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深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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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詠雖覺芳銘問這麽多問題惹人心煩,但想到她也是為自己著想,便耐著性子解釋道:“姑姑請放心,蘇家若是想掀起風浪又何至於等到本宮歸國?他家與叛黨所想不同,總歸是官宦世家,相比較權利,更是注重顏麵。此事不必再說,你且先去回他吧!”
芳銘聞言,細細一想,覺得她所言確有道理,便稍稍放寬了心,照著月詠所說前去回複蘇重幕。
月詠之所以不願見蘇重幕,並非是他昨日在朝堂之上有令她不悅的言行,而是她想先晾一晾他,看他下一步會有什麽動作。若是他真的不識實務,那麽她也不會再抬舉他。左右柳洵兼有將相之才,就算是沒了蘇重幕,她也不至於手忙腳亂。
月詠用了三天時間做好了出征前的準備,在安撫眾臣之後,她又督促戶部先行運送糧草物資。後來又讓芳銘從宮裏頭挑出兩名勤快伶俐的宮人,她左右衡量一番,覺得這征途遙遠、沙場凶險,便挑了一位年紀與她自己相仿的宮人隨她一同出征。
這位宮人喚作薑寧,生得一副白淨麵孔,模樣很是端莊,卻是伶牙俐齒。餘下的那位宮人名叫玲瓏,年紀較小些,生得珠圓玉潤,性情倒是淡漠寡言,不過處事倒極是得體。月詠便安排她跟在芳銘身邊,學著打理鳳鳴殿的事務。
將一切事務安排妥當後,月詠這才派了梁榮波前去請蘇重幕入宮。自那日蘇重幕求見未果回府之後,他倒是不曾有什麽異樣的舉動,這讓月詠對他稍稍放鬆了警惕。不過她想著一向春風得意、順風順水的蘇重幕在她跟前碰了釘子,想必心裏頭應是存了許多怨氣吧?今日她便想替他排解排解,不管怎麽說,他在打理政事上確是頗有能耐,否則也不會年紀輕輕就登上了左相之位。
過了約摸一盞茶的功夫,蘇重幕便隨著梁榮波踏入了鳳鳴殿。
聽聞梁榮波入殿通報時,月詠還覺得奇怪,想來從蘇府到王宮,就算是走得飛快至少也得需要兩刻鍾的時間。因此聽梁榮波通報之後,她便多嘴問了一句:“為何這麽快便到了?”
梁榮波料到他有些一問,便接口答道:“回殿下,蘇相好似料到了殿下今日要請他入宮,所以微臣在半道上便碰上趕著入宮的他了。”
“哦?那便快請他入殿吧!”月詠先是一怔,思量之下倒覺得蘇重幕能有這樣的舉動倒也是件好事。
今日蘇重幕依舊是穿的紫色朝服,態度也依舊是往常那副恭敬的態度。隻是在月詠看來,他與往常卻有些不同,不過卻又說不出是哪裏不同。見他施禮問安之後,月詠走下台階,緩緩地行到了他身邊,語意輕快地吩咐道:“還請左相大人隨本宮去書房說話吧。”
蘇重幕聞言先是一愣,他抬眸瞥了她一眼,見她款款走向殿門,也顧不得心內訝異便慌忙跟了上去。
前兩日的雨時斷時續,到了今日天氣已完全放晴。經由雨水的洗禮之後,書房窗戶外頭的那抹修竹綠意盎然,有風拂過時,竹葉婆娑,發出颯颯的聲響。
月詠走入書房後,將洞開的窗戶半支著,視線恰好隻能瞧見窗邊的那抹碧竹。
到底是芳銘貼心,在她吩咐梁榮波前去請蘇重幕前來的時候,她已在書房備好了茶,還特意沏了蘇重幕偏好的雨前龍井。
蘇重幕跟在月詠身後踏入了書房,見她走到窗邊的書桌前落了座,便在她對麵的桌邊站定。
月詠取了手邊茶壺倒了杯茶,隨即抬眸看著他,麵上帶著讓人捉摸不定笑:“左相大人站著做什麽?還不快請坐!”
