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下停下！”

    跑了兩個路口才追上來，白淩波雙臂一伸攔在車前。

    “籲——”

    趕車的少年勒住馬車，跳了下來，他未開口卻見白淩波幾個箭步就衝過來，噌的一下就鑽進了車裏，好似全然沒看見他這個人！

    白淩波悶頭鑽進車裏，頭也不抬，張口就道，“天子腳下，你家的馬車撞了人竟然無動於衷，你這主子真是……”

    白淩波說不下去了。

    一個目光清澈卻冷淡至極的男子正看著她。

    這是一個相貌清俊不凡的清瘦男子，玉冠精致，紋飾複雜。他挺立端坐著宛如一竿修竹，五官分明，臉上的輪廓也略顯硬朗。二十來歲的模樣，身上卻散發著積久的沉穩氣息，他似乎有些畏寒，眼下已是暮春時節，他坐在馬車裏卻還披著一件黑狐大氅，鬆鬆垮垮的，將那瘦削的身體包裹的嚴嚴實實，隻露出一隻握著書的骨節分明的手。

    白淩波愣神兒了，這人，好看呀……

    碰觸到他平靜無波的目光，白淩波縮了縮脖子，老實蹲在哪裏沒有動彈。

    那人隻略微瞥了她一眼，便繼續低頭看書了，他明明一句話，一個表情都沒有，白淩波卻感受到一陣寒意。而現在，這股寒意正慢慢地、慢慢地變成一股暖流，直衝上臉，讓她覺得自己的後頸子都有點微微發麻了。

    看著白淩波出神，門口護衛模樣的男子忍不住咳了一聲，“我說這位小公子……”

    白淩波臉色微紅，這才注意到門口還坐著個人呢。

    他笑眯眯地盯著白淩波，一隻粗糙的大手卻狀似無意地按在腰上。

    白淩波收回目光，她定了定神，慢慢地坐直身子，一本正經地清了清嗓子。

    “方才你家馬車差點將我撞倒在地，可你們這一主二仆六隻眼睛都沒有看到！天子腳下怎可肆行無忌，我特意上車來告訴你這事，免得你們日後在京中行走惹上麻煩。”

    護衛聽了一愣，隨即哈哈一笑，道，“如此說來，倒是我們不是了。”

    “自然是你們不對。”

    白淩波見他放鬆了警惕，便往裏坐了坐，拍著心口道，“方才我受了驚嚇，如今心肝亂顫走不得路，你們送我到福華街口，這事就算作罷。”

    那護衛瞥了一眼裏麵，見裏頭的主子仍舊握著書，根本沒有往這裏看一眼，略一思索，點頭，“成！”

    福華街還遠在另一邊。

    馬車調轉方向，開始小跑起來。

    白淩波安心坐在一旁，這才來得及慢慢打量四周。

    這輛馬車外麵看起來陳舊，裏頭倒是處處精巧非常，頂上飾有明珠，四壁皆有暗格。看來這公子不是一般人家哦白淩波往裏瞟了瞟，嘿嘿一笑，自覺地蹲坐一旁不再說話。

    想起剛才那豪放的一甩，心裏真是肉疼啊，那麽多銀子，白花花的都是血汗錢呀！

    出門時白淩波還故意跟楊掌櫃的打趣，說從來賭坊銀子不好掙，今天純粹是撞了大運，改日定然還會光顧，想來這芝麻綠豆點的銀子掌櫃不會放在心上。那人信誓旦旦說不會不會，竟然等他們出了長樂坊再找人來劫，也是夠無恥了。幸好她白淩波棋高一著，早就看透了他們那點兒伎倆。

    也不知道還剩下多少，白淩波摸出那小袋子，將裏麵剩下的碎銀子倒在自己的腿上，用袍子兜著不讓它們被顛出來，埋頭就一五一十的清點起來。

    坐在旁邊的護衛目瞪口呆地打量她許久，見白淩波東摸西掏地從身上摸出不少錢來，對自己這個陌生人似乎完全視若無睹，終於忍不住使勁咳了一聲，開口提醒。

    “不知小公子有沒有聽過，‘財不外露’這句話呢？”

    白淩波手下一頓，嘿，差點忘了，這是在別人的地方呢。

    她不動聲色地將銀子揣回身上，露出一口白牙，“賭坊之財，取之於民，用之於民嘛。”

    那人聽了大張著嘴，顯然吃了一驚，問，“你從賭坊出來？這麽說，剛才街口那一幫人是在抓你不成？”

    “嘿，兄弟，江湖救急嘛，何必在意這些細節呢？”

    白淩波不好意思笑笑，殷勤道：“看你們像是從外地來的，若是想在京城裏逛逛，我倒是可以推薦幾個好地方哦。”

    她話音剛落，門口趕車的少年就重重哼了一聲，不屑道：“被仇人追殺還顧得上數銀子，你還真是心大！濫賭成性，這要在軍中，打你幾十軍棍都是好的！”

    這時裏麵一直風輕雲淡的黑狐袍公子突然將書卷起來在手中輕輕一擊。白淩波回頭，兩人四目交接。

    唔……怎麽耳朵好像也有點麻呢。

    她抖了抖袍子，不動聲色地轉過頭看向窗外，“你們這些富貴人家不缺銀子，當然不知窮人的苦，須知有錢傍身才是爺呐！”

    白淩波頓了頓繼續說道，“軍中打仗的銀錢雖然有國庫撥款，可說到底還不是搜刮百姓的血汗，這幾年邊疆騷擾不斷，也不見幾場勝仗，皇帝老子病得都下不來床了，還不是照樣大興土木，哪一項可曾撂下了？”

    窗外似有涼風吹來，黑狐袍公子沒說話，緊了緊袍子仍舊看書，兩個護衛也閉了嘴不再說話。

    氣氛不似方才輕快。

    白淩波心想著是不是剛才自己突然進來太唐突了，想著一會子便要下車，不如給這主仆道個惱也全了禮數。誰想不論她說什麽，那黑狐袍公子都隻回一個“嗯”字，真是又冷又無趣。

    馬車停到福華路口，天色已有些晚了，白淩波道謝下車，沒一會兒又追上來。

    她瞟了一眼裏麵那個依舊冷著臉的冰塊臉公子，笑嘻嘻地從背後拿出四根糖葫蘆，分出三根來塞給坐在門口的隨從手中，道：“給，車馬費，咱們兩不相欠了哦。”

    白淩波說完舔著糖葫蘆慢慢往回走著，留下馬車裏的兩個隨從麵麵相覷。

    趕車的少年突然單膝下跪。

    “屬下護衛不周，請公子責罰！”

    那黑狐袍公子似在想些什麽沒有立時回答，少年抬頭時已是眸光微沉，“傳玉這便去將她了結了！”

    “算了，一個小丫頭都曉得民生疾苦……”那公子擺擺手，“走吧，去沈宅要緊。”

    馬車繼續奔跑起來。

    黑狐袍公子盯著護衛手中那三串圓圓的、紅不溜秋的東西，問，“這是什麽？”

    “是小孩子愛吃的玩意兒。”

    “京裏的孩子都吃這個嗎？

    “是啊，小孩子們都喜歡的。”

    “傳良你吃過嗎？”

    “……沒有。”

    “給你！”

    ……

    “傳玉，來，都給你吃！”

    “我不吃，這是公子給你的，我是大人了……”男主上線啦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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