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重幕見月詠說話很是客氣，因那教引嬤嬤抱怨而產生的一絲疑慮也在頃刻間煙消雲散了。他隔了這麽些日子才入宮，確實是因為諸事繁忙，今日前來便是要跟王長女說一下前去太廟認祖歸宗的事。不過在此之前，還需朝臣們對她身份正式的認可，所以芳銘的回歸確是必不可少。

    “臣還有一事要稟告王長女！”蘇重幕客套地自謙一番，隨後便欲說起他此次入宮的重點。

    “左相大人請講。”月詠隻道他來此是因那位教引嬤嬤在背後亂嚼舌頭根，未料他還有其他事情。

    “因先前叛黨作亂，太廟有所損毀。現下太廟已修繕完畢，所以王長女應擇日前去太廟祭祖，並昭告天下早年流落他國的王長女業已歸國。”蘇重幕垂首說道。

    “那麽一切便由左相大人來安排吧！”月詠心知他目的並不在此，不過還是很配合地答道。

    蘇重幕見她一副事事不問的樣子，不由心內暗喜。他雖知她成不了氣候，卻未料會如此閑散，瞧她的架式，像是要當個甩手掌櫃了。當然，這自是稱了他的意。

    “啟稟王長女，臣已請欽天監擇了黃道吉日，算起來應是九天之後，想來那時芳銘也應到了宮中，應是萬事俱備了。”

    聽聞蘇重幕所言，月詠微微一笑，接口說道：“左相大人為國家社稷如此盡心，真是令本宮感動。想必滿朝文武公卿對蘇相這般大公無私、為國操勞之舉而心生敬佩吧？隻是可惜，我不過居於深宮的王室長女，無法瞧見蘇相在朝堂指點江山的英姿了。”

    蘇重幕聞言，不由心內一驚，她說這話也不知是無心還是有意，聽起來讓人覺得惶恐。他偷瞄了她一眼，見她麵上一派讚許之意，便忙說道：“王長女言重了，臣不過是盡臣子的本分而已。”

    “左相大人不必過謙，往後本宮有很多事還要倚仗左相大人。”月詠麵上一派實誠，唯有立於一旁的柳洵才能體會出她內心的虛情假意。

    “能得王長女抬舉，實屬臣的榮幸！”蘇重幕現下不知她的深淺，也不願在麵上得罪於她，所以一言一行皆是遵從君臣之道。

    待蘇重幕走後，月詠的麵色有些不大好。她覺得現下雖是不用再像以往那樣從營中接各種殘忍血腥的任務，但這樣唱念作打地演戲真是令她身心疲憊。就在蘇重幕踏出大殿的一刹那，月詠心覺有些後悔。如果她無法在薑國站穩腳跟，就無法給師父、師娘一隅安寧，有蘇重幕這隻小狐狸在的話，她能有勝算嗎？

    隨侍在旁的柳洵見她麵色不佳，也卻不點破，隻是笑眯眯地走上前問道：“可是王長女覺得待在宮裏頭覺得悶了？”

    “嗯，確是有些憋悶。”月詠怕被他瞧出自己的沮喪，便順階下似地應道。

    “那王長女可想去宮外走走？”

    月詠迅速地環視了四周，見殿內有宮人侍立，便朝柳洵使了個眼色，隨即便起身領著他去了偏殿的書房。

    到了書房之後，月詠將房內的窗戶關了個嚴實，一本正地走到柳洵跟前，瞪著他問：“如果我真想去宮外瞧瞧，你可有法子？到了薑國之後，我雖說被奉為王長女，實際上卻隻是個被困於王宮的傀儡擺設。早知如此，當初便不該同意隨你們到這裏。”

    “怎麽？王長女這麽快便後悔了？”柳洵彎唇而笑，一雙勾魂攝魄的眸子定定地看著她。

    “嗯，算是吧。我尋思著雖然天朝是待不下去了，可鄰邊不是還有別的國家？總不至於在薑國這棵歪脖子樹上吊死吧？”一想起那個皮笑肉不笑的蘇重幕，月詠便覺得心內憋悶得慌。他乃是薑國的左相，父親亦然，所謂樹大根深，以她現下的狀況，自是扳不倒他。

    柳洵還從未見過她如此沒底氣地樣子，若不是親眼所見，他絕不相信她身上竟有著多重性格。憨直可愛的胡桃、倨傲冷漠的月詠，還有眼下受挫煩悶的王長女，到底哪裏一個才是真正的她？他一時也弄不明白。不過他不願見到她這副模樣，更希望看到一個與以往不同的月詠。略一思忖，柳洵便一臉戲謔笑問道：“難不成王長女想知難而退？那蘇小狐狸果真有這麽厲害麽？”

    “倒也沒你說的這麽嚴重，隻是……隻是覺得沒有必要。這麽些年的血雨腥風、爾虞我詐都經曆過了，又怎會怕他這麽一隻小狐狸？僅僅是不明白我為何要如此？我不過隻求偏安一隅，不願踏入這紛繁複雜的棋局而已。”月詠輕輕一歎，思此芳銘曾說過的話，便又補了一句：“芳銘不是也曾說過，我母妃希望我能過上平靜安寧的生活。”

    “那也隻是你母妃的希望，你當年被芳銘帶到了天朝後，所過的生活不是比現下更為驚險？或許上天便注定要安排你過與常人不同的生活吧！無論你到了哪裏，你始終都是薑國的王長女。”

    柳洵這話說得極是通透，也讓月詠大受打擊。是啊，她身為薑國的王長女，就算是被帶到天朝近二十年，也還是被叛黨追殺，被柳洵尋到帶回了薑國。想必無論如何，她都是逃不脫王長女的桎梏了。其實辦法也並非沒有，隻是……就算是逃離是非，想必也會如師父、師娘一般，這輩子都不得安生了。

    “也許真的是上天注定吧！就算我並非薑國王長女，也還是暗騎營的子使月詠，無論怎麽樣，我注定也過不了安寧的生活。”月詠重重一歎，遞給柳洵一抹無可奈何的笑。

    “不過若是王長女願意，微臣願為您偷得浮生半日閑！”從未在柳洵麵前示弱的月詠說出了這樣的話，讓他心情變得極是複雜。這樣的她惹人心疼，也讓他覺得一向堅強的她其實如其他女子一樣，需要人的安慰與嗬護。

    “哦？你是要帶我出宮？”月詠聞言，方才的沮喪立即被她拋之於腦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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