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第八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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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帝把手裏的奏折丟到地上, 負手在屋內來回走了幾步, 而後搖頭說道, “此等愚昧無知之人,當時是如何混到這個位置上的!蠢貨!”
康熙帝這兩年養生難得罵人,連梁九功都有些好奇是什麽事情。
“梁九功, 滾過來。”康熙帝注意到梁九功探頭探腦的模樣,怒意更甚,本是想怒斥幾句,豈料竟站不穩身子, 扶著桌案身子搖晃了兩下, 眼前發昏。
梁九功大驚,猛地撲到康熙帝麵前,“萬歲爺, 您怎麽了?來人——傳太醫!”
次日,早朝罷免, 數位阿哥得知康熙帝得病, 連忙入宮求見, 皆被梁九功給攔了回去,康熙帝有令讓他們不必擔憂, 明日再來便是。
胤禎憂心忡忡, 同胤祥說道,“要是真的沒事, 皇阿瑪為何不讓我等入內?”
胤祥一個手肘撞在胤禎胸骨上, 眼下幾個阿哥都在前後, 哪怕胤禎說得不錯,這些事情也不該是從他嘴裏說出來。
隔牆有耳。
胤禛抿唇,皇阿瑪的身體在年前就有些苗頭,隻是那個時候一直沒有發作,便是連皇阿瑪自身也不怎麽在意,這才爆發起來。他伸手揉著額角,要是真的沒什麽大事,梁九功臉色便不是這樣。
哪怕他看起來麵色如常,然那隱約焦急的模樣還是瞞不過其他人。或許他根本也不想瞞,純粹是今日康熙帝不想看見他們罷了。
溫涼也在午後接到胤禛派來的消息,眼見著來的人是蘇培盛,溫涼還有些訝然,“為何是蘇公公親自過來?”
蘇培盛自然是陪著胤禛出外的。
蘇培盛笑著說道,“王爺派奴才回來辦些事。”這回答滴水不漏,溫涼也就沒有放在心上。
來告知溫涼此事,蘇培盛可不算是辦些事了嗎?
溫涼讓綠意送走蘇培盛,站在庭院內想事。康熙帝若是身體不適,溫涼於情於理都需要去看望一二。然眼下康熙帝拒絕了旁人的會見,讓阿哥們明日再去,那溫涼無論如何都得拖到第三日了。
罷了,那麽多人,老爺子也不定記著他。
溫涼默默擼貓,結果擼了一手貓毛。
次日,諸位王爺貝勒總算得見康熙帝的龍顏,然而不過半刻鍾便被康熙帝給趕出來了,而後數日康熙帝雖上早朝,旁人一概不見。
偶爾難得見一兩個朝臣阿哥就是極致了。
如此狀態,溫涼猶疑半晌後,還是選擇了求見康熙帝。康熙見不見他是一回事,溫涼去不去又是另外一回事。
出乎意料的是,溫涼的奏請迅速得到了批準,沒過一刻鍾的時間便到了乾清宮內。
老爺子裹著被褥半靠在床榻上,神色蒼老許多,床邊桌麵上擺著剛剛喝完的藥碗,宮人還沒有撤下去。
康熙帝責怪道,“朕還以為你這小子一點消息都沒有,是憋著哪兒玩去了。”
溫涼在床榻邊的椅子落坐,“某以為皇上想好生安歇休息,便不打算來叨擾。”
“那今日怎的又上折子了?”康熙帝瞪了他一眼,要不是現在身體不適,怕是還打算踹他一腳。
溫涼安靜道,“您可以不見某,某不能不來請求。”
康熙帝對溫涼的確是很好,幾乎麵麵俱到,為溫涼清算考慮,那麵王命旗牌,不論遇到何事,隻消溫涼取出來,再危急的情況下都能輕而易舉地出京。
這無疑是康熙帝幫著溫涼做好的最壞打算。
康熙帝發覺了溫涼那話語中的意思,砸了下嘴巴滿是苦味,又覺得沒甚意思,“溫涼啊,同你說話翻來覆去都不是你的錯,還真是沒意思。”就像個老小孩生氣一般。
溫涼安然道,“某也有錯的時候。”
康熙帝挑眉,興意盎然地說道,“那你倒是說說是因為什麽事情?”
