶妻生子,一世安順,自然也是完美結局了。然……溫涼想起胤禛的心思,沉默不語。

    【你以為我喜歡他。】

    溫涼意識到這點,他回憶著這些時日的感覺,他的確與胤禛很是親近,甚至有些時候打破了界限。

    然溫涼並沒有太多觸動。

    梁河的話的確造成了些許影響,來此間後溫涼與胤禛的接觸也放肆了些。

    然這便是喜愛?

    溫涼蹙眉。

    【這是宿主的事情。】係統避而不答,溫涼眨了眨眼,【你還是不曾告知我,這懲罰為何?是不能說,還是根本就沒想到?】

    係統驟然沉默。

    【你等自稱係統,合該是沒有任何情感才是,然不論是你還是前任,便是再如何偽裝都有情緒的問題,若真是係統萌發智慧,也不該是如此模樣。】

    溫涼在屋內來回對踱步,窗外陽光明媚,本該是很好的風景,然行事匆匆的侍從都無人有心思去關注此事。

    【係統定要我過來,合該是有著胤禛的關係。】溫涼下了定論,【我和他有什麽牽扯?】

    這牽扯不是指溫涼和胤禛如今的關係,而是更深層次的,獨屬於係統才能看到的東西。

    係統此次行事太過匆忙,若非如此,溫涼也窺不到其中詭異之處。

    【宿主與任務目標存在某種程度的鏈接。】

    係統最終言道,便是不告訴溫涼,按著他們透露出來的破綻,溫涼也總能得到訊息。

    溫涼沉默半晌,終是把這一切都結合到了一起。

    按照係統的說法,選中的宿主需要是出事故遭遇死亡之類的,然溫涼被額外帶來,眼下便以先行治療溫和的病情作為彌補。

    係統並非真的是呆板木訥,實則身後仍有操控者。他們需要接觸帝王,亦或者天命所歸者,幫助他們繼獲取運道。這點仍有存疑,然也相差不遠。

    宿主便是執行的人選,按照係統此前的說法,溫涼不會感染時疫,換而言之,作為宿主或許能有些特權,亦或者某種程度的主角光環?

    他們不能在胤禛身上施為,為了確保胤禛一定能活下來,無論如何都需要溫涼接近胤禛。

    係統可以在要求範圍內更改某些事實,然唯獨隻有關於胤禛的事情無法變動。

    任務隻不過是這個確保因素的前提,他們需要的不是溫涼,而是任何一個可能輔佐胤禛的人。

    隻是被選中的人便是溫涼罷了。

    而那懲罰,也必定和胤禛有關。隻是不知道究竟是怎樣的東西,讓係統三番兩次避開不談。

    係統與溫涼此後的對話依舊繼續,係統坦白了能坦白的內容,許是這樣的情況也曾出現過,如今不過是緊急預案被啟動了。

    ……

    溫涼睜眼,望著胤禛半晌,而後默默站起身來往外麵走,蘇培盛輕聲道,“先生,您該歇息了。”

    這些時日溫涼一直在胤禛床榻邊守著,如今眉眼處含著倦怠,人也消瘦了些。哪怕蘇培盛不知道溫涼是如何日夜兼程從江南趕來,這些時日看著溫涼,蘇培盛心裏也很是擔憂。

    王爺漸漸恢複,今晨總算在禦醫口中得到了個好消息,眨眼間要是溫涼身體不適,那就難辦了。

    溫涼眨了眨眼,推開那股席卷而來的困意,“無礙。”

    係統送他來時,溫涼或多或少猜測到與他有關。這也是溫涼答應的原因,鞭長莫及,能早些趕到才知道情況如何。

    隻是有些魔幻罷了,既係統的說法是這般,溫涼便不能輕易離開胤禛身側。

    他眉目淡淡,漆黑眼眸中閃著微光,“宮內知道某過來了?”

