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青是個說話算數且辦事極有效率的人，那日既說了要幫白淩波看宅子這事也就放在了心上。他素來結交甚廣，狐朋狗友中自然少不了一些紈絝子弟敗家玩意兒，那日不過在酒桌上順口一提，便立刻有人找上門來。

    所以如今胡青手上已有三處宅院，一個寬敞大四合院，另外兩處是二進美宅。白淩波看了都甚滿意，後來聽說那兩處二進的宅子一個是用來偷著養小妾一個主家人品不好，心裏便嫌棄起來，最後將那四合院定下了。

    這小院坐北朝南，院落寬敞，庭院中植樹栽花，還備有五彩大缸飼養金魚，且廂房、遊廊、小花園樣樣具備，讓人越看越喜歡！白淩波便迫不及待讓福伯和慧珠收拾起來搬了過來。胡青心細，見她母女倆隻剩一個婢女一個老仆，還特特去買了三個下人送過去。白淩波感激不盡。

    大約胡青這一下過於殷切，倒叫白淩波母親格外青眼相待起來。那日問過他家世知道還是舊相識，白二夫人這心裏便似存了成兩家之好的意思。念叨了兩日，白淩波都裝聾作啞，隻好作罷。

    這一日是三月十七，白娉婷恰恰十五歲生日。

    按著大辰行及笄之禮的規矩，這日需得闔家團圓，還得讓家族中輩分最高的女性長者給她梳頭加簪，士族女兒受笄之後還可在家中接受女德教育。待禮成之後，家中的姐妹女眷還需設宴歡慶，共同祝福及笄者芳齡永繼。

    因著不久之後便是選秀之期，白娉婷在家中苦求眾人，硬是要將白淩波接來同賀，大房二房強不過她隻好應允。白淩波本不願去，卻也經不住她連連央求，又念著她萬一得以入選，那姐妹二人便再難相見了，遂也勉強點頭。白母聽了無言，隻不過多囑咐幾遍要念著姐妹之情多加隱忍。

    一日間禮節繁瑣，好不容易捱到午後，白族眾女眷在後園中賞花飲酒，一如往日。白淩波無甚好禮相送，左不過讓人打了兩副海棠花釵子送來。

    原本眾女見她素衣纖纖，臉上也未施粉黛，便在言語間譏她妄圖魚目混珠，鳩占鵲巢，以為她會落魄羞慚的無臉回來，且等著看笑話呢，待她將禮物一拿出來眾人卻都瞪大了眼，頓時啞口無言。

    白淩波自然是落魄了，不過昔日混跡坊間時也頗認了幾個手藝人，區區幾樣禮品還是拿得出手的。

    比如今天這一幅海棠花釵，便是城西有名的漱玉閣出品。那老板是個二十歲上下的俊男，隻可惜是個桃花眼的娘娘腔，白淩波與他結交也是機緣。那人甚是奇葩，厭惡庸脂俗粉，卻愛極白淩波這等模樣出挑性子又爽利的姑娘。

    在族中眾姐妹姑嫂驚訝又羨慕的目光中，白娉婷喜滋滋地收下發釵，轉身回房裏就戴起來了。姑娘們在庭院中說笑打趣兒，各自有伴兒，唯獨白淩波形單影隻，自己個兒蹲在石頭上逗池子裏的錦鯉。

    “阿姐阿姐——”

    白嬿婉提著裙子貼了上來，摟著白淩波的腰湊到她耳朵邊小聲道：“前麵來了一個漂亮的嬤嬤——”

    白淩波忍笑，捏了捏她紅撲撲的小臉，“什麽漂亮的嬤嬤呀？我隻見過衛媽媽那樣的凶嬤嬤。”這衛婆子是白嬿婉的奶娘，仗著自己是大房夫人的陪嫁對誰凶巴巴的，白嬿婉不大喜歡她。

    白嬿婉咯咯笑，“真的，穿的可好看了，娘親和嬸娘還給她行禮了呢，就是蕊珠姐姐不讓我出去，不然我肯定能看的更清楚”

    大伯母和三嬸娘給那人行禮？白淩波心中好奇，看來這人有些身份啊……

    兩人說笑間，白嬿婉扭臉一指遠處，雀躍道：“來了！”