“前些日子,爺喝酒後身體不適,告了假。某深以為該勸阻一二。”溫涼道,康熙帝很快想起來溫涼所說的是哪一天,頓時笑道,“這算是什麽,兄弟間聚會,喝個酒也沒什麽。”
康熙帝自個兒也是知道那些宴會上的事情,哪裏有人能逃脫得了,便是胤禛那般冷麵王也是不成的。
溫涼安然坐在康熙帝身側同他說話,很快便因著康熙帝的模樣蹙眉,許是真的被前些日子的事情勾出了真火,康熙帝明明隻是病了些時日,看起來卻像是久病沉屙般。
“咳咳,溫涼要是一直用這樣的眼光看朕,朕可要把你趕出去了。”康熙帝咳嗽了兩聲,把膝蓋上的被褥掀開,溫涼上前扶住康熙帝,同時疑惑地說道,“眼神?”
康熙帝站直了身體,推開了溫涼,“朕走路總還是會的。”他披上了外衫,背著手往前走,“你沒注意過你的眼睛?”
溫涼抿唇,他從未仔細看過自個兒,在不需要化妝後更是從來都不曾在銅鏡前長時間停留。
康熙帝輕笑道,“溫涼可知,你現在看起來可不像是個冷性子,隻要看透了你的眼神,那幾乎是看透了你,這樣可不好。”他一邊咳嗽著一邊在書桌麵前坐下,半晌後搖頭,“朕倒是想差了,這也得看究竟是誰。”
溫涼似是知道了康熙帝的意思,又取了小毯子蓋在康熙帝的膝蓋上,淡聲說道,“皇上最後一句話說對了,那也得看是什麽人。”
溫涼並沒有任何可以讓旁人忌憚窺伺的東西,也沒有什麽需要隱瞞的隱秘,活得坦然,說得自在,能看透他的人,也不過隻有這麽兩位。
“還望萬歲爺這些時日能心情開朗些,暫時不要去管那些事情了。”溫涼的聲音有點沉,話語內的語句也有些出格。康熙帝不在意地拍了拍溫涼的肩膀,“溫涼聰慧,總該知道朕眼下在想些什麽。”
溫涼頓住,康熙帝這是打算秋後算賬了。
事情的爭端是在兩日前,胤褆難得一次被允許入內拜見康熙帝時,言語中涉及到胤禩看相的事情,此次比起上次更為嚴重,胤褆提及了胤禩麵相極貴,登時惹得康熙帝勃然大怒,連連斥責。
然而這個消息一直被按下不表,若不是胤禛當時在場,此事便是溫涼也不可能知曉。
而後康熙帝便一直按捺著沒什麽反應,可胤禩胤褆兩人在康熙帝心目中的印象頓時大跌,不論是胤褆攻訐兄弟的事情還是胤禩看相的事情,都給予了康熙帝重大的打擊,就在今晨早朝,康熙帝才把胤禩罵了個狗血淋頭,要不是胤禟胤俄兩人拉著,當場便要直接一擼到底,結果也是降為貝勒,被無期限禁足。
胤褆或許正在樂乎,然而康熙帝的手段也在等著他。
溫涼不是聖賢,能知曉這麽多隱秘的事情,除開胤禛的分析外,還有他結合了所知的曆史。哪怕因為溫涼的緣故產生了蝴蝶效應讓許多事情發生了變化,然人的性格是不會在一朝一夕間便發生改變。
總有些痕跡無法根除。
“某隻知皮毛。”溫涼鎮定地說道。
康熙帝笑道,“知道皮毛就夠了,有些人啊,連皮毛都摸不到,苦心孤詣這麽些日子,能做些什麽呢?”
溫涼淡漠道,“人心苦不知足。”
康熙帝一怔,仔細琢磨了半晌,哈哈大笑起來,“溫涼說得不錯,人苦不知足。”隻是笑到後麵,又顯得有些蒼茫。康熙帝也是從這個階段走來,自是知道不甘是怎麽一回事。
進一步便是截然不同的世界,在此界限麵前,又有何人能這般淡定選擇不動呢?