    蘇培盛道,“是的。”

    前兩日溫涼來時,侍衛或許還沒有反應過來,可隨著時間推移及雍王爺的情況漸漸好轉,康熙帝必定會注意到溫涼的出現。

    認識溫涼的人並不多,侍衛也隻是按著往常的習慣把圓明園內的消息報備給康熙帝,溫涼自然被囊括在內。

    乾清宮。

    康熙帝一臉冷漠地看著梁九功,帶著種你有膽就再說一遍的態度陰惻惻地開口,“你倒是說說看怎麽回事。”

    梁九功小心翼翼地說道,“奴才得知,溫先生已經回京,如今正在圓明園內。”

    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梁九功決定給自個來個快速通道。

    康熙帝深呼吸,眨眼閉眼,伸手揉了揉鼻梁,“是哪個蠢貨放他進去的?”話語裏含著深深的無奈。

    他當時下令除了雍正王府的腰牌,誰都不能派人過去,這話難道是……

    “溫涼回府了?”康熙帝眯起雙眼,對此似乎有了猜測。

    “以王爺對溫先生的重視,應該也是早便送去的。”梁九功斟酌著語氣說話,畢竟康熙看起來很是生氣,要是突如其來發脾氣便難以招架了。

    這些時日康熙帝記掛雍親王的情況,心情一直不大好。眼下又知道了溫涼的文消息,自然是火上澆油。

    康熙帝對溫涼的寵愛也是實打實,要是此事一搭二進去,康熙帝必定震怒。

    “那混小子……”康熙帝壓抑不住心裏的怒火,在屋內來回踱步。

    當日說不要回京的人是誰,眼下火速入京的人又是誰?他現在就想把人抓來當麵踢一腳。

    “那些人都幹什麽吃的!溫涼入京的消息竟一點都沒有傳來。”康熙帝怒罵道。

    萬歲爺提起此事,倒讓梁九功想起一事,連忙言道,“萬歲爺,那江南來的密折剛剛送來。”

    梁九功把這些折子整理歸納後一同放到了康熙帝的案頭,若不是突如其來被溫涼的消息所阻,眼下康熙帝已經看到奏章的內容了。

    康熙帝皺著眉找到了那本密折,打開看了起來。半晌後忽而丟到桌麵,“溫涼走水路,經由商船過來,這樣的消息等人入京了才傳來,朕養著這些人吃白飯的?!”

    這已經是康熙帝今日內氣急的第二句了。

    若是溫涼在此,便知道那些人也很是冤枉。從係統插手後,溫涼的行蹤在外人眼裏自然發生了變化。

    旁人隻會以為,溫涼是在一月前便從江啟程,日夜兼程地趕到京城。甫一入京便得知了雍親王的消息,直接去王府取了腰牌進入圓明園。

    康熙歎息,閉了閉眼,人都進去了,再拉出來也無濟於事。溫涼沉著,怕是早就想了前因後果這才主動入內,他強拉出來又有何用?

    “朕讓王府派去的人呢?”康熙帝又言。

    梁九功戰戰兢兢,“許是先生過去了,就……”據他所知,王府那邊是沒派人去。

    真正意義而言,溫涼也算是王府的人,他去了,其他的人當然樂得不出頭。

    “許是許是,你嘴裏就沒一句落實的話。”康熙帝把手邊的硯台丟回去,雖沒砸中梁九功,也駭得他立刻跪下來。

    若不是這兩日傳來的消息還算不錯,雍親王也逐漸在恢複,加上今日的事情,以著康熙帝如今的怒火想必不止如此。

    “早晨傳來的消息如何了?”康熙帝從原地站起身來,似乎是想不起來早上的情況了。

    梁九功知道皇上隻是心神不寧,因此才又開口問了一次。

    “禦醫說,王爺的情況已經漸漸恢複,隻要三日內能清醒,便無大礙了。”梁九功咽下最後心裏的話,但凡是人都知道這些話,然而偏生是最後一句才是重中之重,要是三日內蘇醒不了,那……

    希望雍親王沒事,溫先生也無礙吧。

    梁九功深深在心裏歎了口氣,奪嫡的風雲使得宮廷內氣氛便很是壓抑,再加上此事後,梁九功已經很多日沒得見康熙帝笑顏了。

    圓明園。

    溫涼打了個哈欠,疲倦地靠在床榻邊,蘇培盛拿給他解悶的書籍被他放在膝蓋上,半睡半醒撐著下顎在發呆。

    蘇培盛小心地把那幾扇洞開的窗戶闔上,屋內的邊邊角角都用醋和酒擦過,雖蘇培盛不知道這些東西的用處何在,既然溫涼吩咐下來,便也去辦了。奇異的是,從這命令下達後,院落內地區再也沒有人傳染。

