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就這樣放走他真的好麽？”

    眼看著雲無心跟著滿麵紅光的斯皮爾特伯爵走出了競技場，侍女終於還是忍不住，低聲問道。

    “你以為我想放他走嗎？瑪麗。”塔提娜望著雲無心的背影，歎了口氣：“這樣一個強大無比的劍士，我又何嚐不想將他留在這裏，將來在戰場上為我帕拉斯家族效力呢。”

    “那為什麽……”

    “因為這是他自己的選擇啊，瑪麗，我們沒有辦法強留他。”塔提娜輕聲說：“與其在這裏得罪一個實力高深莫測的劍士，不如做個順水人情，將來也不是沒有再與他接觸的機會。而且，瑪麗你有沒有想過呢？像雲無心這樣的人為什麽會主動來到咱們競技場呢？或許從一開始，他的目的就是為了通過這條途徑以接近咱們這樣的貴族階層，甚至斯皮爾特伯爵也隻是他計劃中的一個跳板而已，他的野望……遠比他現在所展現出來的要大得多。”

    “小姐你的意思是……？”

    “就讓他暫且為斯皮爾特伯爵效力一段時間把。”塔提娜笑了笑：“早晚有一天，他還會回來了。在將羅夏家族徹底吞食掉之後……”

    ……

    ……

    戈爾加醒來已經是兩天過後了。

    那是個陽光明媚的早晨，戈爾加在食物香氣的引誘之下緩緩睜開了疲憊的眼睛。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感覺像是已經過去十年，腦袋跟胃裏都空空如也，一去回想事情末梢神經就撕裂般的泛疼。

    他呻吟了一聲，立馬傳來咄咄的腳步聲，伴隨著一股很好聞的麥芽般的香氣，一張幹淨而漂亮的女孩子的臉龐出現在了他的頭頂。

    戈爾加呆住了，這是什麽？天使嗎？穿著女仆裝的天使姐姐嗎？那麽自己現在是已經死去了來到了天國？

    天使顯得有些慌張，結巴著問：“你你你……你醒來啦？”

    醒來？死了還能醒來？是指靈魂嗎？

    “嗯。”戈爾加點了點頭。

    天使抓起了戈爾加的手，貼在自己的臉上，戈爾加渾身一抖，那感覺是如此地美妙，柔軟而光滑，像是最上等的絲綢，帶著真實而滾燙的觸感。

    “嗯，已經沒有發燒了。”天使說。

    戈爾加卻感覺心裏有團火在此刻熊熊燃燒了起來，簡直像是要將他從內到外燒成灰燼。

    “一定餓了？你已經昏迷兩天了。索羅斯神父說你有重度的腦震蕩，這期間都隻能喝水的。”

    天使端來了食物，飄著肉香的粥，泛著金色的麵包，純銀的餐具。

    “啊，天國真好。”戈爾加這樣想。

    “有力氣嗎？還是我來喂你。”天使說。

    下一秒，戈爾加突然鼓起了勇氣，他一把握住了天使的手，在對方驚愕的表情中用無比認真的姿態和語氣說：“跟我——結婚！”

    “誒？誒——！”一聲拉長的驚呼，在伯爵府中回轉蕩漾，吵醒了後院正趴在草地上曬太陽的暹羅貓。

    ……

    ……

    “所以，你就向你的天使姐姐求婚了？”

    已經換了一身行頭的陸佟坐在椅子上，一臉戲謔地盯著床上的戈爾加。他穿著修身的紫色長外套，內套黑色軟皮甲，高筒的牛皮靴，皮帶扣子都是羅夏家族的海妖形狀。

    這身行頭據說是晚夜香夫人親自為陸佟設計和縫紉的，完美匹配陸佟稍顯瘦弱的體型，甚至讓他看起來比原來還高了那麽幾公分，可謂下足了功夫要籠絡他的人心。

    “我……我以為我來到了天國。”戈爾加紅著臉低著頭，一臉的沮喪。

    “在天國就可以隨意求婚了？這是哪個地方的奇怪規矩？”陸佟忍住笑，“你知不知道你的這一求婚舉動現在已經承包了整個伯爵府茶餘飯後的笑點，而那位照顧你的天使姐姐……已經把自己鎖在房子裏兩天沒出來過了。”

    戈爾加將頭趴得更低了。

    “算了，不取笑你了。”陸佟止住笑，“這兩天下來，你應該知道自己現在所在的地方是哪兒了？”

    戈爾加點頭。

    “如你所見，我答應了斯皮爾特伯爵的請求，成為了他的一名雇傭兵。同樣的，你現在的身份也一樣。”陸佟說：“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

    “意味著我們以後都會受斯皮爾特伯爵的驅使，在戰場上為羅夏家族效力。”戈爾加回答道。

    “正解。”陸佟揚起嘴角：“但並非全對。最正確的回答應該是——我們以後都將與羅夏家族的軍隊綁定在一起，一起訓練，一起執行任務，一起吃飯，一起睡覺，一起上戰場。”

    戈爾加眨了眨眼，有些沒明白。

    “你現在不必知道太多。”陸佟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來到戈爾加身邊，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隻需記住，你需要效忠的並非斯皮爾特伯爵，也並非羅夏家族。而是我，救了你一命的我。”

    戈爾加瞳孔輕晃，然後重重點頭：“我明白了，雲無心……團長！”