    白淩波就見遠處花紅柳綠間簇擁著走來好些人，為首的是白家大房媳婦，白淩波的伯母，隻見她一邊走一邊同個四十多歲宮裝打扮的婦人說笑。

    白淩波微微皺眉，似乎……自己今日來的不巧啊。

    沒一會兒功夫白家大夫人就過來了，眾人見了行禮，白淩波就站在人群後麵靜靜看著。

    白家大夫人上前兩步，指了指那宮裝婦人，對眾人道，“這位是宮中的教習女官，芳韻姑姑。”

    “見過芳韻姑姑。”眾女行禮。

    芳韻掃了一眼，笑了笑，“奴婢奉皇後娘娘懿旨而來，請府中參加初選的小姐出來相見。”

    眾人左右看看，不見白娉婷。白家大夫人詢問，眾人回說方才還在，許是去更衣了。白家大夫人點頭，請芳韻姑姑坐下稍待片刻，隨即喚了大丫頭蕊珠去請。

    芳韻落座，這裏和白家大夫人說著話，兩眼卻悄悄打量起院中眾女來。花花綠綠中，白淩波一襲素衫格外惹眼，她雖未施粉黛，一雙妙目卻清亮透徹，讓人移不開眼。

    芳韻細看了看，吃驚道，“這位……難道也是府上的小姐？”

    “才不是……”人群中傳出低低一聲嗤笑。

    白家大夫人尷尬笑笑，目光嚴厲地瞥了一眼眾女，招手喚白淩波，“這是我家大姐兒，淩波，過來。”

    白淩波上前規規矩矩行了禮，垂手站在一邊。

    白家大夫人指著她笑眯眯地說，“已許了人家的，過兩個月就要出閣了。”

    芳韻笑著點頭，“早聽說白大人家的千金才貌絕佳，連皇帝陛下都稱讚不已，今日見了果然端莊大氣，不輸宗室貴女！”說完歎了口氣，“可惜了，何時定的親，定的是誰家呀？”

    白淩波這裏正犯愁，自己要是回了，豈不是意味著她同意了？

    不等她張口，白家大夫人搶道：“早年就定了呢，是她父親的同窗，倆人也算青梅竹馬……”

    白淩波在心裏翻了個大白眼。

    老子什麽時候應下那婚事了，真特麽無恥……

    正想著，就見白家三房夫人，白淩波的小嬸娘，領著白娉婷遠遠就過來了。

    換了新衣的白娉婷嫋嫋娜娜，款款而來。

    芳韻見了她笑得眼角都皺了，一個勁兒的拉著手誇讚，“小姐聰慧乖巧，看模樣便是有福之人！”再看兩位白夫人，道，“白家有此貴女，可喜可賀呀！”眾人喜不自勝，麵上皆有榮光。接著又聽她歎道：“隻可惜白大小姐定了人家，若姐妹二人同時入選，想來必是京中一段佳話啊——”這下卻沒人隨聲附和了。

    白淩波低頭隱在人群中，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芳韻此來除了傳中宮懿旨，還帶來一個教習嬤嬤，眾人心裏明白，這是高官貴女才有的恩賜，白娉婷的父親雖說隻混了個六品的文職，可白淩波的老爹生前可是皇帝身邊的紅人啊！

    傳了宮中旨意，芳韻便要告辭，臨行前還回首看了一眼，似乎十分惋惜。

    白淩波扯了扯嘴角。

    她明明不認識這位女官，但那人卻似對自己十分了解……

    但就是這樣些微的關注都能讓那些人不痛快，她們還真是敏感啊。如今看著自己不能選秀，她們隻怕都在偷著樂吧……

    一群捧高踩地的人喲！

    本來呆得就無趣，平白的倒招來許多怨恨，自己赴宴不過是衝著娉婷的麵子，隻要娉婷曉得自己的心意便好了，這般想著她便向白娉婷告辭。

    白娉婷心裏不舍，又勸不住，便想著也回贈些什麽，畢竟那釵子貴重非常，當下拉著她往自己院中去了。

    她這邊在房裏翻箱倒櫃，白淩波支著頭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出神。

    聽聽屋裏的響動，心裏不覺歎了口氣，她這個妹妹就是這樣，心善又靦腆，總不肯讓別人吃虧，自己要是不接受她的回贈，必然要傷了她的心。

    更何況，誰讓自己現在“情況特殊”呢？白淩波扯起嘴角，笑容苦澀。

    “柳嫂子快來，人找著了，在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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