    溫涼早些年開的小作坊,這些年胤禛都一直讓人在運轉,隨著時間的推移也的確是弄出了不少東西,上次還弄出了些爆破物,但是很有意思了。

    當時溫涼接到胤禛的信件後,著實想看看到底是個什麽東西。

    不過眼下最適宜的,仍是作坊裏提純出來的低配版酒精。

    胤禛在東西弄出來後就給溫涼送去兩壇子,溫涼用自個兒做過實驗,勉強還是可以的。

    眼下這屋內便是一直循環地用白醋酒精擦拭燙過,雖然麻煩,然而的確有好處。

    無論其中有沒有聯係,蘇培盛都不能再把這條命令當做兒戲。

    溫涼揉了揉眼,被蘇培盛的動作所驚醒。他抬頭看著窗外,意識到窗戶被闔上後,又下意識看著床榻上的胤禛。

    他的神色比起那日初見時形容枯槁好上許多,隻是依舊沉睡不醒。

    蘇培盛輕聲道,“先生,您去休息吧。這裏奴才來守著便是了。”溫涼都在雍王爺身邊守了七八日了,繼續下去身體可熬不住。

    溫涼搖頭,係統的話猶在耳邊,為了確保效果,溫涼在胤禛蘇醒前不會離開。他默然掃了眼蘇培盛眼底的青色,“你先去休息吧。”

    蘇培盛欲言又止,心裏感歎,雖然溫先生看起來冷清,實則內心一片火熱啊。

    “內心一片火熱”的溫涼舒展了身體,把膝蓋上的書籍翻開來看了幾眼,意識到這是他以前看過的書,便靠在椅背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讀起來,“……各得其宜,已無極售。晏法則令多粟通途郡縣……五代方鎮割據,多餘舊賦之外……”

    溫涼漫不經心地念了大半個時辰後,困意漸濃,不知何時書籍從指尖滑落,掉落在膝蓋上。溫涼坐在床榻邊,靠著那床架睡著了。

    次日清晨,溫涼被窗外的鳥叫聲吵醒,猛然睜開眼後,他下意識便看了眼床榻上的人,還沒等他看清楚那人的模樣,便先對上了胤禛漆黑的眼眸。

    溫涼冷靜開口,“爺感覺如何?”

    胤禛似是剛剛清醒,一時間還摸不著身處何地,他嚐試著開口,嘶啞破碎的聲音讓他打消了這個念頭。

    “您昏迷大半月,身處圓明園,某去叫禦醫過來。”溫涼用三個簡單的句式給胤禛解釋完畢後,往外走了幾步,便正好撞見端著銅盆進來的蘇培盛。

    “爺醒了。”

    蘇培盛驚喜下摔了銅盆,這可是他史上第一次。

    沒半個時辰,胤禛身側圍滿了禦醫,他們接連不斷地給雍親王診脈,而胤禛早在他們來前便又昏睡過去,室內一片安靜。

    溫涼站在幾步外看著那床榻的場景,轉頭看著蘇培盛,“某先回去歇息,爺若有任何問題,定要叫醒某。”他聲音也有些暗啞,該是昨夜著涼了。

    雖係統言明此次他不會傳染,不代表著溫涼便擁有了異常強健的體魄,他終究還是普通人。

    蘇培盛連忙點頭,送走了溫涼。無論如何王爺清醒了,這對他們來說都是好事一樁。

    溫先生也總算能夠好好休息了。

    溫涼回到屋內後,捂著額頭有些發疼。他眼前閃過剛才胤禛的眼眸,心中隱約的重擔消失了。

    在胤禛還沒有蘇醒前,係統所有的話都是空虛的。便是溫和的情況,溫涼也是在係統拿出了證據後才相信。

    他慢慢褪去外衫,毫不在意地把衣服丟到衣架上,邁著步子在床上躺下。

    這是溫涼這麽些時日裏頭第一次躺在床榻上,無邊無際的困倦立刻席卷了他,不過瞬息,溫涼直接昏睡過去。

    ……

    沉浮許久,溫涼才掙紮著抓住一絲清明從混沌中醒來。

    顯然此刻已經是下午時分,哪怕窗扉合著,那肆意張揚的陽光也從縫隙中撲出,在屋內恣意躍動,留下些許陽光的味道。

    溫涼抬手蓋住眼睛想再睡一會,然似乎是想起了什麽,移開了手指後露出了半睡半醒的眼眸,他不甚清醒地眨了眨眼,似乎是想起了什麽,從床榻起身往下,踩著鞋子離開了屋內。

    此刻正屋內,又睡了半日的胤禛正半靠著床頭聽蘇培盛講這半個月的消息,在提起溫涼時,胤禛抬手,沙啞著嗓音道,“先生是什麽時候出現的?”