康熙帝的視線落到溫涼麵容上,輕歎道,“若是溫涼,又會如何?”
“某並不喜歡這種假設。”溫涼默然道,這並非康熙帝第一次詢問他這般問題,然而便是溫涼有答案,對康熙帝來說也並沒有用處。
溫涼並不是阿哥,也不可能成為阿哥。這種不可能的假設在溫涼看來隻是浪費,然他總是會給出一個答案。
康熙帝是一個厚待他的長輩,至少這點是不同的。
“若是某,該不會有這般閑情逸致去弄這些,某並不適合。”溫涼鎮定地說道,“隻是喜愛一件事情,並非不能爭取。”
這話聽起來與此前的苦不知足似乎有些衝突,然在溫涼看來隻是不同的選擇。弄到陰私手段的地步,的確便是過分了些。隻是在古代講究這些,有些可笑罷了。
“溫涼說話總是模糊兩可。”康熙帝似乎不滿意溫涼的回答。
溫涼正經地說道,“某自認為說的已經太過,若是日後萬歲爺想翻舊賬,第一個砍的便是某了。”溫涼能說的不能說的東西,在康熙帝與胤禛眼前已然說了太多。
溫涼以為,若真的想清算,頭一個被清算的人許是他了。
“這麽不信任朕?”康熙帝笑吟吟地看著溫涼,臉色雖蒼白,不過精神頭看起來還是不錯。
溫涼搖頭,認真地開口,“這是某的選擇。”無關乎所謂的信任與否,溫涼做出了選擇,就不可能後悔。至多檢討自身便是。
“不後悔是好事。”康熙帝歎道,這事上又有多少人能做到真的不後悔。
“胤禛待你如何?”
康熙帝的話題驟然跳轉,跳到了老四身上,這半年來胤禛和永和宮的關係有些奇怪,那種僵持的關係連康熙帝也有所耳聞。胤禛身側關係良好的人太少了,哪怕是身邊聚集的朝臣,也沒有一位得到胤禛溫和臉色,這讓康熙帝隱約有些憂愁。
“爺很敬重某。”
溫涼停頓了片刻後才有了這麽一個形容詞。
康熙帝挑眉,“就隻有這些?”要隻是對個謀士這麽簡單的情感,那康熙帝當初就不會以溫涼做筏子了。
溫涼聽出了康熙帝話語的意思,微蹙眉心,“皇上以為如何?”
康熙帝捋捋胡子,沉思道,“老四這個性子穩重冷清,很少有人走得近。十三是當初我丟給他照顧的,十四是親兄弟,你看看除了這兩個外,還有誰能和他走得近的?”太子不提,那隻是簡單的附庸關係。
“然溫涼的確是個例外。”康熙帝漫不經意地說道,“許是你出現的時間太合適了,十三年幼,十四又和他鬧別扭,有個同輩能相處的人的確難得。”如此也是說得過去。
溫涼點頭,淡然道,“某也這般以為。若是換了旁人,也沒有什麽差別。”
康熙帝所言並沒有錯,溫涼隻不過在合適的時候出現在合適的地方,不論是任何人出現在此處,也應該是沒有差別……
溫涼還沒有想完,便挨了康熙帝一記,額頭有些通紅。溫涼訝然地捂著額頭,因為應激反應眼角顯得濕潤發紅,看起來有點茫然不知所措。
“你這話要是被老四聽到,豈不是得被氣死。”康熙帝就像是個拉家常拉到一半發現吃了個爛瓜的老爺子一般發著悶氣,又伸手戳了戳溫涼捂著額頭的手掌,“你怎麽就從來沒想過你自個兒?”
