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皮爾特激動地從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來，他死死盯著競技場左方的通道，臉上肥肉攢動。

    “是他嗎？那個男人……他終於要登場了嗎？”

    戴爾蒙公爵看了看頭頂的齒輪鍾，低聲道：“看來隔壁的大人們也等不及了呢，比原本安排的登場時間，可是提前了足足半個小時……”

    就連一直麵無表情波瀾不驚的晚夜香夫人在聽到下方看台上傳來的、山呼海嘯般的呐喊聲之後，臉上都出現了幾分震驚和期待。

    奴隸推開了左方的閘門，巨大的陰影從通道內投射出來，競技場的地表在顫動，規律的、緩慢的腳步聲響起。斯皮爾特伯爵不敢移開自己的眼睛，他今夜前來此地的目的就是為了見到泰坦之子，而後者今夜的表現從某種程度上來講——將決定羅夏家族的未來！

    在萬千貴族期待的目光中，‘泰坦之子’巴裏安緩緩從通道內走出。他在場中央站定，抬頭四望。

    斯皮爾特呆住了，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使勁捏了捏自己的臉皮，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他原本以為所謂‘泰坦之子’，自當擁有巨人那樣高大強健的體格，但腳下的巴裏安居然隻是正常人的體型，甚至一點都不顯得高大！

    萬千貴族也跟斯皮爾特一樣呆住了，巴裏安的形象與他們想象中的相去甚遠，他大約隻有一米七左右的身高，裸露的上半身上肌肉也不凸出，下身穿著一條駝色的長褲，赤腳，身上沒有佩戴任何的武器。

    甚至從樣貌上來看，他的五官也並不顯得奇特，隻是一個平凡的中年男人的模樣，所有的頭發似乎都集中生長在了頭頂正上方的那一小塊兒地方，捆綁成一個大大的麻花辮，一直垂到了腰部。

    ……如果隻從體格上來說的話，貴族們肯定更加相信早先出場的“海盜利威爾”是泰坦之子，而不是眼前這個麻花辮大叔！

    但如傳聞所說的那樣，巴裏安全身的皮膚都呈金黃色，仿若一層膠質的保護層，在頭頂水晶燈照耀之下仿若一尊黃金澆灌而成的雕塑。

    “他就是泰坦之子？”

    斯皮爾特轉頭問戴爾蒙公子：“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擁有巨人血脈的樣子嘛！”

    “勿以體格論力量。”戴爾蒙公子轉動著酒杯，眼瞳微眯：“穿山甲的體格也不大，但它們卻可以鑿穿銅牆鐵壁。而且按照巴裏安現在的年齡來推算，他在其種族中還隻是一個不滿十歲的小孩子罷了。”

    “噓籲籲籲……”

    看台上傳來一片噓聲，似乎貴族們都對傳說中‘泰坦之子’的體格很是失望，他們今夜前來帕拉斯競技場可是奔著巨人來的，而巴裏安看起來就是個全身塗滿蜂蜜的麻花辮大叔！

    巴裏安聆聽著看台上的噓聲。他抬了抬眼皮，如盛夏天空般湛藍色的眼瞳裏掠過一片冷光。他雙手握拳，突然張開口朝著四周看台發出一聲穿金裂石的咆哮！

    這一刻狂風大作，巴裏安的咆哮聲壓過了所有的噓聲，在競技場的上空盤旋回蕩，就連上麵的武器鋪都受到了波及，地板震蕩，掛在牆壁上的刀劍跳躍，爐子裏的火苗騰地燃燒！

    斯皮爾特嚇得尖叫一聲，一屁股坐在了地板上，打翻了手邊的酒杯。

    戴爾蒙公子將他扶起，拍了拍伯爵顫抖的肩膀，微笑著說：“現在伯爵應該相信，他就是‘泰坦之子’巴裏安了？”

    貴族們被吼聲掀倒一片，捂著耳朵蹲在地上瑟瑟發抖，待得吼聲徹底消散之後才敢冒頭，這一次沒人再敢對巴裏安發出噓聲了，他們老老實實地回到了座位上，恭恭敬敬地觀看表演。

    競技場的另一邊，“人肉屠夫”魯多爾丟下了手中的屠刀，他跪坐在地上，褲襠下一片濕潤……

    巴裏安朝他走了過來，金色的身影遮擋了魯多爾的視野。魯多爾哭泣著，嘴唇發青，哀求著搖頭。

    “饒命！大人！饒命！”

    沒有任何的心慈手軟，巴裏安一拳洞穿了魯多爾的肚腹，抓出了他的，然後纏住魯多爾的脖子，單手將他舉高。

    內髒和鮮血澆淋在巴裏安的身上，卻沒有留下任何的汙痕，順著他的金色皮膚滑落在地。

    貴族們麵麵相覷，片刻的安靜後，歡呼聲再次響徹競技場的上空！

    ……

    ……

    “所以最後怎樣了？你的妹妹，薇爾莉特，到底有沒有踹斷那個倒黴小夥的命根子？”

