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權力的劍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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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籠罩在斯洛裏小鎮上的白霧似乎格外濃密,即使是正午的毒辣陽光也無法將其完全驅散。

    陸佟緩緩來到了小鎮的門口前。

    一排排鋒利的木樁上,掛著一顆顆血糊糊的人頭,很多已經看不清原本的麵貌,木樁擺出了很多別致的形狀,像是花環。他們的碎肢遍布腳下,眼球不翼而飛,鮮血正順著兩個血窟窿向下流淌,那說明死亡時間並不久。

    陸佟走到了一顆腦袋的前麵,看著那張熟悉的、胖乎乎的臉。那是屬於亞裏桑的頭顱,這個膽小的胖子在去往多恩山脈的一路上都在小聲埋怨,但卻在見到殺死自己親人的基爾法諾時差點因為憤怒失去理智。

    在他旁邊插著的是科爾托的頭顱,這個中年人是隊伍中年齡最大、同時也是最冷靜沉著的一個,他處處為艾達少爺考慮,即使遭遇危機第一時間想到的也是保護艾達而不是自保,忠心程度可見一斑。

    陸佟冷著臉,繼續往前走。

    艾達的屍體獨立了出來,“他”的下場似乎比科爾托和亞裏桑要好得多,整體上還算完好,直挺挺地站立在木欄的後麵,陸佟在見到“他”的那一瞬間,內心甚至驚喜地認為“他”還活著。

    但很快他就發現了不對,兩根木棍從艾達的肩膀上刺下,貫穿了身體,從腳掌處刺出,將艾達釘死在了原地,如同——守望屍海的稻草人。

    敞開的法師袍被晨風掀起,露出白皙如羊乳的肌膚,以及飽滿胸脯前那兩滴淺紅色的落梅。

    他、“她”就那樣瞪著一雙驚恐而迷茫的眼瞳,望著前方的陸佟,似乎還想要對他說話、還想要向他求救。

    為什麽會隱瞞自己是個女子的事實呢?陸佟心想,大概是因為不想給自己招來麻煩?這一路前往卡蘭貝勒,路途遙遠,艱險重重,而她的男爵父親卻隻給她配備了三個戰鬥力低下的侍衛,莫說是抵禦山賊強盜了,就是普通的起歹心的冒險者都能輕易地對她下手,扮作男人多少也能減少一些諸如此類的麻煩。

    陸佟本來以為基爾法諾沒有幫手,因此才讓他們先回鎮上等候。但卻因為這一錯誤的判斷,導致了艾達他們慘招毒手……

    如果讓他們跟著自己就好了,或者幹脆不去追基爾法諾,或者讓血鴉騎士團多派一些人護送……

    隨便哪個選擇,都能避免這樣悲劇的發生。

    可是……可算現在,說什麽都已經晚了。

    “像你這樣無權無勢之人,即使再厲害又能怎樣呢?說到底不也什麽都改變不了嗎!”——基爾法諾臨死前的話突然在他的耳畔響起,像是為了回應那可笑的結論,如今一切都很快成真。

    “稍微……有點讓我生氣了啊。”

    藏在袖口裏的手掌暗暗握拳,指節攥出蒼白。

    “哎呀呀,是你的熟人嗎?”

    女人的聲音從前方傳來,帶著戲謔。

    布萊茲的身影緩緩從白霧中走出,邊笑邊說:“她死的時候,貌似還在呼喊某個人的名字來著呢,讓我想想,是叫‘陸佟’的?哼哼哼哼,真好笑,似乎還在等著別人來救她呢。”

    她在前方站定,一雙眼睛彎成月牙狀,咬著手指問:“我說……你不會就是那個陸佟?”

    陸佟抬頭,盯著布萊茲,臉上無悲無喜,眼神如同一潭死水般寂靜。

    “哎呀呀,看樣子你是生氣了啊,果然沒錯,你就是她口中的那個陸佟?”

    “抱歉抱歉,如果我記錯了你的名字的話,還請你千萬不要介意,畢竟我這個人記性可不太好。尤其是在處於狩獵狀態下的、最興奮的時候……”

    眼看陸佟依然毫無反應,布萊茲反而覺得有些氣餒,畢竟這個時候對方要麽已經生氣得對她發起攻擊,或者尖叫著逃離才對,怎麽可能是這樣一副呆滯的狀態嘛!或者說……他已經被眼前所見給嚇傻了?

    “喂,少年,你聽說過‘布萊茲’——‘瘋狂的布萊茲’這個名號嗎?”

    陸佟搖頭。

    “什麽嘛,居然你也沒聽說過,難道我就真的這麽不出名嗎?”布萊茲抓了抓頭,苦惱道:“虧我還是夏洛特公爵手下的第一刺客呢,看來這麽多年來,我的活兒都算白幹了。不行不行!我得再努把力才行,得殺更多更多更多的有名的人,得讓更多更多更多的貴族知曉我的名號,讓我、讓‘瘋狂的布萊茲’響徹世界!到那時候人人都會記得我了,到那時候‘布萊茲’這個名字才會更有價值。哈哈,哈哈哈!”