    蘇培盛逆著時間推算了下,“在您昏迷後第三日。”

    胤禛微蹙眉心,先生那麽巧合在此前便回京嗎?

    他們兩人無話,室內很是靜謐。就在這時,屋外傳來了略顯拖拉的腳步聲,溫涼的麵容出現在門口。

    蘇培盛一嚇,連忙說道,“先生醒了,那真是太好。”溫涼從昨日清晨一直睡到此時,若非蘇培盛知道這些天溫涼的辛苦,他剛才便攔不下王爺要去起身探望的舉動。王爺自個兒的身體也才剛剛恢複。

    說來……蘇培盛突然想到這些日子王爺的藥是如何吞服的,一時間有些進退不得,他還沒告訴王爺這事。

    胤禛看出溫涼的不妥來。

    除開溫涼去江南外,這幾年他們的接觸不少,溫涼私底下的小習慣,他也知道得一清二楚。

    眼下的溫涼還沒有徹底清醒。

    “蘇培盛,下去。”

    胤禛用盡最大的磨礪聲,讓貼身內侍退下。等溫涼走到胤禛前,他正好含著笑意看他,“先生想說什麽?”

    胤禛的身影消瘦,嗓音也低沉了些,溫和的語氣令人新生暖意。溫涼在胤禛身側坐下,淡聲說道,“你還,沒喝藥。”

    光是這話裏頭的茫然不自知的模樣,胤禛便看得又軟又無奈。

    “先生,我已經蘇醒,那藥不必再喝了。”胤禛試圖讓溫涼移開這個話題。

    然而不清醒的溫涼依舊執著,“還有。”

    他溫涼眼前閃過破碎的畫麵,忽而貼身靠近,這讓胤禛猝不及防地注意到溫涼貼近的眉眼。

    溫涼的眼珠子很清透。

    那雙眼眸在停頓時眨了眨,又眨了眨,瞬間恢複了清幽的神采,溫涼慢慢地坐直了身子,意識到剛才的畫麵究竟如何。

    “某失禮了。”

    溫涼鎮定地說道,原來他的習慣已經發展到如此,還真需要警惕。

    胤禛看著溫涼,聲音低沉,“先生總算是清醒了。”

    溫涼認真言道,“某從此後會把自個捆在床上。”免得下次一清醒,一睜眼便看到胤禛的臉近在咫尺。

    他的確淡定,然此事多了也不是好事。

    胤禛失笑道,“先生大可不必如此,不過是個小習慣罷了,並不妨礙什麽。”

    他知道溫涼的認真程度,要是真的按照他的話語來,還真有這般事情發生。

    “某……”溫涼本來是想說些什麽,然注意力集中在胤禛身上後,自然而然想到另外的事情,“爺身體如何了?”

    溫涼仔細端詳著胤禛的模樣,哪怕他現在已經清醒過來,然那股蒼白疲倦仍揮散不去。

    胤禛的身體還是不太穩妥。

    溫涼默默在心裏下了個判斷,耳邊聽著雍王爺說道,“隻是有些頭疼。”還有渾身火燒一般的酸痛。

    溫涼半信半疑地頷首,在蘇培盛端端著藥碗進來時,他正打算避讓開來去問大夫關於胤禛的情況。

    蘇培盛的視線和溫涼同時對上,溫涼視線下滑著看到了蘇培盛停頓的點。

    藥碗?

    溫涼淡定地往屋外走去,“某先去換身衣裳,還請爺原諒則個。”

    胤禛頷首,“先生去吧。”等著溫涼的背影離開後,胤禛望著蘇培盛手中的藥碗,“你看起來是怎麽回事?”