蘇重幕瞧見她麵上意味不明的笑,心裏頭難免覺得忐忑。不過既然得了她的吩咐,他便大著膽子坦然地在她對麵坐了下來。
月詠見他坐了下,便將方才倒好的茶盞推向了他麵前:“聽聞左相大人喜歡品茶,所以本宮命人備了好茶,你先嚐嚐。”
蘇重幕不知她這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他道了聲謝,托起茶盞放到唇邊輕啜了一口。他舉止優雅,麵容白淨俊秀,若是未著官服的話,瞧上去像是畫中走下的翩翩美男子。
月詠眯眼瞧著他,覺得他的麵孔真是長得很有欺騙性。明明就是個刁鑽狡猾的狐狸,偏偏長成這副純良俊秀的模樣,老天對他可真是厚待。
蘇重幕僅是輕啜了一口,但覺口內馨香馥鬱,又透著令人神清氣爽的清新,是他所偏愛的雨前龍井。他倒是未曾料到這位殿下會如此用心,這打了一巴掌再給一顆甜棗,典型的馭臣之術!嗬,看來他實在是低估了她。
“今日請左相大人前來也並無要事,有關出征之事本宮早先已在朝堂之上交待過了,所以現下也隻是聊聊。”月詠未及他說話,便先開了口。
“那不知殿下找臣前來是要聊何事?”蘇重幕擺明了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
月詠見他如此,心內已是了然。不過她此次請他過來,目的便是安撫,也算是警告。她並未立即接話,而是端起茶盞抿了一口。隔了半晌,她這才悠悠開口:“左相大人自代理朝政以來很是辛苦,作為王室的公主,本宮理應表示感謝。隻是不知道左相大人的喜好,所以一直躊躇著該如何表示。”
蘇重幕暗想她是有意拉攏,想必應是為了先穩住他。畢竟她要離宮出征,就算是兵權握在柳鴻手中,可是朝政事務還是要靠他來打理。若是他有什麽不忠之舉,就算她本領通天可遠在源州掌控大局,若是他鬧上一通,對於薑國也是傷筋動骨之事。隻不過明智如他,兩敗俱傷的事他斷是不會去做,否則豈不是讓那幫叛黨坐收漁翁之利?孰輕孰重,他自是分得一清二楚。
隨即,他恭敬地朝她一頷首,鄭重說到:“殿下的心意,臣心領了。臣忝為左相,自當做好本份之事。暫代朝政也是先長公主委派,臣自知才疏學淺,盡力勉強維持至今,已是力不從心。所幸殿下得返,臣總算可以更為盡心地做好本份之事了。”
“嗬,左相大人過謙了。聽聞左相大人未及弱冠便已登上左相之位,這些年來將一應事務打理得井井有條,頗受眾人景仰。”月詠邊說邊眯眼瞧著他,麵上洋溢著褒讚之情。
“臣能得殿下抬舉,實屬臣的榮幸。”蘇重幕垂眸答道。
“過了明日,本宮便要隨柳將軍遠征源州,屆時還要勞煩左相大人暫代朝政。左相既然能身居這一人下之萬人之上的高位,定是才華出眾,想必本宮不在京都時,你能如往常一樣盡心打理好一切事務。不過為免你操勞過度,本宮便將宮中的安防事務交由梁統領負責,而其餘雜務則是交由芳銘姑姑打理。屆時若是你們之間有什麽相互銜接之事,還望好生配合。”月詠繞了半天,總算把話引到了正題。
蘇重幕也知她把話說到了重點,恭敬地應下後便別無它言。
月詠見他有些拘謹,暗想這可不是蘇小狐狸的風格,看他現今這副乖順的樣子,反倒讓她心覺不安。那日下朝時,柳洵也曾說過這蘇家大少爺自打出生以來便一直是順風順水、無限風光,而今忽然在她這兒碰了一鼻子的灰,心裏頭定是很不好受,也許一時半會兒還無法接受現實。不過柳洵也斷言,就算這蘇小狐狸不能臣服於月詠,但現下也不至於做出以下犯上之事。因為蘇家三代為官,到了這蘇小狐狸的父親這一代便開始身居高位,他們祖上也曾蒙王室恩寵,加之蘇家一向在意祖訓名聲,斷不會做出有違倫理法度之事。
然而月詠之所以不安,並非是怕蘇重幕生事,而是怕他懈怠憊懶不理政事。若真如此,到時候朝中人心渙散,也許沒等她在源州鏟除叛黨,而京都這邊已成了一盤散沙。她無法對他像柳洵那般信賴依仗,卻一時半會兒也尋不到合適的人取而代之,也唯有安撫拉攏。月詠並不怕臣子才華出眾而對她產生威脅,則是怕人才得不到合理利用而被埋沒。
“本宮明知有些話說得太過直白而適得其反,但是也不擅於兜兜轉轉繞圈子,今日便就當著左相大人的麵把話都說清楚。”月詠說話的時候,左手修長瑩白的食指輕輕敲打花梨木桌麵:“既然你是憑著自身的才華與能力坐上這左相之位,便隻管安心地做好本份。在本宮的心目中,能擔得起這左相之位的,自是非你莫屬。但凡本宮在薑國一日,這左相之位便不會易主!”
