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委實傷春悲秋了好一會，早上起來時範小米眼袋下一片青色，天色又變得不好起來。地震的陰影再度壓在範小米心上，將她的那點子矯情的小情緒，通通都給擠到了哇爪國去。

    唐七郎早在她起來前便出去了，範小米找到他時，正在打雙行拳。唐七郎去鏢局的那段時間裏，將這雙行拳又改了改，如今已經不止健身功效，堅持練下去，解決幾個混混是不在話下。

    但今天範小米可不是來欣賞的，她等唐七郎的拳一收，就幾步上前，將一塊白布巾扔在他微露著的，掛著晶瑩汗珠的蜜色胸膛上。

    “快把汗擦幹淨，早飯後我們就進城。”

    唐七郎接過布巾，隨意的擦了擦，抬腿朝前堂步去，不過邁開兩步，就被範小米一把拉住，接著便聽見她嬌喝的聲音，“前堂那麽多女眷，連柳雪這個未出閣的也在，你這副衣冠不整的樣子要給誰看。”

    說著，便伸出手來，要將他的衣襟理理。可範小米的手指才剛碰到唐七郎的胸膛，就被他不著痕跡的退了一步，避開了。

    範小米一愣，抬頭看見唐七郎微皺著的眉，抬起的指尖微微一顫，隻覺得一把火從沾著他身上汗意的那處燒起，撩的她心口灼疼。她幹咳一聲，壓下那股不該出現的情緒，若無其事的回過頭去，道：“快些整理好，時間緊迫。”

    “我先去前堂等你！”七郎這樣做一定是太累了，心情壓抑，言行間難免有些異常，等他緩過神來，就會恢複正常的。範小米倉惶而逃，一遍遍重複著連她自己都騙不過的借口。

    唐七郎伸出去的手微張，似要拉住前麵離開的人影，但最終還是放下了手。經這一猶豫，之前還近在咫尺的人已經走到他伸手無法觸及的地方了。他垂下的手用力握緊，低頭沉思不語。

    不知為何，唐七郎孤寂的背影看起來，竟有種叫人落淚的衝動。明明是先推開的那個人，卻像極了是被拋棄的那個，遺留在原地等待著另一人的回首。

    範小米見到縣令時，他正為一個村子的動蕩焦頭爛額。這幾日天地異動，周遭鬧出了不少糟心事，忙的他不可開交。唐七郎來時，他也隻是令人奉了熱茶，接著就又轉身進了書房。

    範小米是要來和他說些地震的事，可現在縣令卻明顯沒有時間。她幾度想要開口，在碰見縣令疲憊的眼神時又咽了下去。

    範小米在大廳約莫待了一刻鍾，實在是熬不下去。正準備起身去找縣令，卻見唐七郎喚來侍童，低聲耳語了幾句，侍童書房大廳幾趟一周折，便將唐七郎恭恭敬敬的迎進了書房。

    範小米不知道唐七郎是說了什麽，但他既已去了，自己便老老實實的坐了下來，等候佳音。

    這次不過半柱香時間，便見縣令與唐七郎相攜走來，兩人談笑風生。唐七郎的眉眼間意氣飛揚，與久經宦海沉浮的縣令比起來，氣勢竟毫不落於下風。

    縣令走到範小米麵前，笑道：“唐夫人，你的相公並非池中之物啊。困擾本官幾日的問題，竟被他迎刃而解，後生可畏啊。”

    範小米知道唐七郎近些時候來，喜歡琢磨些運籌帷幄的東西，卻沒想到已經有了如此成就。觀縣令之言，查其神態，大有將其留下栽培之意。範小米雖然希望能和唐七郎一起行醫，但那個男兒不想金榜題名，官場鬥風雲。如今可見唐七郎以後的出路是又多了一條，當下也是心中歡喜。

    “縣令大人謬讚了，小女子能嫁與七郎，也是此生之幸。”

    範小米見縣令對唐七郎讚不絕口，怕接著閑聊會誤了正事，話題一切，正言道：“縣令大人怕是早已察覺了近日的天地異象，小女子與夫君此次前來，也是為了此事。”

    縣令臉色一肅，沉聲道：“方才唐弟已經告知本官了，還請唐夫人移步書房，再行討論。”

    範小米點頭，順著縣令的指引進了書房。迎麵而來的就是一塊三尺來寬的大匾，上書四字：廉潔奉公。

    再觀書房內布局，普通卻大氣的香樟木書桌旁，是一隻裝滿了廢紙的簍子，桌上硯中墨跡才幹，筆架上的幾隻羊毫已經用得舊了，柔軟的羊毫已經有些毛邊，書房裏除了幾架子書卷，隻有幾隻白玉筆鎮做裝飾。

    範小米這是第一次看到官府的書房，但也知道一屆縣令斷不會如此清貧。心下暗歎，這茂縣的百姓倒真是有福氣，碰上這樣一位清官。怪不得提及縣令時人人麵帶敬色，這不是能夠強迫出來的。

    範小米在心裏暗暗盤算，如此看來，縣令幫忙的可能性就大了許多。

    範小米見縣令和唐七郎都進了書房，從懷裏掏出一卷書來，指著上麵幾行被朱砂圈了的小字道：“我和唐七郎在查閱古籍時，發現了這個，大人請看。”

    “燁燁震電，不寧不令。百川沸騰，山塚崪崩。高岸為穀，深穀為陵。”

    縣令小聲念出，低聲在心中默念了幾遍，突然抬頭失語叫道：“唐夫人的意思是……”

    範小米凝重著臉，點頭道：“正是地震。”

    唐七郎在一旁接道：“建康元年正月，涼州部郡六，地震。從去年九月以來至四月，凡百八十地震，山穀坼裂，壞敗城寺，傷害人物。史書上記載過此地曾有過地震，其人亡數目，實難計數。”說到後來，他的聲音也沉重起來。

    “這……”縣令的頭上開始冒出豆大的汗珠，他緊鎖著眉頭，雙手扣於身後，在書房內開始來回度步。“唐弟，你這樣說，可有事實依據，這可不是兒戲啊。”

    範小米苦笑道道：“這種事不過是我與唐七郎根據古籍推測而已，是否相信全由您決定，隻是縣令大人，這種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早做準備也是無害，且……”說到這範小米停頓了一下，眼裏帶了猶豫。

    範小米的話沒說完，縣令卻感覺到一陣毛骨悚然，似乎有什麽更可怕的東西要從她的口中說出。他咬了咬牙，看向範小米時眼裏帶了一道決絕，“唐夫人但說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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