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詠聽後，不由冷哼一聲，答道：“但凡在這營裏出去的，又有哪一個是能夠過上安生日子的？咱們的師父退隱多年，不也是一直不得安生嗎？這樣的生活，過一日算一日吧！再說了，我在營中這麽些年，早已經習慣了。”

    月詠說完，抬首定定地看著他，警覺地問道：“師兄今日跟我說這些，可是上頭有什麽指示抑或是……對我有不滿之處？”

    “並沒有，這些皆是我心底之言，僅是覺得你一個姑娘家做這等營生，實在是殘酷了些。”

    “那依師兄之見，我該做何等營生呢？”想他與她自小一起長大，僅是現在才說出這些，是否太晚了？若這是他向她表達關心的方式，也未免太過老套虛浮。

    “這……先不提這些，哪一日你若是決心要離開，盡管開口。別的我倒未必能幫得上忙，不過保你安然離開，還是成竹在胸的。”慕子歸說的這些並非是一時之言，他近來總有種不祥的預感，覺得將要有什麽不好的事情要發生，而且是與月詠有關。

    “那我便在此多謝師兄關照了。我還有事要忙，就不多打擾了。”月詠說完，朝他看了看，隨即腳尖輕點，幾個起伏跳躍後便消失在慕子歸的視野。

    早先，月詠在城中偏西處的一家客棧後頭置了處不起眼的宅子，不過是一間正房外加兩間耳房。平常倒不大住，隻是在執行尋常任務時才能得空回宅子。

    因宅子不大，打掃起來並不費事，回來隨意用了晚餐後，月詠便鎖緊了大門，到了臥房從袖籠中取出那副小像仔細看了起來。之前在營中看見時她隻覺眼熟，回來將這小像放到燈底下細瞧，忽然腦中靈光一閃，想起先前見過的美婦不就是這副模樣？她又想起昭王與這美婦好似有什麽淵源，恰適此時上頭又讓她尋人，這未免也太過湊巧了吧？她本想把昭王與這畫像上的美婦相見之事上報暗騎營，可又怕她的魯莽而害得那位昭王爺有個有什麽閃失。幾番思量下，她決心還是待查探之後再作定論。

    自打柳洵接下了監視自己的任務後，他每天很認真地編撰自己的起居。上好的宣紙上用蠅頭小楷事無巨細地記錄著所謂“昭王”的吃喝拉撒睡，每隔幾日便畢恭畢敬地將記錄呈到暗騎營掌事的手中。

    慕子歸倒未料到像他那樣金玉其外的人竟會如此心細，這記錄上就連昭王每日的心情都描述得恰到好處，這且不說，他連昭王爺穿什麽樣式的衣服，吃什麽種類的飯菜都一一記了下來。隻是這好雖好，可一應繁冗記錄中，卻並無上頭想看的異常舉動。想起往日月詠呈上的記錄內容，分條而述，言簡意賅，隻記一些重點事情。看來這二人的行事風格，實在是迥異。

    對於這位名叫楊洵的營使，慕子歸並無半點好印象，那日他隨口問了月詠對此人的印象，月詠隻是輕描淡寫地吐出一個詞——高深莫測。這話從她的嘴裏說出來，可謂是十分難得。她在這暗騎營中無論是智謀、武功皆屬中上，且一向眼高於頂，“高深莫測”這個詞於她來說，算得上是褒獎了。而今看著他上呈的記錄，讓慕子歸覺得他實在是辜負了月詠對他的褒讚。他心下生疑，又前去找他的師父，與就是暗騎營前掌事陸天白打聽楊洵的情況。

    陸天白顯然不願多說，隻說這楊洵是他一位摯友的兒子，因出身卑微，想要出人頭地，進入這暗騎營算得上是捷徑了。聽了師父的話後，慕子歸便徹底打消了心底的疑慮。想他自小跟著師父，他老人家行事向來謹小慎微，在營使的挑選上更是極其嚴苛，眼下瞧這楊洵，除了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令人生厭外，之前所執行的任務大部分都做得很完美。隻是，不知為何，他對這楊洵心生幾分忌憚之意。

    月詠接下了尋人的任務之後，便花銀子找了眼線前去打聽，數日下來，也算小有收獲。雖沒有尋到那美婦，不過知曉了她的身世。她是一位退隱京官的妾室，前兩年那位官員的正妻病逝，為那官員育有一子一女的她便被扶了正。其實單從現狀來看，她不過是一名尋常女子。接到任務時，慕子歸曾說她早年是薑國王宮的宮人，出宮後來到天朝定居，如今算起來已是有近二十年了。有關這美婦的其他情況，月詠一概不知，因此也想不通上頭為何要下令尋這一位普通的別國宮女。

    這位名叫芳銘的美婦現隨夫居於布衣鎮西南處的宅邸，平素她深居簡出，相夫教子，日子過得富足輕閑。而她的夫君姓趙名勳，往日曾任禮部員外郎一職，後看淡功名便辭官隱退，攜家小到這布衣鎮置田買地，日子過得平淡悠閑。

    得知了那美婦的下落後，月詠便挑了個冬陽燦爛的日子前去拜訪。之前她曾與那美婦有過兩麵之緣，所以她覺得用胡桃的身份與她相見比較妥當。這日她扮作尋常人家的婦人模樣，雇了輛馬車到了布衣鎮後，又特意改乘了一頂小轎前往美婦人的宅邸。誰知到了她家門前，卻見大門緊鎖，她不死心上前敲了好半天的門也沒人應聲。

    月詠並沒有在她家門口多作逗留，而是乘了轎子到了一處簡陋的小客棧要了間房休息。到了房中之後，她便換了副裝束出門。她一身勁衣，頭戴鬥笠，鬥笠外還罩了一層紗，外人瞧上去，隻道是位江湖女子。

    月詠出了門後，並沒有立即前往趙家宅邸，而是特意去附近的鐵匠鋪看了看，並隨手買了一把精致的短刃。如此一來，更容易讓與她接觸過的人認為她是一名江湖女俠。約摸過了半個時辰，眼瞧著天快擦黑，她便趁著鎮中各家炊煙四起之時悄悄摸到了趙家宅邸。她在院牆外查探了一圈後，見四周無人，這才放心地躍過牆頭進了宅邸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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