蘇重幕未料她會將話說得如此直白,而且也未料她竟能說出此言。照理說來,先前他確實未曾將她視若君主,也因野心而將她視作傀儡。作為臣子來說,他確實有違君臣之道,就算是她現下追究治罪,他也是無話可說。而今她不計前嫌而做下此等承諾,著實令他震驚。那日在朝堂之上,他聽她滔滔不絕地說出那般為國為民的言辭,也曾想她不過是表麵之言。她不過是名女子,且又長於市井,也不曾受過名師指導,哪會有如此寬廣胸襟與氣度,現今看來,他實在是太過低估她而高看自己了。所謂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雖說他年少得誌,早先又被譽為京都才子,可他恃才傲物,輕視他人,眼下受到打擊也算是報應。
月詠見他凝眉沉思,暗想他或許在質疑方才她所言,於是便開口說道:“本宮一言九鼎,自然不會食言,若是左相不信,本宮這便喚起居舍人錄下本宮方才所言。”
“殿下誤會了,方才臣隻是想殿下有此胸襟氣度,實在是令臣欽佩敬仰。”他邊說邊站起身來,繞過書桌走到月詠麵前,朝她深深一揖:“往日臣若有不妥之舉,還請殿下恕臣無狀,此後臣定當盡忠職守,斷不會再有任何越矩的言行。”
月詠也未料這蘇小狐狸如此容易便被馴服,看著他現下的舉止,她也不知是真還是假。不過無論怎樣,像他這樣倨傲之人能放下身段向她道歉,倒也極是難得。雖然一時無法辨別他是真心還是假意,但她還是心生歡喜地抬手虛扶了一下:“聽聞左相此言,本宮很是欣慰,往後這朝政之事還請左相多多費心;以後本宮若有什麽不懂的,也請左相多多指教!”
這君臣二人你來我往地說了些客套之言,一改往日的劍拔弩張。二人相對而坐,一邊品著香茗一邊隨意而談。深淡之下,才發覺在許多問題上,兩人皆是不謀而合,彼此也漸漸萌生了惺惺相惜之感。
原本月詠所想的午後閑聊,竟成了熱切深談。天近黃昏時,她與蘇重幕還在書房熱聊,直到芳銘進屋詢問晚膳事宜,二人這才驚覺時候已晚。因不便留他在宮中用膳,月詠便由著他起身告退。臨時前,月詠將書桌上餘下的那隻黃玉如意贈送與他。在這王宮珍寶中,這黃玉如意並不算太過貴重,而且出身官宦世家的蘇重幕府上也並不缺這些奇珍,不過他清楚地知道,月詠贈他這玉如意的用意之深。自打月詠歸國以來,他從未料到他與她之間會有這般的局麵,人生的際遇真的是很玄妙上章定時更新竟然因章節名重複沒通過,今天補更,一章快到4000了,算是補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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