真是個冷情冷性的小崽子!康熙帝氣不打一處來,這般年紀了居然連這些都看不透。他剛想到此處,又想起溫涼舊年的經曆,原本悶到心頭的火氣又一股腦地消失了。
溫涼天生便無人教養此事,總不能真在這件事情上同他生氣。
“某……怎麽了?”溫涼難得有點小心地說道。
康熙帝瞪了他一眼,道,“你以為不論任何人都能夠讓人輕鬆接納?那為何胤祥天生便是喜歡粘著老四那個冷性子,胤禟胤俄又為何巴巴地靠在老八,這些難道還能用在合適的時候出現這個理由來解釋?”
老爺子苦口婆心地解釋,“沒那麽簡單,要是真能這般,朕早就讓這底下的人都和和睦睦了,可惜能嗎?”
康熙帝的話實際上有些偏題了,不過溫涼隱約明白了康熙帝的意思,正想到此處時,康熙帝又歎道,“你早年的確是少接觸這些,人情世故有朕護著你,你也不需要顧慮太過。然日後……不是誰都有溫涼這般赤子心腸,才思敏捷。以後萬不可妄自菲薄,也不可輕信他人。”
要是任何一個簡單的人都能靠近得了老四那個冷性子,那胤禛如今也不是這般性格了。康熙帝這麽些年來也親眼看著胤禛曆練起來,對其越發滿意的同時,也注意到其中溫涼發揮的作用,要是溫涼不是溫涼,胤禛還會有如溫涼這般密友?
可不見得。
康熙帝的話說道最後更像是長輩在循循善誘,溫涼沒有解釋他的心思,隻是默然應是。康熙帝的疼愛中的確摻雜著算計,可算計是真,疼愛也是真。
溫涼出宮時,還能回想起康熙帝那認真說話的模樣,讓溫涼有些回不過神來,這般家長裏短對話的方式,哪怕是康熙帝和溫涼之間也是少有,突如其來有些難以適應,然也不是什麽壞事。
小院內,溫良正在興高采烈地撲著小蟲子,那長尾巴高高地翹起來,半晌又興奮地甩來甩去。銅雀跟在邊上看著,免得著大貓一個不小心拋出門外,屆時要是再找可就麻煩了。
溫涼回來時,先是收獲了一隻肥團團,然後又接受了肥團團爪子裏的小蟲子,最後當著肥團團的麵把小蟲子給丟出去,惹來肥坨坨撕心裂肺的喵喵聲,在溫涼的衣裳上開始磨爪子。
溫涼摟著溫良往屋內走去,輕而易舉地鎮壓了肥團團的暴動,轉身對綠意說道,“帶人去把庫房整理一下,明日我要看到庫房的最新整理出來的賬本。”
溫涼每年都會固定地把一些錢財拿出來做些事情,綠意也一直負責著庫房的事情。綠意領命而去後,銅雀又給溫涼端來茶盞。
溫涼鬆開手,大貓氣呼呼地從溫涼的懷抱裏掙脫開來,約莫著半個時辰內都不會理會溫涼了。溫涼也不在意,讓大團子離開後,便漫步往書屋去,在裏頭尋了幾本書後才出來,正好一股腦撞到胤禛身上去。
溫涼垂眉捂著臉,那酸疼難忍的感覺頗不好受,胤禛也的確沒料到兩人能剛好撞到一起,無奈又好笑地說道,“先生沒事吧。”
溫涼甕聲甕氣地搖頭,“還好。”
胤禛聽著那含著哭腔的嗓音便知道肯定好不了,然那一刹那觸電般的感覺讓胤禛頓住,他從未聽到溫涼如此的語調,哪怕隻是輕微的情感波動,也帶著極其誘人的意味。
胤禛緊握拳頭,這不是溫涼的罪過,是他的罪過。胤禛收斂神色,是本心動了欲,才會觸眼便是如此。
溫涼站在原地緩了半晌,好容易才熬過那種感覺,心裏鬆了口氣,又抬頭看著胤禛,“某並無大礙,爺不必擔憂。爺前來是有事?”也是他剛才自個兒並沒有注意,不然也不會一頭撞到胤禛身上。
胤禛輕咳了兩聲,“的確出了點事情,不過也不是什麽大事。”
的確不是什麽大事,胤禛親自前來,隻不過是想見溫涼而已。隻這個念頭,便值得胤禛來走這麽一遭了。
溫涼給胤禛出完主意後,不知為何突然想起了清晨在宮內的事情,沉吟半晌後說道,“萬歲爺訓了某。”話音剛落他便覺得不對,這不應該隻是簡單的訓斥,更像是長輩的教誨。
胤禛蹙眉,“出了何事?”