    “哈哈哈哈，她當然否認了，但對方的父母拉著他找上咱家門來，當場脫下了他的褲子。天啦我發誓，我從未見過男人的那兩顆球能夠腫成那樣！像是——兩顆烏黑發青的石榴！”

    “真是想想就感覺下體一陣發疼……”陸佟笑了笑，“妹妹們不都是這樣嗎？在外無法無天，到處惹是生非，在家就擺出一副乖巧伶俐又無辜懵懂的樣子，作為哥哥的我們往往就得負責幫她們背黑鍋啊。”

    “說的是呀。”戈爾加半倚在濕潤的牆壁上，用手臂擋著眼睛，嘴角還殘留著愉快的笑容，可兩行眼淚卻突然劃過了臉頰：“真想……再回到上麵去，再去多陪陪我妹妹啊。她才13歲，一個人可怎麽活下去……”

    陸佟的瞳孔晃了晃，低聲說：“啊，我又何曾不想——回到自己妹妹的身邊呢。”

    “下一個！”

    通道外傳來喊聲，兩名侍衛向著戈爾加的鐵籠走了過來。他們掏出鑰匙打開門，對角落裏的戈爾加說：“到你了，小偷。”

    戈爾加從地上站起，向著外麵緩緩走去，他突然回頭，笑了笑，對黑暗中的陸佟說道：“謝謝你，雲無心先生，最後的時間裏能有你陪著我聊天，真的很開心。”

    “啊，我也一樣。”陸佟埋著頭，低聲回答道。

    奴隸們為戈爾加戴上腳銬，推著他往通道外麵走。身影逐漸被光芒所吞沒。

    “戈爾加！”

    陸佟突然喊道：“記住，別跟他硬碰硬，跟他周旋！找機會戳他的腦門，那是他身上唯一的弱點，他用頭發遮起來了！”

    “住口！山賊！下一個就輪到你了！”奴隸拿鞭子在陸佟的牢門上狠狠一抽以作警告。

    戈爾加不知道有沒有聽到陸佟的話，他一步步地往外挪，動作僵硬步履輕浮，仿若行屍走肉。

    陸佟咬牙，他看了看通道外麵的光亮，拳頭默默攥緊了。他有力量可以拯救戈爾加，他有能力解救這裏、競技場內的所有角鬥士，但他不確定這樣做是否是正確的。他一個人能夠做的事情實在太少了，即使今天他能將戈爾加救出去了又能怎樣呢？隻要這個血腥的競技場依然存在，隻要這個腐朽的國家依然存在，隻要這個畸形的世界依然存在，像戈爾加這樣的人就會源源不斷地死去。

    想要拯救這個世界，自己就得先融入這個世界，從內部一點點改變它，而不是像以往那樣，隻削去外麵那一丁點無關痛癢的、腐爛的傷口。

    他被“抓”來這裏的目的隻有一個，那就是從最下層開始，一步步去接近權力的中心，然後……親手打破這畸形的悲劇循環！

    他坐在黑暗裏，回想著跟戈爾加的對話，這個來自曼徹斯城下城區跳蚤市場的小夥子，家裏原本是開酒館的，後來有兩名身穿鎧甲的“騎士”在酒館裏打了起來，幾乎將酒館掀了個底朝天。他的父母去上城區工商會討要說法，卻被以“擾亂治安”罪打入大牢，並含冤死在了獄中。戈爾加才15歲，他的妹妹才13歲，實在餓得不行的他想要向麵包店老板討要一塊麵包給自己妹妹，卻遭到了老板的毒打。

    那是他第一次起了偷竊之心，因為自己的妹妹就快要餓死了，這是作為哥哥的他唯一能為她做的事情。但他偷了麵包卻餓得自己跑不動，被老板抓到後幾乎打了個半死，然後交給了審判廳進行處罰。

    法官要砍去他的雙手作為對偷竊罪的懲罰，但他又有什麽錯呢？那種走投無路的情況下，這是留給他的、唯一的選擇啊。

    如今他就要死了，因為一次迫不得已的、小小的偷竊，因為一塊得不到的麵包，他就要死在這個抬頭不見天空的競技場內了。沒有人會記得他的名字，每天死在競技場內的人何其多？更沒有人會去替他著想、去替他照顧薇爾莉特，兩兄妹或許不久之後就會在另一個世界相見。

    陸佟咬牙，他站了起來，緩緩向牢籠門口走去。

    “坐回去！”奴隸拿鞭子抽打了他：“還沒輪到你去送死呢！”

    陸佟笑了笑：“既然我注定要死，早一點晚一點又有什麽區別呢？以‘泰坦之子’的強悍，戈爾加在他手上撐不了一分鍾時間？不如你現在就替我戴上那副備用的腳銬，也好省了他們等待的時間。”

    “外麵那些貴族們，在見識到巴裏安那麽精彩的表演後，可受不了哪怕一分一秒的等待啊，你說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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