    胤禛的神色沉下來去,蘇培盛那欲言又止的模樣看得人有些來氣。不過胤禛也看到了蘇培盛眼皮子底下的青痕,知道這些時日蘇培盛也的確是盡心盡責。

    蘇培盛端著藥水,“王爺,您現在該喝藥了。”能拖一時是一時,至少得等爺把藥水喝下後再說。

    蘇培盛戰戰兢兢地想到這點。

    蘇培盛在心裏訕訕地笑,他覺得還是跑得弄不了。

    胤禛接過藥碗,抬手一口便飲盡,這濃稠又苦澀的味道讓他的味蕾一時之間都難受起來。

    他下意識摸了摸藥碗的邊緣,似乎是想起了什麽事情,驟然抬頭看著蘇培盛,“府內沒來人?”

    蘇培盛小小聲地說道,“據說是先生及時趕到,因此府內並沒有派其他人過來了。”

    胤禛似笑非笑,似是想起什麽,神情也完全緩和下來。

    溫涼回到自個兒的房間後,先是換下了之前的衣裳,思緒短暫地在蘇培盛身上停留了半晌,很快便因為剛才的事情而移開了。

    換完衣服後,溫涼特地去尋陳李兩位大夫,“王爺的情況究竟如何,是否會反複發作?”

    陳大夫捋著胡子說道,“眼下王爺已經清醒過來,也度過了那幾日的危險期。隻要接下來繼續服藥,便無大礙了。”

    溫涼拱手,“多謝陳大夫的解答。”

    陳大夫嗬嗬笑道,“這並不是什麽大事,若非有溫先生前來,魄力十足地逼迫我等行事,眼下都不知道能走到哪一步。”

    陳大夫還是對著此前宮中禦醫的推托遲疑很是不滿,若不是他還交到一兩個還算可以的友人,他定然是要翻臉了。

    這幾日聽到的揶揄可是不少。

    溫涼回到胤禛屋內,此時蘇培盛已經下去了,溫涼剛入屋便腹中打鼓,連著哀鳴了幾聲,在寂靜的室內聽得一清二楚,很是尷尬。

    好在溫涼麵上不顯,看不出情緒。實則他也沒多大感受,五穀輪回本便是天然之事,並非什麽無法麵對的大事。

    胤禛哈哈笑道,“先生一日未進米飯,也是應該的。”他剛才便囑咐蘇培盛去弄,不多時底下的人便端來了膳食。

    胤禛的情況尚且還不能嚐試進食,隻能喝點清粥。一人喝粥,一人吃飯,兩人安靜地對坐,似乎也是很好。

    “先生為何會回京?”

    胤禛問道,他謹慎地猜測,都比不上溫涼的回答。他需要知道溫涼拋棄了江南的種種,沒有告知他便往京城而來的原因。

    在胤禛清醒後,這內外的封鎖還是在禦醫的多方推測下才敢解禁。上午胤禛便看到了粘杆處的密報,同時也知道了溫涼是怎麽回京的。

    可除此之外,溫涼是什麽時候入京,入京的原因是什麽,胤禛一概不知。

    按著常理,溫涼當做不出這樣的事情來。即便溫涼入京,至少也會跟他說一聲才是。

    溫涼坐在胤禛床榻旁,似是知道這個問題早就困擾胤禛多時,慢騰騰地說道,“如果某言,特地來京城,隻是因為某接連不斷的噩夢而擔憂爺,本打算來看看情況,沒想到路上便接到了爺的情況。”

    “如果某這般說,您會相信嗎?”

    溫涼鎮定地說完這段話。

    胤禛看他,語氣溫和地說道,“為何不行,先生的話,我自然是信的。”