    想到這裏,少女的臉上浮出興奮的潮紅,似乎沉浸在對於未來美好的幻想之中難以自拔。

    “呐呐呐,你知道我的師父,那個‘血麵具’基爾法諾嗎?他可是非常有名的大人物呢,整個人類帝國就沒有幾個人不知道他的名號,一提起‘血麵具’大家都會驚慌失色。非!常!的!帥氣!人家可羨慕他了呢!即使他研究屍傀術的時候不小心毀滅了一座城市,夏洛特公爵和彼得大帝也原諒了他,甚至教會都幫他偽造死亡證據,就是這樣的男人,這樣的男人才值得我去崇拜!”

    “說夠了嗎?”陸佟問。

    “啊?”少女轉過頭來盯著他。

    “說夠了的話,那就開始。”陸佟說。

    布萊茲上下打量了一番這個白衣少年,發出低低的冷笑:“你說……開始?”

    “啊。開始。”陸佟點頭,並往前邁了一步:“你不是說想要殺更多的人嗎?你不是說你非常羨慕你的師父嗎?殺了我,你就可以超越你師父了。因為就在剛剛,我親手斬下了你師父的頭顱。”

    “……”布萊茲有些傻眼,隨即卻又冷笑:“嘛,算了,既然你這麽著急著要去陪自己的同伴,那我也就不讓你久等了。虧我還挺喜歡跟你聊天來著……”

    布萊茲從腰間抽出了一枚圓環,套在指尖上,開始緩緩旋轉。

    “放棄抵抗了麽?”眼看陸佟依然紋絲不動,並沒有要反抗的動作,布萊茲嘴角微微上揚。

    “看你的裝扮應該是名劍士才對?怎麽了?你的武器去哪裏了?弄丟了嗎?”

    陸佟搖頭,“對付你,並不需要用到劍。殺人才需用劍,殺螞蟻,用指頭就夠了。”

    布萊茲臉上的笑容僵住了,隨即扭曲成憤怒的形狀,“少擺架子唬人了!小子!”

    她大吼一聲擲出了指尖旋轉的圓環,圓環切開白霧,以急快的速度飛向陸佟,並順利切進了陸佟的手臂。

    布萊茲獰笑,在她的想象力,這枚威力巨大的圓環足以切斷陸佟的手臂,讓後者在慘叫聲中下跪求饒,屆時她會好好享受折磨他致死的這一過程,畢竟他的“謊言”讓她很是惱火……並莫名地覺得有些恐慌。

    但她突然愣住了,陸佟確實沒有還手,圓環也切實地切進了他的手臂,但臆想之中手臂斷裂的場景卻沒有出現,反而圓環的旋轉速度越來越慢,最後終於停下,“叮”的一聲從血肉裏彈飛了出來。

    “什麽!?”

    布萊茲瞪大了瞳孔,“這個小子,身體是鐵做的嗎?還是說擁有某種增加肉體強度的手段……”

    冷汗悄無聲息地爬上了布萊茲的後背,她不敢去想更多的可能性,一咬牙,又從腰間拔出了兩枚形狀不同的匕首,朝著陸佟狠狠擲去。

    十字形的匕首在空中分成四段,從前後左右四個方向刺進了陸佟的脖子。而長釘狀的匕首則直插陸佟的心髒!

    同時中了這兩枚匕首的陸佟,本該死透了才對,然而他依然一動不動地挺立在那裏,麵無表情,最後的結果也跟上次一樣,五枚匕首從脖子裏、心髒處“吐”了出來,咣啷落地。

    “不可能!你怎麽可以這樣硬!”

    布萊茲瘋狂地大叫,連續的受挫令她抓狂,她又從腰間取出了幾枚匕首,瘋狂地朝著陸佟扔去,其中一枚圓環鋸齒狀的威力最大,在半空中急速暴漲,最後幾乎要將陸佟整個人從中間斬成兩截!

    但即使是這樣,最後的結果依然沒有變化。

    “怎麽……可能……”

    布萊茲絕望了,她驚恐地望著這個白衣的少年,看著他帶著一身的匕首緩緩向她靠近,一路上那些匕首一根根地掉落,而男孩的身上沒有留下任何一絲絲的血跡和傷痕!

    “你這個家夥!”

    她大吼,“你這個家夥,到底是誰!為什麽、為什麽我會傷不到你!”

