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說書人正講到扣人心弦之處，忽見他手中撫尺一落，所說故事便算是告一段落。原本坐著聽書的人見狀，便紛紛取出荷包準備付錢。在方桌旁站著的那小丫頭便機靈地取了偌大的木碗走到眾人跟前收錢。

    “小老兒多謝各位客官捧場，未初時分還請各位賞臉聽小老兒說下麵一段。”那幹瘦的說書人聲音帶了些沙啞，麵上帶著討好之笑，抱拳向眾人說道。

    眾人付了錢後，便紛紛作鳥獸散。有些意猶未盡的便在二樓堂間挑了座，繼續討論著那說書人方才所說的故事。

    月詠象征地付了幾個銅板後，仍舊是坐在原處品茶。離她不遠處，分別有三兩人圍坐成兩桌，看樣子應是不愁生計的遊手好閑之人。月詠獨自坐著，耐心裏聽著那些人閑磕牙。

    “方才那老頭講的段子可是新出的，講這故事的這京都隻他獨此一家，不過那老頭也真是刁，剛說到精彩之處便斷了，太會吊人胃口了。”

    “嗨，他這段子可都是有出處的。聽聞早些年他也曾在江湖上混過，見多了江湖風雨，腹中的故事有幾籮筐呢！就像剛剛講的那段，可不就是影射了二十年前吉熵之變嗎？好在現在上麵為叛黨的事忙得焦頭爛額，否則要是被那些官員知道了，這老頭啊……嗬嗬，隻怕早就進去吃牢飯嘍！”

    “你提起上頭的事情來，我便想起來了，前些日子不是有個近年來最為隆重祭祖大典嗎？聽說自天朝歸來的那位王長女已認祖歸宗，被封了公主。眼下她在宮中坐享榮華，倒是不管宮外百姓死活，她這回來，倒還不如不回來！”

    說這話的男子聲音略尖，在月詠聽來頗為刺耳。隻不過他說的也在理，或許他們原指望王長女歸來，至少會有什麽舉措能夠惠及百姓。然而除了那場耗費不少錢財的祭祖大典外，作為王長女的她便再沒有什麽動靜了。她隻是朝廷的擺設，除卻朝中官員，能看透這件事實的又能有幾人？

    “唉，她不過一名女子，回來又有什麽用處？這國家政權不都還握在蘇家的手上嗎？那蘇家老的小的可都不是省油的燈，仗著腹中有些墨水，便將朝中那些臣子玩弄於股掌之間。先前柳老將軍不也是頗受他們排擠嗎？也就叛軍作亂之後才好一些。想當年萬歲在世時，比起蘇家來，柳家也頗受器重。可是啊……現今蘇家掌權，柳老將軍也漸漸年邁，眼下傷病纏身，想來是沒法再上前線嘍！那群叛軍說不準哪天就殺入宮門，自立為王啦！”

    “噓，你小點聲，不怕被人聽見？”

    “怕什麽？你覺得他們眼下還顧得了我們這些小老百姓說什麽嗎？不管怎麽說，戰事在即，這都快火燒眉毛了，他們蘇家估計都要急瘋了吧？哎呦，萬一要是叛軍入侵，我們這些人的日子可以怎麽過啊？”

    “我說你們也別這麽悲觀，眼下朝中缺的是能指揮打仗的武將，光指望柳老將軍是不行了。不過聽聞柳家的公子倒是文武雙全，想來虎父無犬子，你們說朝廷會不會派他出山啊？而且不是說王長女便是他在千裏之外的天朝尋到的嗎？這對朝廷來說，可算是大功一件了吧？”

    “聽聞那位柳大公子確實有些手段，且又曾是已故長公主未來的夫婿，隻不過他能否出山，還不得看蘇家的意見？他早年也曾隨其父在軍中行走，對於用兵打仗應不會陌生，但他的性情，在外頭可是風評不佳呀！”

    這幾個人的談話皆落入月詠的耳中，這些話與先前她在早點攤前聽到的差不多，可見這戰事確是迫在眉睫，連民間都是議論紛紛，想來那蘇小狐狸應很是煩惱。其實憑著柳洵的本事，若是能夠上前線領兵作戰，應是個難得的將才。隻是讓他去了前線，那麽她可真就是孤立無援了。不知不覺間，她覺得自己已經離不開柳洵了，這對她來說，並非是件好事情。不過現在看起來，他也好像離不開她了，所以此刻她轉過頭對著坐在身後的一名男子說道：“這位客人，可否請你打哪兒來回哪兒去呀？”

    “那可否請您也打哪兒來回哪兒去呢？”坐於她身後的那名男子聽聞，便抬起頭朝她眯眼一笑回敬道。

    月詠瞄了他一眼，也同樣笑眯眯地說道：“自是不成，既然你也出來了，那就陪我逛逛，如何？反正你現在這副樣子，應是沒人會認出你來吧？”

    “呃……你是怎麽認出我來的？”

    “嗬，就你？就算是化成灰我都認得出。現下換我問你了，你又是怎麽跟著我出來的？”月詠白了他一眼，沒好氣地問道。

    “我不過是履行護衛的職責而已。”柳洵微微一笑，雖說扮成了別人的麵孔，但仍是不掩眉目間的脫俗俊逸。

    “既然如此，那現在就去別處逛逛吧！”月詠邊說邊起身，路過他身旁的時候特意停了停，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眸在他麵上掃來蕩去，末了笑問道：“你怎麽坐著不動？莫非往日你時常用這樣臉出來調戲良家女子，現下怕見著她們被人家追著打？”

    月詠這話說的倒沒錯，他以前確時常換成不同的臉外府閑逛，尤其是才剛被選為長公主的準駙馬時。他本就對長公主無感，莫名其妙被挑作薑王的乘龍快婿，卻在父親的各種施壓下應了下來。當時頗感抑鬱他無法發泄心中的不滿，便隻能換這種消極的方式排解憂煩。

    “瞧你這副神情，好似是被我說中了。走吧，難得出來一趟，自然得逛個夠！”月詠朝他揶揄一笑，隨後便負手下了樓。

    就這樣，對這京都再熟悉不過的柳洵便領著月詠四處閑逛。他幽默風趣，邊逛邊給她講了不少本地的風土人情。然則月詠聽的並不認真，現在她一心想著的是朝廷與叛黨的戰事。才剛到薑國的時候，她便聽聞兵部尚書柳鴻抱恙在身，今日聽城中百姓議論，才知薑國現今將才青黃不接，若真打起仗來，怕是難以取勝。

    “允珩，這麽久了，你是不是該挑個時間回府去看看你的父親？”月詠與柳洵並肩走了不多時，突然開口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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