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洵接過打開巾帕，頓時麵色一白，隨即又恢複如常。他從巾帕上取過弩箭，仔細看了看，說道：“我父親往年也用過這種弩箭，想來這弩箭應是前輩私藏之物？”

    “並非如此，這是前兩日老夫路過街道無意間瞧見的，因覺得眼熟，便撿了回來。在這京城，從未有人使過這種武器，依老夫之見，這應是某個外來人傷人時用的吧？”陸天白雖是發問，卻不待柳洵應答，倏然抬起頭直視著他：“你且如實說來，這弩箭可是你丟下的？”

    柳洵未料到會有這麽一出，他略一思忖，心覺這答是也不好，答不是也不好。既然他已問出了口，想必心下篤定這弩箭應是他所用。現下他有些忐忑，畢竟眼前這位是暗騎營前掌事，雖說年歲較長，卻是老當益壯，若是跟他硬拚，他必定是占不到便宜，況且他也不願在這節骨眼上出岔子。猶豫片刻，他朝陸天白拱手一揖：“還請前輩明查，這弩箭，並非晚輩所用。”

    “既然如此，那便罷了。老夫待會兒還要出門會友，若無它事的話，你便回去吧！”陸天白不想在此跟他鬧僵，畢竟要念及其父對他有過救命之恩。他自是不知這柳洵不僅托他入了暗騎營當了營使，同時還假扮成昭王。方才將弩箭取出他瞧，也算是一種警示，不過現下事態未明，他也不好與他撕破臉。萬一這小子真是得了今上密令對月詠不利，想來也並非他所願。剛剛他轉念一想，今上若真是想給暗騎營來個大換血的話，最好的方法並非讓那些新人直接取代舊人，而且讓舊人自相殘殺，隨後再堂而皇之地讓新人登場。

    柳洵見他下了逐客令，心中暗暗鬆了口氣。他雖未問到月詠的住處，卻也隻能順階下。如若不然，隻怕他便無法正常地走出陸家大門了。

    柳洵走後，陸天白獨自在書房待了許久，直到聽見門外傳來匆忙的腳步聲，他這才從紛繁的思緒中回過神來。

    “天哥，月丫頭這就要離開，我怎麽攔也沒用！”常英蓮一進屋就皺著眉頭向陸天白求助。

    陸天白聽頭，也不由自主地擰眉歎道：“這丫頭，真是倔得像頭牛！”

    他說完便朝常英蓮使了個眼色，隨即撩袍起身，步履匆匆地出了書房往後院去了。

    陸天白趕到月詠所居房間時，正見她收拾齊整準備出門。她見了他來，冷峻的麵上露出一抹暖笑：“師父，是您來啦？”

    陸天白麵色不悅地瞟了她一眼，見她養了這兩日，氣色顯然好了一些，心內暗暗鬆了口氣。

    月詠見他沉著張臉不語，便端著笑說：“徒兒在此叨擾了兩日，現下營中還有要事，現向師父辭行。”

    “子歸現下不在營中，況且營中除了守衛，其餘人等皆是不在，你可知其中內情？”

    月詠聞言，頓時麵色一凜，不由蹙眉答道：“這……若是按規矩我本不應說，不過這內情，我真是不知。”

    話音未落，月詠便覺自己這話說的不太妥貼，隻是聽聞方才師父所言，她心裏頭犯起了嘀咕。營裏頭從未有過這樣的情況，就算是慕子歸不在，也會安排高階營使值守，斷不會隻留守衛把守。

    “依我之見，想來近日營中必有變故，為了安全起見，你還是留在這裏吧！”陸天白說話的聲音雖輕，但語氣卻是不容拒絕。

    “師父，您可是聽到了什麽風聲？”月詠近日並不常回營中，因此對於營中的變化並未察覺。現下聽聞陸天白擺著一副正經麵孔說話，讓她心頭湧上幾分不好的預感。

    “丫頭，跟為為師去書房說話。”陸天白清冷的目光掠過月詠秀麗的麵龐，眼梢浮上一絲微暖之意。

    月詠稍顯猶豫，但還是隨著陸天白去了中院的書房。

    到了書房之後，陸天白卻見常英蓮正立於房內窗邊。她瞧見他們進來，隨即端了笑迎上來說道：“看來你們師徒二人有話要說，那我便不打擾了。剛剛我拿了些小食過來，你們邊聊邊吃。”

    常英蓮出門之後，陸天白將讓一直垂首而立的月詠在他對麵坐了。

    這些年來，陸天白隻有重要或是機密的事情才會來書房。月詠對此是心知肚明，因此陸天白方才帶她到書房的時候，她並沒有推辭。有關營內的事情，除了掌事慕子歸外，其餘人等皆知之甚少。加之受了營規限製，平素營使們就算是見了麵也鮮少交流。正因為如此，營使們才很好的被皇帝牢牢控製在手中。

    “丫頭啊，當初為師讓你入營一是為了曆練一番，二則是想著不指望日後能升官走上仕途，多少也會有不錯積蓄，誰知道……唉，是為師想得太過簡單了。”陸天白說完，轉頭看了看窗外的積雪，輕歎了一聲後探身將半開的窗戶關了上。

    “師父，您也不必自責，入暗騎營是徒兒自己的選擇，與您無關。”

    這些年來，月詠知道陸天白一直有個心結。當初慕子歸與她入營受訓後尚未成為正式的營使，當初營中並不缺人手，可先帝偶然見過二人後，便命陸天白好生栽培，並許諾若是有他們二人入營，便準他辭去掌事一職。月詠自小是由師娘撫養長大，多年來師父總是忙於暗騎營事務，與師娘聚少離多，因此她很是希望師父能夠空下來多陪陪師娘。當她從慕子歸口中得知師父可以卸任的條件後，便毫不猶豫地提出了正式入營的申請。所以這些年來師父雖然嘴上沒說，可在心底一直對她懷有虧欠之情。為了怕師父心結更重，入營之後，月詠便鮮少再回來探望他們了。

    “丫頭，為師也算是看著你長大的。你心裏想什麽，為師當然知道。孩子啊，人有的時候，也該為自己打算打算。”

    “師父說的是。”

    月詠嘴上雖是順從地答了，心內卻有些茫然，她覺得看著師父與師娘一起過平靜的日子，便是她最好的打算了。先前，她並不覺得作為暗騎營使有什麽不好，見慣了刀光劍影，看多了人情世故，更練就了一身過硬的武藝，於她來說，已讓她覺得較為滿足。

    “既然你認為為師說的對，那麽就做好退出暗騎營的準備吧！”陸天白心內已想了個並非萬全的法子，不過今上是鐵了心想要滅了這幫營使，說不定連他也是自身難保，不過好在是有防備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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