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重幕聽她發話，頓覺心頭鬆了口氣。暗想柳洵交與他的差使，勉強算是完成了。他俯身向月詠一揖，恭敬地說道：“臣恭送殿下！”

    “不必了，天氣寒冷，你也早些回去安歇！”月詠的聲音透著比這冬夜還要誚冷的寒意，說完，便徑自向桃林深處走去。

    蘇重幕怔怔地望著她離去的背影，看著她的身影與夜色融為一體，不由自主地歎了口氣。先前柳洵並沒有跟他說清讓他過來的緣由，隻說與她約定在禁地相見，而他因要離開而無法前去，所以便把他拽到了這裏解圍。而現下他覺著，事情似乎並沒有柳洵說的那麽簡單。

    他在原地怔了片刻後，因方才把鬥篷給了月詠披上，衣著稍顯單薄的他便覺得通體冰涼，抬手用力地搓了幾下後，便翻牆而出。

    柳洵如約地等在了牆外，在蘇重幕翻出院牆前，他還一直在外頭徘徊。見他由牆頭而落，便踱著步子迎上前：“不知左相大人事情辦得如何了？”

    “自然不會辜負柳將軍所托。”蘇重幕得意一笑，款款答道。

    柳洵心知月詠並非是聽了幾句勸便會罷休的人，不過對方是身居左相之位的蘇重幕，想她多少也該聽進去些。雖然聽了蘇重幕的得意之言，但他仍是放心不下，又追問道：“那殿下現在可是回宮去了？”

    蘇重幕向他點了點頭，說道：“方才殿下說明日還要早朝，便囑咐我也早些回府安歇。往日是不太知曉殿下的性情，如今看來，她倒是個外冷內熱的人。”

    柳洵心知他這話是帶了弦外之音，他並不願搭理，隻悶悶地說了一句：“時候不早了，蘇相是該早些回府安歇了。”

    可是蘇重幕偏偏要當個好奇寶寶，哪壺不開提哪壺地說：“我有一事不知當問不當問，殿下與柳將軍為何會在這麽個時間約在這麽個地點相見呢？而且你們一君一臣，就算有要事要談，也不至於在這種地方見麵嗎？還有，既然你們約定好了見麵的時間地點，而柳將軍為何又不願相見呢？這且不說，既然不見就不見，那為何你要潛入我們蘇府擾我清夢，拉我過來當說客呢？難道說，柳將軍與殿下之間，有著什麽不為人之知的秘密？”

    柳洵未料他竟如此八卦，這麽一連串的問題讓他一時不知回答哪一個。不過，他也不打算遮遮掩掩的，而且自打回京之後，他便覺得這蘇小狐狸在對待月詠的態度上與往日有了明顯的轉變。當初月詠要接管朝政的時候，他也沒有多言，而是乖乖地將政權交到了她的手中。一向清高自傲的他自是不會因月詠的雷霆手段而臣服，若說是因為月詠平了叛黨之亂而心生欽佩，卻又不僅如此。總之，他覺得這蘇小狐狸應是對月詠有非份之想。思及此，柳洵覺得自己陷入了他所設下的圈套，隻是雲綽活在這世上一日，他便隻能乖乖地待在這圈套裏任人擺布。就算是他真的拂逆先王旨令拋棄雲綽，卻也過不了父親那一關。在柳府中，他隻是柳洵，卻當不了叫作“允珩”的自己，他欠那個人一輩子，所以他隻能心甘情願地背負起那個人所背負的重擔。

    “喂，你走這麽快幹嘛？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蘇重幕見柳洵默不作聲地走出了好遠，忙加快步伐跟了上去。連他自己都覺得方才的言行有些不妥，隻是話已說出，便如潑出去的水般再也收不回來了。

    “蘇相若不快些，隻怕回去晚了，要耽誤明日的早朝了。”柳洵邊說邊運了輕功疾步而行。

    蘇重幕見狀，也隻得使出輕功跟了上去。不過他雖是心內好奇，卻也不再魯莽發問，與他並肩疾行，彼此沉默無語。

    到了後山腳下後，柳洵覺得不能白白讓這蘇小狐狸占了便宜，便欲將他與月詠今晚約定之事說與蘇重幕聽，順便瞧瞧他會是什麽反應。

    “左相大人方才的問話太多，我將將理了一下，這就一一回答。”過了半晌，柳洵邊行邊說道：“實不相瞞，殿下與我並非單純的君臣關係。我們二人兩情相悅，打算近日宣布婚訊，誰知忽然得知長公主殿下尚在人世的消息，所以我便以離京隱居的借口向殿下辭行。殿下聽後自是不舍，便欲放棄眼下一切隨我一同歸隱山林。於是今晚便與我約於酉時在禁地會合，一起遠走高飛。隻是我想到了與蘇相的約定，且又恐那位乖張任性的長公主殿下不肯善罷甘休，所以也隻能請蘇相前來為我解今晚之圍了。”

    蘇重幕先前隻是一時好奇隨口發問，本就沒指望柳洵會給出回答。現下聽他這麽一說，讓他心裏頭很不自在。柳洵這話，他是將信將疑，他並不相信月詠會放棄這至高無上的權力隨柳洵歸隱。若真如此，那麽她對他用情至深到了何樣的地步？

    所謂愛江山不愛美人的帝王，自古至今，薑國百來位君主中，也僅出過兩位。對於男子來說，有了權力之後，又何愁沒有美人？不過現下他無法證實柳洵所言是真是假，而且也無須證實。就算他與月詠兩情相悅又如何，隻要雲綽在，他們二人便注定不能在一起。想來這京中俊彥雖是眾多，若論相貌才華，他與柳洵自是其中翹楚。現下柳洵即將離開，那麽他便大有機會俘獲她的芳心。先前父親跟他提起的時候，他還為父親的想法而不屑一顧，後來與月詠幾番接觸之後，他才證實了自己對她的心意。現下想想，連他自己都覺得驚訝，他到底是什麽時候對她動了情？

    柳洵見他並不接話，也不再繼續說下去。雖然夜色下看不清他現在的表情，不過他也能猜測出這蘇小狐狸現在應是什麽神情。若是他真對月詠有意，那麽隻怕他要吃些苦頭了。不過，人心易變，日後若是蘇重幕真的打動了月詠，那麽他該當如何？就算是心有不甘，也隻能默默忍受？或許，日後月詠成了薑國的君主，愛慕她的人則會更多？到時候她也會效仿天朝武帝，在後宮養上一堆男寵？他可是早就聽聞她提及天朝某公主有麵首三千的事情，當時雖是開玩笑，不過若真等她登基，就算她不情願，想來也會有人極力促成？

    柳洵越想越覺得心頭發冷，原來就算月詠失去了他，以後也還會為別人動情。然而他，不過是她生命中的過客而已！隻是無論如何，他也要以行動證明他曾經在她心裏駐足過。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