    “隊長。雲無心隊長。”陸佟糾正道：“我現在還不是羅夏家族金袍子的團長，但等到下個月參加完在曼徹斯大競技場舉辦的比武大會之後，這支三千人的軍隊，就是我們的了。”

    他又笑了笑，拍拍戈爾加的肩膀：“在床上躺了幾天了，身體也該恢複了？起來，我帶你去見一個人。”

    “見人？”戈爾加愣了愣：“誰？”

    半個小時之後……伯爵府後花園。

    “薇爾莉特！”

    “戈爾加哥哥！”

    少女奔向了自己的哥哥，一下子擁進了他的懷裏，邊哭邊說：“他們告訴我你還活著，我都不敢相信，我以為他們是騙子，沒想到是真的……”

    “啊，我沒沒想到還能見到你，薇爾莉特。”戈爾加熱淚盈眶：“感謝上天，你沒事真的太好了！”

    “金袍子在雲無心先生你所指的那家酒館外麵蹲點了三天，才找到這位小姑娘。”花園亭台裏，晚夜香夫人倒了杯紅茶，雙手遞給陸佟：“要不是她偷聽到自己哥哥還活著的消息，可能到現在都還不會主動現身。這個小姑娘謹慎得如同一隻小野貓。”

    伯爵夫人懷裏的暹羅貓叫了叫，伸出舌頭舔了舔她的手指。

    “啊，我沒告訴過伯爵夫人嗎？他們家的酒館就是被兩名酒後打鬧的騎士給摧毀了的。所以可能她從心底裏有些排斥穿盔甲的家夥。”陸佟笑了笑：“抱歉抱歉，倒是麻煩伯爵夫人您了。”

    “無妨，隻要能順雲無心先生的心意，這點小事又何足掛齒呢？”晚夜香夫人撫摸著暹羅貓柔順的毛發，低聲說：“倒不如說，伯爵為了能留住先生你，可是什麽代價都願意支付的呢。”

    陸佟愣了愣，總覺得晚夜香夫人話裏有話。

    他來伯爵府也已經有四五天的時間了，早已從下人那裏聽說了很多關於這位美麗得近乎妖異的伯爵夫人的傳聞。

    有下人說晚夜香夫人是來自遙遠的歎息之海對岸未知大陸的魔女，羅夏家族的商船隊帶回了她，作為獻給伯爵的成人禮物。當時還是少年郎的伯爵對這位成熟的魔女一見鍾情，並很快決定娶她為妻。但這麽多年來，晚夜香夫人沒有為伯爵產下任何子嗣，容貌也一層未變，伯爵卻日趨變老。有人說是晚夜香夫人吸取了伯爵的精氣，所以才能永葆青春，還說她不光吸取了伯爵一人的精氣，甚至很多曼徹斯城的貴族都會中她的魅惑，成為她永葆青春的養料。

    但也有人說晚夜香夫人其實隻是一名卑賤的奴隸，伯爵從奴隸販子的手裏買下了她，從此將她當成了自己的玩物，甚至時不時地還要將她當成討好其它貴族的禮物獻給他人玩弄。比如夏洛特家族的二公子戴爾蒙……

    還有人說晚夜香夫人其實並非人類，而是半精靈。半精靈的壽命比人類要長得多，所以才不容易衰老。也有人說晚夜香夫人是個落魄貴族，不得已才賣身給了財大氣粗的斯皮爾特伯爵……

    流言千萬種，不知哪種為真。或許都是真的，又或許沒有一個是真的。

    但毫無疑問，圍繞著這些傳聞，“晚夜香夫人是個天生的尤物”這一點倒是無人能反駁。而根據陸佟這些天來的觀察，這位在伯爵府下人眼裏掛著“妖精”“魔女”“蕩婦”“賤貨”“婊子”“妓女”等侮辱性標簽的伯爵夫人，其實真的隻是個普普通通的女人罷了。

    她的身上沒有任何的魔力，這證明她不是魔女，也不是半精靈。而且她也沒有打扮得花枝招展去外麵勾引男人，那說明她也並非是“潘金蓮”。

    “雲無心先生了解暹羅貓嗎？”晚夜香夫人突然問。

    “啊，一種很著名的短尾貓。據說僅在皇宮和大寺館中飼養，是足不出戶的貴族貓。”陸佟老實回答道。

    “不。暹羅貓其實是這個世界上最卑賤的貓呢。”晚夜香夫人低聲說：“它既能生長在皇宮或者大寺館，也能生活在貧民窟或者尋常百姓家。不論炎熱還是苦寒之地，它都能很快適應並紮根。您說這樣的貓，又怎可稱之為‘高貴’呢？”

    陸佟愣了愣，晚夜香夫人忽然揪下了一小撮懷中暹羅貓背上的白毛，暹羅貓吃痛，驚叫一聲從她膝蓋上跳了下去，很快躲進了花叢中。

    晚夜香夫人吹開了手上的貓毛，落寞而悲傷地笑了：“真正的高貴，當如金吉拉貓那般嬌柔，當如波斯貓那般精致，該是寧死不屈的執著與堅貞，而不是如隨風浮萍那般輕易屈服。過於堅韌的生命反而是一種累贅啊，你說是？雲無心先生。”

    陸佟聞言，瞳孔輕晃，微微頷首道：“夫人所言，倒是確有幾分道理。”

    “時間不早了。”晚夜香夫人起身，對陸佟微笑：“今夜伯爵會為先生舉行盛宴，到時候羅夏家族的所有人都會到來。那就到時候再見了，雲無心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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