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用膳時，蘇重幕在飯桌上提起了今日之事。父親聽後也沒說什麽，隻是瞟了他一眼意味深長地說：“凡事不要妄想兩全其美，有得必有失，有失必有得，至於要怎麽選擇，則是看你心之所向了。”

    蘇重幕的母親聽後，卻是沉默不語。聽完兒子被當今聖上選中為夫，她這當娘的自是打心眼裏高興，然而想到兒子入宮之後便鮮少能回府團聚，她這心裏頭又覺得難受。

    一家人圍著飯桌用飯的時候，蘇母麵色如常。然而等到飯後家人各自散去，她卻覺得心裏頭空落落的。一個人回到房中後，她左思右想，心中實在舍不得兒子入宮。她是個思想再傳統不過的母親，原本這女帝登基便讓她心裏頭覺得疙疙瘩瘩的。而今這女帝招夫，聽聞她挑來選去也未能定下皇夫人選，現今宮裏頭還養著三名男寵。表麵上說是考察皇夫人選，實際上應是為她寵幸多人而找的借口。若是她這寶貝兒子入了宮，豈不是要受很多委屈？想想往日後宮裏頭嬪妃成百上千，因爭風吃醋而相互傾軋，可沒少鬧出人命。雖說她的兒子足智謀，卻也未必能防得住那麽多男寵吧？

    蘇母與蘇父的關係一向冷淡，加之他晚年又納了小妾，更讓她心灰意冷。好在是她有這麽個出色的兒子，這才讓她心中有了指望與寄托。她本是想著兒子早日娶個美麗賢惠的姑娘入府，早日讓她含飴弄孫，誰知他到了這般年紀還未娶妻，著實令她心急。現今更甚，他要入宮做皇夫，這往後有了孩子必是要姓上官，便相當於蘇家絕了後。

    她越想越覺得心中難受，不顧天色已晚，便收拾齊整前去南院與蘇父相商。

    聽聞下人說蘇競暉在書房，那名小妾並未伴在身邊，她便放心地往書房去了。

    蘇競暉已料到她會尋來，所以才獨自一人在書房等她。他雖不愛她，平素對她也算敬重，見她前來求見，便忙命人將她請入房內。

    這蘇氏入了房後，與他略一寒暄便將心中擔憂說了出來。

    蘇競暉聞言，心覺她確是言之有理，想他就蘇重幕這麽一個兒子，若是以後入宮成了皇夫，那麽這蘇家，豈不是真就斷了香火？

    “老爺您想想，現如今幕兒身居左相之位，已是萬人之上，一人之下，又何必入宮去做皇夫？說起來這皇夫也隻是表麵風光，想來我們蘇府如此大的家業，日後若是後繼無人，豈不是……唉，如此以來，你我二人怎麽能對得起蘇家的列祖列宗？”這蘇氏說著說著便淚眼婆娑，說完便拿起雲帕拭起淚來。

    蘇競暉聽著她的啜泣，心內頗覺煩躁，卻又不好斥責。他也不是沒有想到這一層，隻是覺得兒子成了皇夫之後，蘇家在朝中的勢力自是如虎添翼。而且蘇家成了皇親國戚後，比起外臣來，這待遇自是大不相同。想來往後聖上若是誕下皇嗣，那麽他的孫子可就是下一任帝王。即使不他姓上官，卻也是蘇家的血脈。想他現今雖是上了年紀，卻並非也沒有老來得子的機會。眼下這房小妾與他琴瑟相和，說不定不久之後便會傳來好消息。

    蘇競暉見蘇氏哭的傷心，暗道她不過是婦人之見。與她平淡相處了這麽些年，漸漸地生疏了許多，所以就連反駁也不好開口。其實他也理解她的心情，她就這麽一個兒子，往後皆要指望著他，倘若他一入宮，日後母子就難相見了。

    他看著她，心頭湧上一絲憐憫之意，便柔聲勸道：“幕兒現今年歲已不小了，這些年無論是朝中政務還是府中瑣事，皆是由他做主。我這當爹的說話也比不得從前，你若是舍不得他，就去勸勸他吧！”

    蘇氏一聽，有些不情願，緊緊地絞著手中巾帕，說道：“幕兒向來聽老爺您的，我去勸他一百句也抵不上您一句。”

    “今日晚飯的時候該說的我都說了，要勸你自己去勸吧！”

    蘇競暉睨了她一眼，不耐地說到。

    “那老爺您就眼睜睜地看著幕兒入宮，看著蘇家絕後嗎？”蘇氏見他甩手不管，一時急得口不擇言。

    蘇競暉一聽這話，氣不打一處來，將手往桌上一拍，騰地站起身怒喝道：“混賬！我與幕兒好端端的，談何說絕後？”

    蘇氏見他發火，隻能委屈地解釋道：“方才我一時情急，說了不該說的話，還請老爺寬恕。不過，我這也是替幕兒與蘇家著想！”

    “嗯，你的心情我自是明白！”蘇競暉不耐地說完，朝她擺擺手示意她離開。這些年來，他之所以對她冷淡，一是他不愛她，二來是與與她之間有太多隔閡。都說女子無才便是德，可是他偏偏喜歡識文斷字、知書達理的女子。

    話說這蘇氏出了書房後，並沒有徑直去往蘇重幕的住處，而是前去廚房吩咐廚子做了夜宵給他送過去。

    蘇氏進門的時候，蘇重幕尚未就寢，而是坐在窗邊的書桌前埋首疾書。他在上好的宣紙上寫下的是公孫良薑所寫的文章。雖說文字樸實無華，想法卻極有見地。他的思想並沒有受傳統思想所禁錮，既不談出身地位，也不論男尊女卑。文章字裏行間推崇賢德，崇尚佛家眾生平等之言。一個已沒落多年的名門之後能有此思想，實屬難得。而且，他莫名地打心裏嫉妒這名叫公孫良薑的。想他才入宮沒幾日，便博得月詠好感，並意欲立他為皇夫。他是生的一副好皮相，也頗具才華，隻是如此輕易就能夠得到月詠的青睞，難免讓人覺得不公。不知消失了一段時日的柳洵聽聞這個消息，會是什麽反應？

    “幕兒，你勞累一天，娘讓人給你做了宵夜。”

    蘇氏瞧見兒子伏案而書，不由覺得心疼。忙攜了食盒走到書桌前。

    “你向來不喜燕窩腥氣，所以我便讓人熬了銀耳蓮子羹，還準備了你愛吃的紅豆糕。”蘇氏邊說邊從食盒裏取出碗碟擺到了蘇重幕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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