    胤禛的確不知道溫涼為何千裏迢迢趕回來,然他的確從一開始便知道溫涼的存在。

    他的確是昏迷著,然偶爾還是能聽到些外界的動靜,起初這種現象很少,而且完全不能夠動彈,嚐試著動作並無法改變什麽,依舊隻能聽到關於禦醫們爭吵的對話。

    他偶爾會聽到蘇培盛講幾句,然這些都隻是一閃而過,室內又很快就恢複了寂然。

    胤禛的意識也並不是常常都在,隻是某一次從混沌中掙紮而出時,他聽到了溫涼的聲響。

    他在念書,漫無目的,隨心所欲地念書。

    溫涼的語調平緩,連讀著激情的野史都是這般不緊不慢語氣,完全推測不出他實際上念的是這些。帶著安靜沉穩的感覺,很安心。

    短暫的清醒後,胤禛又被黑暗席卷。然而之後的每一次,每一次胤禛意識醒來時,他都能聽到溫涼的聲音。

    許是巧合,也或許是注定,那給了胤禛莫大的慰藉。這種寬厚的情感,足以讓胤禛意識到某件更重要的事情。

    或許溫涼真的沒有喜歡上他,亦或者對他並非有著情愛的念頭。可溫涼對他並非不關心。

    這種奇異的關心方式,對溫涼而言已是極致。

    他用著這樣特殊的方式陪伴著胤禛,在漫漫長夜堅守著,念著無人得知,胤禛或許永遠都聽不清楚的文字。

    若胤禛不知或不清醒,溫涼定然不會主動告知此事,蘇培盛那個老油條更是不必說了。

    這讓胤禛忍下了另外一事。

    他並非愚蠢,又怎麽會不知曉溫涼與他多次唇舌喂藥的事情,偶爾有那麽一兩次,他還是存在著些許感知。

    然那並非溫涼的本意。

    胤禛清楚尚未到那個地步。

    胤禛氣定神閑地說道,“皇阿瑪那邊,先生許是要多擔待點了。”

    據他收到的消息,康熙帝似乎對溫涼的出現很是詫異,繼而憤怒。若是溫涼現在入宮,想必要被噴個狗血淋頭。

    溫涼剛才的解釋自然是不夠的,然胤禛不打算逼他,隻是建議了一聲,“若是皇阿瑪尋你,該是在明日。你該想好理由。”

    溫涼默然頷首,又仔細地端詳著胤禛的模樣,從頭到腳看了一遍後,神情稍緩,認真地說道,“爺的確是恢複了。”

    方才第一遍確認的是胤禛的身體,這大半個月的折騰的確很熬人,胤禛清瘦了許多。這第二遍確認的是胤禛的神態,那靈活生動的模樣,才算是真的恢複了。

    胤禛失笑,“你剛才是不信嗎?”還特地用眼神把他整個人都掃視了一遍。

    “時疫嚴重,爺能拔根,實屬不易,某自然擔心會有殘餘問題。”溫涼一本正經地說道。

    胤禛但笑不語。

    胤禛蘇醒的消息很快傳到了乾清宮,先是在乾清宮停留了片刻,很快又傳遞到了永和宮和阿哥所,胤禎高興得在院子裏打了一套拳。

    本來胤祥是擔心胤禎的情況而特地留在阿哥所陪他,如今倒是有點後悔了,早知如此還不如呆在自個府內還悠閑自在。

    胤禎一收勢就發現胤祥那走神的模樣,走到他身邊給他來了一肘擊,“四哥恢複了,難道你不高興?”

    胤祥白了他一眼,轉開頭,“我自然是高興的,眼下四哥恢複,某個人總算可以不再板著張臭臉,不知道還以為我欠他錢呢!”

    胤禎笑著往他身邊湊,他也知道這幾日他的確一直亂飛脾氣,本來還有完顏氏那邊可以述說,然她懷著孩子又身體弱,胤禎也很少說些什麽了。

    “不過還有件事。”

    胤祥似乎想起來什麽,看著胤禎道,“溫先生回京了。”

    “那跟我有……哪個溫先生?”胤禎的話剛脫口而出就被他自個兒給打斷了,皺著眉回想著溫涼的模樣,“他怎麽回來了?”

    胤祥聳肩,“這事我怎麽知道,等四哥恢複後再問問四哥不就得了。”

    胤禎擺擺手,“那樣子太慢了,明日我們去堵人就好了。”

    胤祥默默地站起身來,“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胤禎扯住十三衣角,咬牙切齒地說道,“你還想溜?”

    “我這是正大光明的離開!”胤祥把那片衣角扯回來,認真地開口,“要是你再出言不遜惹到溫先生,我可不想和你一起吃掛落,你要是想去,便自個兒去。我等著幾日後去看望四哥。”

    康熙帝早晨便讓他們不要去打擾胤禛的歇息,因而胤祥想再過幾日再說。

    就在他們說話的功夫,同在清宮內的太子胤礽陰沉地聽著侍從的匯報,“你是說,老四那個幕僚,如今已是入宮了?”

    “太子殿下,的確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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