溫涼搖頭,抿唇道,“準確來說,也並沒有出什麽事情,隻不過是某曾以為的事情被皇上否決了,而某認為,皇上說的對。”
雖說得有些繞,不過胤禛聽明白了。
溫涼這般認真的模樣,讓胤禛忍不住輕笑起來,“既然隻是這樣,那先生聽著皇阿瑪的意思便行了。”
溫涼搖頭,又仔細地給胤禛分析利弊,“要是某按著皇上的意思來,可能會出不好的事情。”康熙帝給溫涼的說法是讓他和胤禛多多接觸,難得有個朋友,免得那個性子越發的冷淡。
胤禛挑眉,“怎能出事?”
溫涼抿唇,他和胤禛的關係……溫涼初次這般認真地思索此事,康熙帝在之後又隱約提起了溫涼婚事的問題,若是要溫涼在這世上尋一人成親的話……
摒除所有的理智因素及世俗觀念,溫涼心裏悄然浮現一個答案,哪怕他不是必定的選擇,然是溫涼想要的選擇。
是胤禛。
難道他喜歡他?
溫涼麵無表情地又換了個思路,若是胤禛成親生子,他會生氣嗎?
情愛應該是無法容忍第三者存在的,溫涼仔細思考了半天,發現他不生氣。
要是按照這個角度來,難道他還是不喜歡胤禛?
溫涼難得如此入神,連胤禛的存在也有些忽略了,胤禛也不惱,看著溫涼的模樣便知道他在忍著思索著些什麽,要是是真的話,等溫涼思考出答案時,便會告知胤禛。
胤禛正大光明地欣賞起溫涼的模樣,斂去不必要的情緒的眼光純粹來看,溫涼也很是賞心悅目。
溫涼回神看著胤禛,淡聲說道,“某似乎知道了點事情。”
胤禛露出認真傾聽的模樣。
“然而某暫時不想說。”溫涼抿唇。
胤禛失笑,眉目溫和,“先生既然不想說,那便不用說。何以特地提點呢?”
溫涼認真地說道,“因為那與爺有關。”
胤禛挑眉,似乎從溫涼的回答中知道些什麽,露出笑意來,“既然如此,先生想要花多長的時間都沒有關係。”他嗓音低沉,含著難得輕鬆愉悅的情緒,望著溫涼的模樣宛若珍寶。
溫涼移開視線,狀似滿不經意地擼著又趴在他膝蓋上的大貓。
大貓懶散地伸了個懶腰,又軟綿綿地叫起來,聲音嗲嗲地吸引著溫涼的注意。眼見著溫涼一直隻給她擼背,溫良可高興了,她躍上桌麵,踩著貓步走到胤禛麵前來蹲坐下,眯著貓瞳看胤禛,似在做某些評估。
胤禛主動伸手捏了捏溫良的後脖頸,惹來大貓的喵喵聲 ,寬厚的大手又擼著大貓的脖頸,頓時便讓肥團團軟成一灘貓餅,半掙紮地在胤禛手下動彈了兩三下,最終淪陷在人類可惡的大手下。
“喵——”
綠意站在門外抖了抖,好久沒聽到大貓如此嬌柔的聲音了。
溫涼淡定地撿起所有的雞皮疙瘩,然後說道,“既然溫良如此喜歡爺,還請爺幫著照料一二,這兩日某讓人整理庫房,溫良不適合在這裏。”
裏麵的東西大多脆弱,且庫房空氣不流暢,溫涼擔憂大貓長久在裏麵逗留容易生病。永遠都不要忽視一隻喵的好奇心。
綠意已經從庫房內逮住她一十八次,其中有十一次大貓軟軟的噴嚏聲先發製人,暴露了位置。
胤禛最終拎著……不,該是抱著溫良走了。彼時溫良正好在胤禛懷裏舒舒服服地軟成一團,掛在胤禛胳膊上睡覺呢。
……
康熙四十七年末,康熙帝疾病加重,終允了幾位阿哥入宮侍疾。太子胤禛胤祺兩人是其中為首者,也是這次中最靠近康熙帝的人。
康熙帝是真的衰老了,起初隻是些許風寒,而後又是接連而來的高熱不退,到後麵半是昏迷了兩三日才清醒。
溫涼在小院內聽著消息,有些倦怠地合上眼睛,他知道康熙帝應該不會在這個時候逝世,然而他還是擔憂。
溫涼垂下的手一頓,慢慢地挪到自個兒眼睛上,他什麽時候也會這麽緊張地關心人了?
