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競暉抬眼看著自家兒子，見他也抬頭看了過來，便朝他和藹一笑：“外頭寒冷，為何不進廳去等？”

    蘇重幕難得見到父親如此和藹慈祥的模樣，起初是一愣，隨即低下頭恭敬地請他入了廳內。

    “在自個兒府上你又何必拘謹，現今你也是府中的頂梁柱，在我這老頭子麵前也不必這般，讓外人瞧見了，反倒覺得我這做父親的太過嚴苛。”蘇競暉落了座後，便示意讓蘇重幕在他身邊坐了。他麵上洋溢著慈祥的笑，與往日嚴肅的他大不相同。

    對於父親這番反常的舉動，蘇重幕難免是疑雲滿腹。不過他還是大大方方地落了座，待下人送來香茗退下去後，便開門見山地說道：“父親，今日兒子前去宮裏問候時，殿下向兒子提出了接管朝政之事。”

    “哦，想來那位殿下步步為營，先是出兵征討叛黨，再是回宮收回政權，她如此果敢多謀，就算是比起先王來，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不過，她又有著先王不曾有的穩重與耐力，雖說她身為女子，卻是不輸男兒。老夫在朝中沉浮多年，也曾見識了不少人才，像她這般的，卻是屈指可數。”蘇競暉並未曾親眼見過月詠，僅是憑著蘇重幕與外頭的一些傳聞，便對月詠心生佩服：“正所謂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呐！”

    “那位殿下睿智英明，確是令人折服，眼下她要收回政權，也是在情理之中。不過兒子是怕……是覺得萬一讓柳家得了勢，那這朝中局勢，怕是要有不小的變動。”蘇重幕難得聽父親褒獎別人，一時也不知他是真心還是假意，隻能順著他的話音提出他的見解。

    “嗯，你說的不錯。不過眼下的局勢，自是無人能夠阻擋那位殿下接管朝政，所以眼下唯一可做之事，便是讓柳家少與宮裏頭來往。不過……聽外頭的傳聞，好似那位殿下與柳府的那位少爺很是親近，他們二人之間，想必已是超越了單純的君臣關係吧？”蘇競暉抬手撚著下巴的灰白胡須，若有所思地問道。

    “這……兒子並不知曉。不過想來柳洵以身犯險前去天朝將那位殿下尋回，隨後又被她欽點為禦前侍衛，出征前更是二話不說便封他做了鎮北大將軍。今日兒子入宮之時，也曾見他在殿外求見。”想起今日與柳洵相見時的情形，蘇重幕的眉頭便不由自主地皺了起來。

    “你啊你……”聽蘇重幕說完，蘇競暉抬手指著他無奈地歎道：“也是怪我平素對你太過嚴苛，這麽些年來，你一心撲於政事，根本無暇顧它事。照理說你也早該到了適婚的年紀，然而現下已是二十有三，卻還未娶妻生子。想當年與我一同在朝為官的那幾位，早就含飴弄孫了。”

    蘇重幕自是明白父親的話中之意，隻是他向來不屑以這種手段來穩固地位。想當年雲綽長公主也曾心儀於他，隻是先王看中了他的治國之才，便不曾應允選他為駙馬。而柳洵雖也是才華滿腹，行為卻一向不羈，加之對朝政之事並不熱衷，這才成了駙馬的最佳人選。不過想來雲綽對柳洵的喜歡程度，較之他來，應是更深吧？然而在朝政之事上，她卻是對他極為依賴，凡事都會找他相商。

    回想起那些往事，蘇重幕這才驚覺光陰如梭，數年前的事情現如今還曆曆在目，隻是早已物是人非。

    蘇競暉見兒子並不接話，又發出一聲歎息：“為父也不會讓你做出違心之事，不過無論如何，都不能讓柳家的小子占了便宜。柳家乃是尚武世家，若是讓他們手握重權，想來這薑國便無寧日了。”

    其實蘇競暉不想讓柳家的風頭蓋過蘇家，也是存了重重的私心，這輩子，他僅僅輸給柳鴻一次。雖是如此，卻讓他一輩子都心覺不甘，所以他絕不會讓自己的兒子再輸給柳家。

    蘇重幕並不知父親存了私心，也覺得事情並沒有他說的那麽嚴重。然而對於柳洵，他對其抱有一種莫名的敵意。這種敵意，自他小時與柳洵相識之後便油然而生。若是他猜得沒錯，想來柳洵對他也是如此吧！

    “父親，依兒子之見，柳洵並非是那種弄權之臣，且他表麵雖是放蕩不羈，辦起事來卻很是穩重。所以若是他日後掌管軍務，未必會像父親所說的那般。”聽聞父親對柳家不實的評價，蘇重幕鬼使神差地開口辯駁。

    “嗬，就算如此，那你可會坦然接受？”知子莫若父，聽完蘇重幕的話後，蘇競暉抬頭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問道。

    “父親，事已至此，請問兒子該當如何？”蘇重幕猜得中父親的意圖，卻猜不透他的心思。想來若換作往日，他早該教訓他如何去做了，又何須他多此一問？

    蘇競暉看向他的眼神複又恢複平和，他仔細地打量著自家兒子，頗為信任地說道：“為父已經老啦，現今是你們年輕人的天下了。所以日後有什麽事情，你盡可自己做主，不必再來問我了。從今往後，我隻管在盛光居安心養老，這蘇府，便全部由你來支撐了！”

    “父親！”蘇重幕未料他會說出這些話來，不由擰眉重重地喚了他一聲。

    “兒啊，說起來你也老大不小了。近來也常聽你母親念叨，你這個年紀，是該趕緊找個意中人成婚了。這成家立業皆是重要，而今你在朝中也是舉足輕重的左相，然而卻一直未曾成家。所謂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為父就你這麽個兒子，還想著早些含飴弄孫呢！”

    蘇競暉在朝中也算是風光了數十年，而今偶與老友走動，卻總是羨慕他們膝下孫子、孫女兒環繞。即便他早年功利心極強，現下卻想體會一下不曾體會過的溫情。而且他深知他這兒子秉性好強，就算他不再過問政事，他這兒子也會將一切打點得妥妥當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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