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詠當了多年的暗騎營使，什麽樣的場合也都見過，所以她並不對馬車內靜默的氣氛感到尷尬。更因為隔著一層麵具，所以對方看不見她的表情，這讓她覺得很有安全感。當她感受到對麵投來的目光時，她隻裝作沒瞧見。

    芳銘倒是受不了這車內的沉默，輕咳了一聲後，她抬眸衝著月詠和藹一笑，說道：“姑娘為何要戴著麵具？”

    “這是定下的規矩，除卻外頭的那位公子，其餘人等皆不以真容示人。”月詠雖懶得開口，但出於禮貌，還是認真地回答了。

    “哦，這樣的規矩還真是奇特。聽姑娘的說話，應是京中人士吧？”芳銘見她開了口，便趁熱打鐵跟她套起了近乎。

    “嗯。”月詠淡淡應了一聲，總覺得眼前這位夫人有些古怪。

    芳銘見她僅是應了一聲便沉默不語，頓時感到有些為難。她本想著與她攀談幾句便能拉近距離，孰料她竟如此冷淡寡言。原先柳洵跟她說起月詠這樣的性情時，她隻道是姑娘家或許是外冷內熱，抑或是刻意與男子保持著距離，哪想到真人與他所說竟是如出一轍。

    芳銘聽著車外馬蹄聲聲，車內偶爾顛簸幾下發出些聲響，除外便隻剩下了無休無止的沉默。她就這麽熬到了午時，馬車正好在出京的官道上，前不著村後不挨店的，柳洵便催馬趕路，說是飲些水吃些幹糧湊合一下，待到前麵的村落再作打算。

    因照著陸天白的計劃，目前一切尚算順利。近日來，暗騎營掌事一直不在營中，餘下的營使皆在外執行任務。不僅是陸天白，就連柳洵也覺察到了異樣。而且前兩日他抽空去了逛了逛勾欄院，也聽到了一些傳聞。院中時常與江湖人士來往的女子無意透露，說是近來江湖中名為“血薔薇”的暗殺組織接了兩筆大單，不到半月的時間，這個名不見經傳的組織便聲名鵲起。依柳洵推斷，這“血薔薇”似乎與在外執行任務犧牲的兩名營使有些幹係。想來這天朝皇帝真是無所不用其極，想要徹底鏟除暗騎營使，竟然到了與江湖暗殺組織合作的地步了。看起來，他對那幫新的營使們很是珍惜，畢竟是他一手栽培的人，與他們這些先帝培養的人自是大不相同。

    柳洵想著大概過不了幾日，他與月詠也會被人盯上，既然天朝皇帝下定決心要除掉他們，想來之後的路，要更為艱險了。眼下他們四人之中，有三人武藝是屬上乘，隻是月詠前些日子被他重傷，且她身份特殊，必不能讓她涉險。然而芳銘也是關鍵人物，因此她也須得好生保護，如此一來，他與顧長安便要吃力一些。

    柳洵沿著官道策馬而行，尋了處避風之處，便命馬車停下歇息。

    顧長安趕了一路的車，雖是風塵仆仆，警惕心卻絲毫未減。停下車後，他與柳洵交換了眼色，見他下馬後守於馬車旁，他便放心地去取草料喂馬。現下為免月詠生疑，他與柳洵、芳銘二人並不敢多言。想來月詠也是暗騎營出身，自是比常人敏感多察，這才剛啟程不久，若是被她發現了端倪，隻怕這計劃是要泡湯了。

    柳洵雖是出身世家，又是柳家獨子，卻未曾嬌生慣養，加之往年習武時也曾習慣了風餐露宿。他將馬拴在了路邊的枯樹樁上，隨便便掏出幹糧就著風細嚼慢咽起來。

    坐在馬車裏的月詠見車停了下來，便欲起身下車，卻被芳銘拉住了衣角：“車上已備好了幹糧，姑娘不如陪我在這裏一起用些。”

    月詠回身看著她，見她白淨的麵容滿是慈愛，不由心下一動，然而仍是出口拒絕。

    “姑娘是怕用餐時被我瞧見容貌嗎？那要不我背過身不看便是。再說了，你待會下了車到外頭用餐，不也會被外麵的人瞧見？”芳銘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很是體貼地說道。

    “並非如此。”月詠被她說中了一半的心事，不過她在外時，一般不會食用別人給她的食物。這次的任務皆是由“午使”楊洵主導，所以她隻是按照命令前來與他會合，因此幹糧什麽的，也是由他來準備。

    “那姑娘又是何意？莫非姑娘是嫌棄我？”芳銘仍是不死心地追問道。

    “在下不敢，隻是依著規矩辦事罷了。”月詠說完，輕輕地掙開她拉著衣角的手，掀了簾子躍下馬車。

    靠在馬車旁邊就風啃著幹糧的的柳洵見月詠下了馬車，便知芳銘並沒有成功地與她套上了近乎。不過也並非她無能，而是月詠實在難以讓人接近。他用嘴巴叼住了半塊炊餅，轉身從馬背上的包袱中掏出個藍布包裹遞到月詠跟前：“這是為你準備好的幹糧與水。”

    “多謝！”月詠接過包裹後道了聲謝，隨即便轉身往馬車遠處的廢墟去了。

    柳洵見顧長安正在附近喂馬，朝他使了個眼色後便放心地跟了過去。月詠走得極快，他不得不一路小跑跟上。

    月詠聽見身後輕微的腳步聲，便知是他跟了過來。驀地，她止住了步子回身看著他，問道：“你跟來作甚？”

    “來陪你一起用餐！”柳洵揚眉朝她一笑，俊朗的麵容配上其朗潤的聲音，真讓人覺得上蒼對他實在是太過優待了。

    “嗬，不必了，你還是趕快回去保護車裏的那一位吧！”月詠透過麵具冷冷地瞟了他一眼。

    “方才我四處查探過了，此處並無他人，所以尚算安全。”楊洵邊說邊走到了她的麵前，厚著臉皮說道：“認識姑娘這麽久了，在下尚未見過姑娘的真容，所以分外好奇。”

    “聽說好奇心強的人往往死得早，所以我在此奉勸楊公子一句，珍惜生命！”月詠說完連看都不看他一眼，轉身便走。

    柳洵偏偏不肯放過她，硬著湊到她身邊與她並肩走著：“中原不是有句話說‘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嗎？若是能看到姑娘真容，就算在下立即殞命也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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