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一聽藍遠說這話，藍昱的臉唰地就白了，嘴巴緊抿了半天，才問：“發生了什麽事情嗎？”

    藍昱的皮膚本來就偏白，加上從出發抵達到巨流村這個過程中折騰了大半天，也累到了身體發虛，所以藍昱臉色有變化這件事情，藍遠根本沒有發覺。當然，屋子裏光線暗也是個原因。

    藍遠把那些很像枯枝敗葉樹皮的中藥一袋袋拿出來，用小秤秤出重量，放在一張張發白的衛生紙上。這套動作他做過無數遍，可以說是駕輕就熟，他正怕城裏來的身體嬌弱的客人等得心急，正好順著藍昱的問話說了起來，“那家說起來也是我的遠房親戚，我叫老叔老嬸。都說他家祖墳風水好，泥巴腿子的人家養了兩個兒子，倆兒子人長得儀表堂堂不說，還都留在了城裏。我那老叔老嬸也是整天樂得合不上嘴。”

    “誰知道好日子不長久，老叔老嬸還沒等到兒子將他們接去城裏享福呢，你猜怎麽著？”

    藍昱哪有心情心思去接藍遠的話，他嘴巴閉得緊緊的，巴掌大的臉跟在冰水裏泡過一般。

    藍遠其實也不需要別人回答，他將眼前的那些中藥一袋袋裝好，自顧往下說：“我老叔家的小兒子，出了意外去世了！當時他家大兒子怕爹媽受不了這個，沒給家裏說。可紙能包得住火嗎？電話一次次打不通，大兒子的謊話也圓不回來，到最後還是說了實話。”

    “老叔老嬸受不了這樣的打擊，雙雙病倒，在鄉裏衛生所住了幾天院。過日子就是這樣不管發生了什麽，生活都要繼續，這不老叔老嬸他們又回來了。不過因為耽誤了一段時間農時，再加上心情不好，這甘草種得也不如以前了。”

    “你想去看看甘草，一會兒我帶你去他家地裏看。這個時間，”藍遠看了看牆上掛的鍾，繼續說道，“他們應該還在地裏幹活兒呢。”

    藍昱的心揪得緊緊的，這個時候好像又被一根細如發絲的鋼索勒著，動一動就疼得要命。為什麽知道了爸爸媽媽的消息，心裏反而更疼了呢？

    藍昱忽然不敢麵對爸爸媽媽了！他搖搖頭說：“以後吧。我現在頭暈，不想活動。”

    藍遠這才抬頭，發現藍昱小臉煞白，說：“天色已經晚了，你有什麽打算？隻有鄉裏才有招待所。”

    疼痛從心髒的部位蔓延到了全身，藍昱覺得四肢也抬不起來，他皺著眉頭思考了片刻，說：“我恐怕沒有力氣去鄉裏了。你家裏有地方嗎？我隻需要一張床能躺下就可以了。”

    藍遠麵露難色，村裏人家，誰家沒有一兩間空房子呢，可是眼前城裏的客人衣著講究，而自己家裏條件簡陋清寒，他正想出言拒絕，可看見藍昱臉色越來越難看，也就不多說了。帶著藍昱去了旁邊的房間，那裏的空床隻有床板，藍遠從櫃子裏拿出被褥鋪上。

    藍昱此時全身感覺就像發燒了一般熱燙，瑟瑟發抖，倒在藍遠剛鋪好的床上，眼睛就跟被膠水粘住似的閉上了，嘴裏含混不清地說：“哥，好冷……”

    藍遠隻道這聲“哥”，是城裏年輕人對他的尊稱，絲毫不以為異。他摸摸藍昱的額頭，冰涼涼的，不像是發燒，又搭了藍昱手腕上的脈搏，眉頭皺起琢磨了半晌。

    最後藍遠起身抓了一副藥，去灶房裏點燃了柴草，熬了一鍋中藥。絲絲縷縷的中藥味漸漸彌漫在空氣裏，也飄進了藍昱的鼻子裏。

    巨流鄉本來就家家種植有中藥，隻要有個傷風感冒誰也不會去鄉裏的衛生所，而是熬上一鍋中藥，全家喝上一碗那效果比吃藥管用。

    藍遠煮的中藥，味道縈繞在藍昱的鼻尖。剛開始睡到床上的時候藍昱還感覺冷，到後來不知是多蓋了一層被子的緣故，還是這中藥氣味驅走了寒意。藍昱慢慢覺得身上有了暖意，揪成一疙瘩的心髒也舒展開來，他陷入了昏昏的沉睡中。

    藍昱還做了一個很暖和很溫暖的夢。夢裏有一輪太陽，很近地掛在他的頭頂，照得他周身暖洋洋的。金燦燦的光線裏，藍昱依稀能看到爸爸媽媽的臉，是兩張笑臉，就跟他每次回家鄉爸媽迎上來的笑臉一模一樣。

    藍昱覺得很幸福，心都跟泡在溫水裏似的，暖意漫延到全身四肢百骸……

    忽然一個哆嗦藍昱從夢中驚醒過來，他一睜眼，發現四周全是黑黢黢的，黑黢黢的牆壁，黑黢黢的夜，什麽太陽什麽笑臉……全是幻像，全都不見了。隻有一盞度數很低的電燈泡散發出昏暗的光。

    藍遠聽到這邊屋子裏有動靜，便走了進來，道：“你醒了？喝碗中藥吧，我剛給你熬好的，還熱著呢。”

    “嗯。好的。”藍昱坐起身來，他看看窗外，那裏是一團密不透風的漆黑，“天已經黑了嗎？”

    “對啊。你這一覺睡了有好幾個小時呢。”

    藍遠把盛了中藥的碗端了過來，藍昱接了過來，就跟渴極了的人喝甘泉似的大口大口喝了個精光。他抹了抹嘴角，把碗還給藍遠，“謝謝大夫。”

    “唉，客氣什麽啊，剛才睡覺之前還叫我哥呢。不如就這麽叫著吧，說別的什麽都太見外了。”

    藍昱心裏抖了抖，他居然無意識地叫了藍遠“哥”，幸虧他還沒無意識地說出別的……

    一碗中藥落了胃，藍昱感覺精神好了很多。他拿出手機一看，果然時間已經是晚上。對了，這裏的手機信號還是不好，難怪一直靜悄悄地處在安靜狀態。

    藍昱心想，常欣打不進來，也找不到自己，指不定會急成什麽樣子了。不過明天上午他就可以回去了，等見到麵時再賠罪道歉吧。

    可能是因為藍遠煮的中藥發揮了作用，也可能是藍昱離家近到咫隻的緣故，這一晚上藍昱睡得很好。再次醒來的時候，他看見了窗外透進來的光線。

    藍昱一骨碌坐了起來，他已經想好了，這次就不去看爸爸媽媽了。知道了他們的近況，藍昱已經非常知足了，他現在需要做的，就是努力賺到錢，找到機會報答爸爸媽媽，讓他們過上好的生活。

    門“吱扭”一聲響被推開了，藍遠邁著大步走了進來，身上帶著一股濃濃的水汽。

    藍昱突然有了一種不好的感覺，他問藍遠：“哥，外麵下雨了嗎？”

    “是啊。下得還很大，看著一時半會兒停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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