    陸佟在她麵前駐足,布萊茲則一下子癱坐在地上,顯然心理受到了不小的衝擊。

    陸佟開啟了天眼,查看自己的麵板屬性。

    姓名:陸佟

    職業:神劍士

    工會:無

    等級:84(34660027500)

    生命值:1630016150

    魔力值:31203120

    攻擊力:4990

    攻速:780

    物理防禦:3020

    魔法防禦:7740

    力量:798

    敏捷:1280

    智力:640

    狀態:流血、龍之寶玉

    “150。”他說:“這是你對我造成的總的傷害量。當然,是拋出了這段時間龍之寶玉對我的治療量。但就算加起來,你的總傷害也不會超過1000。”

    他俯視著布萊茲:“而你知道,我的總血量是多少嗎?一萬六千多。那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

    “什麽……什麽……你在說些什麽……”

    布萊茲一點點往後挪,不敢去直視少年眼中的那股冰寒。

    “那意味著,我站在這裏讓你打的話,你得打上一天一夜才能讓我的血量下到危險線以下。不,不對,龍之寶玉的治療量是會隨著我的血量減少而增加的。所以很遺憾,恐怕我站在這裏讓你打上十年,你都不能傷我分毫。”

    他用憐憫而冷漠的眼神盯著布萊茲,“現在你明白,我為什麽說,對付你並不需要用到劍,而隻要一根手指就夠了?你於我來說,與螞蟻無異。”

    “……”

    “不要,不要,不要殺我!”布萊茲終於崩潰,拚命搖著頭,試圖向陸佟求饒。

    “你似乎很喜歡虐殺。這可以被稱之為——一種與生俱來的天性麽?”

    陸佟緩緩伸出手來,一把捏住了布萊茲纖細的脖子,將她從地上提起:“就像有的貓總喜歡玩弄將死的老鼠,並且在老鼠死後,依然會施虐於屍體。貓當然沒有人類那麽高的智力,也沒有那麽複雜的感情,但它們依然會去享受那種虐殺的快感,這又是為什麽呢?”

    “我不明白啊。真的……很不明白啊!”他低聲說,這一刻金色的神力甚至不受控製的溢出,天眼和視魔眼也自行地開啟。

    他站在那裏,明明麵無表情,但洶湧而憤怒的神力卻伴隨著情感的宣泄而猛地向四周擴散,將縈繞的濃霧蕩開!

    “求……求求你,不要……饒了,我!要我為你做什麽都可以!我可以拜你為師!我可以……”被攥著脖子的布萊茲發出囫圇的求救,熱淚從眼眶裏湧出。她不停地掙紮著,手腳亂擺。

    “哢嚓”一聲脆響,布萊茲的腦袋向一旁偏了過去,她的四肢無力地垂下,最終從脖子處脫離,如同軟泥般癱在了地上。

    陸佟丟下了那顆腦袋,轉頭,向著小鎮裏走去。

    陽光終於得以照射在這座位於多恩山脈腳下的小鎮上,隻是早已沒有了往日的喧囂熱鬧。冒險者工會的門口,美麗的看板娘癱坐在那裏,手上捧著自己的腦袋。武器鋪的前方掛著店主一家人的頭顱,水果攤前擺放著的不是五顏六色的新鮮水果,而是五光十色的腸子和內髒……

    陸佟將艾達從木樁中“取出”,讓她靜臥在地上,與科爾托和亞裏桑他們並排在一起。

    他點燃了一把大火,亮光點燃了半邊天空。

    芭芭拉被大火的亮光給照醒,它從陸佟的懷裏鑽了出來,揉了揉自己迷糊的小眼睛。

    “主人……”

    它突然呆住了,一滴溫熱的液體順著男孩的下巴滴落到了它的頭上。

    陸佟閉著眼,火光照亮了他那張哭泣著的臉龐,影子在火光裏跳躍著,拉著好長,這一刻他顯得那麽孤獨和悲傷。

    “主人……怎麽了?”芭芭拉小心翼翼地問。

    “我本來是想要救他們的……索蘭城的人、卡蘭貝勒的人、斯洛裏小鎮的人……蘭斯洛奇,莉諾,艾達……我本來,是想要,救他們的啊……”

    陸佟囁嚅著:“可是,沒有一次,我真的救下了他們,每一次我都隻能看著他們在我眼前死去。我以為隻要我變得足夠強大了,就能改變結果,可是到頭來事實證明,我依然什麽都改變不了……”

    “……”芭芭拉沉默了,它能感覺到自己主人此時的憤怒和悲哀,但它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好,它畢竟隻是一隻鬆鼠。

    “……或許基爾法諾說得對,或許墨十安說得對,我始終隻是把自己擺在一個看客的位置上,這個世界於我而言,並非真實,所以我才會一次次地重複這種悲劇。”他攥緊自己的心口:“但說到底什麽又是真實呢?這種感受……這種痛楚,我真的不想再有了啊。”

    良久後,陸佟似乎想通了什麽,他盯著前方燃燒的大火,攥緊了拳頭:“我一個人的力量即使再怎樣強大,終究能做到的事情還是太少。可權力可以賦予我更多,它能改變的也更多。從今以後,我不再是那個來自外麵世界的陸佟,而是……劍士‘雲無心’。”

    “主人,你的意思是……”

    “如果想要改變這個世界的話,首先我得先摒棄原本的觀念,去真正地融入這個世界。”陸佟擦幹淨了眼角的淚水,火蛇如犀利的劍般透過他的瞳仁直射而出。

    他抽出斷劍的劍柄,緊緊地攥在手裏:“我要……親手去握住權力的劍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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