隱約也隻有得知胤禛時疫的那一次……溫涼答應係統很是痛快,也的確經過了考慮。
然那考慮七分為真,有三分卻是不實在的。
溫涼漫不經意地從畫廊走過,然後在書屋前停下,如果康熙帝一直沉珂難複,這底下壓著的螞蚱便想動彈了。
胤禛這些時日一直在宮內,連溫涼也難得看到一眼,後宮中的妃子倒是有些不大沉穩,有好幾個私底下都曾來乾清宮前探情況,隻是都給梁九功給推回去了。
頂頭的四妃倒是顯得鎮定,隻是每日都派著私底下的宮女過來,自個兒在第一日出現過後,就甚少出現在乾清宮麵前來。
梁九功不讓他們進去自然是皇帝的意思,他們這些人也是沉浮著過來的,能忍住自然要忍,要是什麽都不知道直接出手的話,反倒容易出事。
胤禎臉色有點難看地到了永和宮,除了惠妃那喇氏外,其他三個妃子倒是都有孩子乾清宮跟前伺候,想要知道什麽消息,皇子偶爾回來一趟就是了。
十四揉了把臉在德妃左側坐下,看起來神色青白,他幾乎三天沒睡覺,的確有點熬不住了。
“十四,你怎麽了?”德妃看著胤禎的臉色有點擔憂,胤禎吐了口氣說道,“皇阿瑪的情況穩定下來了,隻要明日能清醒,應該不會有大礙。”
德妃雖鬆了口氣,然看著胤禎的視線還是含著淺淺的憂心,道,“你要不去偏殿歇一會,不然回去阿哥所待一會也成,看起來臉色都煞白了。”
胤禎搖頭,要人出去打了盆冷水敷麵,寒冬臘月的,這冷得他牙齒打顫,“不成,額娘,四哥還在前麵撐著呢,我得去先把他換下來再說,他連著好幾天沒休息了。”
他是特地跑回來告訴德妃這個消息,也免得她看不到人擔憂。
七八天前康熙帝的情況驟然嚴重,幾個年長的阿哥整夜整夜不敢休息,生怕康熙帝真出什麽問題。
不論是真心擔憂康熙帝也好,生怕康熙帝臨時去世無法布置後手也罷,眼下所有人看起來都憂心忡忡,一處使勁,好在康熙帝開始好轉。
“老四他,還好嗎?”
