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洵走後，月詠並沒有喚芳銘前來收拾膳桌，而是兀自坐在桌前想了良久。往後的路該怎麽走，她雖已有了打算，隻是心內仍有彷徨。柳洵的忽近忽遠無法讓她信賴；芳銘對過往的保留與她未來的計劃讓她無法依靠；而今在這殿中伺候的宮人也都聽命於蘇重幕。眼下這種境況，讓月詠深感孤立無援，到底要怎麽做，她才能夠實實在在地掌控這一切？

    翌日一早，天才剛蒙蒙亮，月詠便起身換百姓所穿的常服打算出宮。臨行前，她跟芳銘細細交待了一番，再三囑咐千萬不能讓宮人知曉她出宮之事。芳銘見她行事如此冒險，自是極力勸阻，怎奈月詠性子執拗，她苦勸不成，也隻能由著她去了。

    月詠為免被人發覺行蹤，刻意先到了平素無人的王宮禁地，穿過那片桃林到了後山懸崖。她早年本就是經過特訓，這種高度的懸崖對她來說並不算什麽。她運足了內力後，腳尖輕點著崖壁突出之處便輕輕巧巧地飛掠到了崖下。

    懸崖之下是一處淺灘，碧清的溪水順著地勢蜿蜒流淌，一直延伸到了不遠處的茂密樹林。月詠四下看了看，果斷地逆著溪水流淌的方向迅疾而行。她一身煙青色的衣衫，幾個起伏跳躍很快便消失於溪邊的碧草叢中。

    月詠獨自行了沒多久，便順著溪邊的一條細窄的土路拐上了官道。後來正巧遇上了路過的馬車，因聽聞是朝城裏的方向去的，她便順路搭了一程。天色大亮的時候，月詠便到了目的地。

    薑國的京都名為吉熵，千百年來從未更名，每一處建築就像它的名字一般古樸中透著濃鬱的神秘之感。月詠一身男裝打扮，煙青色的衣衫在人群中並不顯眼，而且她也不懼以真麵目示人。想來這都城之中的百姓皆不知宮中那位自千裏之外而歸的王長女是何相貌，而且這王城腳下，料想即便是有叛黨潛伏，也不敢輕舉妄動。

    月詠到了城中之後，沿著城內最繁華熙攘的豐慶街緩緩而走。她目不暇接地看著眼前的一切，麵露難以掩飾的新奇之感。逛了沒多時，她便覺得腹中饑餓，瞧見街道邊有不少叫賣點心熟食的攤販，於是就近在一處支了簡易棚子的攤前坐了下來。

    即使她所坐的長凳子油膩發黑發亮，還有眼前的桌子還有未清的雜物，月詠仍覺得攤主端上來的豆腐腦香氣誘人。待攤主捧上一籠屜香噴噴的包子後，饞涎欲滴的月詠便迫不及待地大快朵頤起來。

    “客官，若是覺得清淡的話，可是蘸些咱自家熬製的辣油還有泛著甜味的米醋。將這兩樣佐料調在一起的話，酸辣味鮮，好吃得緊！”攤主見她氣度不凡，便忍不住上前招呼道。

    月詠看著眼前瑩白的小碟中放的各式調料，便照著攤主所說將辣油與米醋調到了一起，又就手滴了兩滴香油。她夾了一隻薄皮湯包往調好的醬料一蘸，入口後確是酸辣爽口。

    月詠才吃了沒兩口，身旁的空木桌便坐下了兩個布衣百姓。這二人坐下剛叫完吃食，便湊頭八卦起來：“你聽說了嗎？叛黨前兩日已向這邊下了戰帖，現今柳老將軍身子骨不好在京都府中休養，他麾下的幾員小將尚未成氣候，也不知這一仗該怎麽打呢！”

    “這些事情還輪不到咱小老百姓操心，管那麽多閑事幹什麽？每天吃好喝好過日子唄！”

    月詠聽聞叛黨那頭已有所動作，然而蘇重幕卻未入宮稟報，想必他對這戰事意欲隱瞞。也許依他所想，就算將這事告知與她也沒什麽作用，左右他是把她當成了擺設。在宮裏頭，她是無法了解外麵的消息，所以她便想方設法地出宮走走。現下聽了有人議論戰事，她自然要凝神細聽。

    “非也，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無論他們哪一方輸贏，最終受戰亂之苦的可是我們這些老百姓呀！”

    “嘖嘖，你說的都在理，可是這又有什麽用？”

    “我等區區百姓說這些自然沒用，但既然知道這些事了，哪能忍住不拿出來講講？再說了，戰事臨近，跟大家說說也好讓熟識的人早早做好準備。”

    “唉，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做準備又能如何？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呐。我這下半輩子還是多做些善事積點德，希望來世能投個好人家。”

    月詠聽著二人談話，心內有幾分感慨。這在世為人，一生會有諸多無奈。平民百姓有平民百姓的煩惱，位高權重者有位高權重的憂煩。她今早才剛出來不久，無意間便聽到了些消息，若是再繼續逛下去，想必會探聽到不少事情。打定了主意後，她迅速地吃完了早飯，結了賬後便往豐慶街深處去了。

    路過茶樓的時候，她靈機一動，雖說腹中已飽，但還是在店小二的恭迎下走了進去。進門後，她抬頭瞧見二樓堂間圍坐著一群人，想來應是在此喝茶聽書的。憑著她的經驗，越是這種地方越能打聽到消息，因此她快步上了二樓了，點了壺茶後便尋了處角落坐下來聽書。

    在堂間東麵處支了個台子，台兩端設了高幾，上麵各擺著一盆杜鵑裝點。台中間擺了一張方桌，方桌前站著一位五十來歲的幹瘦男子，聲情並茂地向各位聽客講著一場戰事。方桌左側筆直地站著個紮著兩隻羊角辮的小丫頭，約摸十來歲，白淨麵容，一雙黑白分明的眼晴大而有神，怯怯地望著在座的聽客。

    月詠環視了一圈，見堂中的聽客以男子居多，看裝扮也都是普通的平頭百姓。一些衣著光鮮亮麗的富家公子一進茶樓大門便直奔樓上雅間，自不願與這些布衣打交道。坐在二樓靠樓梯側的月詠縮在角落裏，一邊悠閑地喝著茶，一邊漫不經心地打量著茶樓來往的客人。那台上說書人說的是京都方言，數月來她雖然基本掌握了薑國的文字與語言，但對於帶了口音的方言尚聽不大懂。不過聽了片刻後，她連蒙帶猜也能聽出個大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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