德妃的語調有點艱澀,似乎想起了什麽,花了半天才勉強說出了這句話。胤禎注意到她的臉色隱約帶著擔憂,然而雙手卻不自覺緊握著,不知道究竟是排斥還是擔心。
胤禎歎了口氣,什麽時候額娘和四哥之間不用這樣別別扭扭就好了 ,“他不太好。”
他揉了臉,有點煩躁,“太子一直在和他挑刺,時不時刺兩句都是常事,還一直否定四哥的意見,有些胡鬧了。”
太子的做法有點賭氣,他否定的東西裏麵有一部分實際上是正確的,按著他一貫的做法應該不會如此愚蠢才是,然此前出現的事情的確讓胤禎意識到,人如果鑽了牛角尖真的是很難拉回來了。
比如他額娘,胤禎回神看了眼德妃,又比如眼下的太子。
胤禎拖著疲倦的步伐回到乾清宮,這幾日強撐著精神的人不少,畢竟康熙帝的情況大起大落,對他們這些做兒子來說的確是個考驗,要不是前頭有幾個年長的兄弟在撐著,胤禎也不知道他們會不會有些失控。
太子的情緒顯然焦躁得有些不正常,其他人看出來沒有胤禎也懶得去關心,不過他知道四哥定然是看出來了。
“四哥。”
胤禎在禦醫身邊尋到了胤禛,他擺擺手讓胤禎停下,又仔細聽了半晌後才點頭讓他們下去。
“你怎麽回來了,我不是讓你先去歇息。”胤禛皺眉看著胤禎,這裏的人都是輪著來,胤禎回去小睡片刻再換身衣服打理一下,總比現在這般邋遢好。
胤禎搖頭,“你別騙我,四哥,你之前根本就沒有休息。梁公公私底下在勸你,我都聽到了。”
胤禛斂眉,在這處看去,陰影打在臉上看不清楚神色,然那眉心微蹙的模樣很是嚴肅,看起來有些難以接近。
“胤禎,”胤禛歎了口氣,伸手捏了捏鼻梁,極輕聲說道,“你可記得十三曾說過那不大對勁的侍衛?”
胤禎一時有些回不過神來,半晌後才猛然想起此前太子宴席時的事情,後來胤禎回宮後還遇到了很是尷尬的事情,弄得他有些難堪。
“難道……”隨著這兩個字從嘴裏出來,胤禎的臉色微變,猛然回頭看著正站在對麵和梁九功說話的胤礽。
胤禛把他的腦袋給掰回來,“動靜不要過大。”
胤禎咬牙,“這不可,太子不會這麽愚蠢!”他說道最後麵也有點難以相信。
胤禛歎了口氣,道,“先生在外麵傳了消息進來,的確不怎麽好。也不定真出事……”他遙遙看著殿內,康熙帝的情況穩定了,那些衝破頭腦的幻想自然也該消散了。
胤禎這才知道這些天胤禛擔憂的不僅是皇阿瑪的安危,更甚者是太子的……
“我這就回去。”
胤禎抿唇道,他需要好好歇歇,如此才能讓胤禛安心。等他回來後自然接替胤禛,讓四哥去好好休息。
更深層次的是,他在這若是幫不上忙,反倒成為要挾的人質,那就麻煩了。
胤禎在走前拉走了胤祥,殿內的人大多數都被趕回去休息,隻餘下太子和胤禛兩人還在身邊守著。
他們兩個本來就是這裏最大的阿哥,尤其是太子,他讓其他兄弟去休息,總不能真的拒絕。
胤禛靠在床榻邊,太子從殿外進來,神情間隱約有著煩躁喜悅,兩種奇怪的情緒混合在一起,很難分辨。
“老四,還不去休息?”
胤禛半闔著眼說道,“等十三十四他們回來接替臣弟,臣弟自當去歇息。”
“孤在此也便夠了。”
胤禛淡聲道,“太子殿下也撐了許久,臣弟還是陪著太子殿下,免得一人難以支撐。”
胤礽的表情就好像吞了什麽難吃的東西一般,踱步在康熙帝身邊坐下,他的臉色也不怎麽好看。
“你背叛了孤。”
就在某個停頓的時刻,胤禛的思緒有點混沌,胤礽猛然拋出這句話,讓胤禛猛地回神。
“臣弟隻是做了該做的事情。”
胤禛不過是最後一根稻草,那層層累加的罪責他並沒有出力。
胤礽這幾日熬得也很是辛苦,靠在椅背上說道,“你該做的事情是扶持儲君。”
胤禛的視線在胤礽身上滑過,“太子殿下所言非虛。”
儲君終究隻是儲君,和皇帝的差距看似隻有一人的距離,卻是天差地遠,難以觸及。
胤禛微眯著眼,意識到太子的情緒有點亢奮,似乎在忍耐著什麽,又在期待著什麽,他甚至在摩挲著茶盞,手指不安分地在底下敲擊著。
等等!
胤禛意識到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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